滚滚池水中让开,留出一圈空地。
陈云景擦了擦唇角,一时间又惊又喜,劫后余生。这瓶水看着可比硫酸都厉害多了。他带着些许‘果然如此’的安心,心中百感交集,看向郁青。
陈云景站直了身子,松懈下,出口略显埋怨:“这么厉害的招式,刚刚为什么不用,不用就算了也不教我,万一我真被你吓死了怎么办?”他真的以为这次要把自己玩死了,刚刚还真情实意为害了郁青难过到自闭。
发现现在的自己能用灵瓶,郁青也很是意外。闻言脑门上蹦出青筋,他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我是特意留时间给你练手的好吗?菜鸡!谁知道你现在那么弱只能用这么点灵力。教你了你也召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能用我的本命法器?”陈云景摸摸下巴,身体从紧绷逐渐松懈,眼眸弯弯,“莫非是我道侣不成?”
郁青唇动了动,忽然神情一肃,抬起左臂把他往身后护起,右手凌空一挥,池水化成浅薄的一层水面挡住攻击,后化作水幕凝聚成一发,冲上天空,直朝乌鸦而去。
那黑白两色的乌鸦颇为灵巧,左躲右闪,水柱接二连三击空,打在了天空上。
漆黑的天幕诡异地出现了裂痕。
“原来一直装神弄鬼的不过是只乌鸦而已。”陈云景恍然大悟,拍拍郁青肩膀:“不能放过它。”
半空挥动翅膀的乌鸦目光森然,心中恨极恼极,既条件反射地想逃开找个掩体藏起来,又不忍心错失机会。它已经意识到现在的陈云景远远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当初的实力,此时不拔草除根必将错失机会,含恨终身!
它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口吐人言:“你们两,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哪怕本尊今日和你们同归于尽!”
说罢它一振双翅,极致的光暗重影下,一黑一白双翅无限延伸出去,遮天蔽日,两人甚至能隐隐从中看到里面冒出无数张挣扎痛苦的丑陋人脸,翻滚着咆哮着要挣扎而出!
☆、夫夫默契
千钧一发之际,本就蔓延出裂痕的天幕哗啦一声,破开一个大洞,露进艳艳天光,光束落在起伏的水面,照的池水清澈无比。
两道人影矫捷从洞上方一跃而下,一左一右,速度快到在空气间留下两道拉长的残影。
“不——”乌鸦惨叫一声,魔化的羽翼竟被人从后偷袭,一左一右砍下,血滴溅落在半空,残翅掉进洗铅灵水被毫无感情地吞没。除了深水处浮起的一串泡泡,什么都没了。
那跃下的两抹人影悄然无声地落下。脚尖一点空气,落在了距离陈云景不远的半空之中,御风而立。
女子起身,剑尖在空气中飞速画过一道优美复杂的曲线,抖下刃上液滴,回手慢慢收剑回鞘,把手和鞘口发出‘咔哒’一声。
男子一拂扇子,血液溅落,他把扇子仔细收拢,插在腰带上,微俯身慢条斯理朝陈云景拱手,“见过安康王。”
“是你们。”陈云景哑然,那可不是白天遇见的那对小情侣吗?他和郁青当时还讨论了一下这对过客。
郁青屏气提神,一击水柱穿透了乌鸦的身体,把它卷进涛涛池水中。它不甘地挣扎,鸟头往上发出怒吼:“该死的,你等着、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把你们剥皮拆骨……啊!”
痛苦的尖鸣只持续了一会儿。众人看去,碧绿池面上只剩下一滩血水。
逃了?还是……被融化了?
那看似清澈干净无害的水流,竟是拥有吞没一切的可怖能力。
陈云景问出在场人的心声:“刚刚被水吞没的,都去哪了?”
“那还用问,”郁青估计是在场中神色最轻松的一个,他拉了拉领口透气,满不在乎:“被‘吃’了啊,连渣都不剩。”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那滩血色也被‘净化’了,化作无暇的碧绿,莹莹透着光。陈云景眉心一跳,感觉到怪异之处:“都说这些妖怪是从瓶子里放出来的,既然瓶子里的水能把它们‘吃掉’,为什么以前不吃,要把它们放出来后才吃。”
郁青耸肩,“这个问题问得好,你该问瓶子的主人。”
瓶子的主人,可既然瓶子是我的本命法器,那瓶子的主人岂不就是我自己?陈云景脑子一懵,但他若是自己早已知晓问题的答案,那还何必多此一举问出口。
女子开口打断两人对话,她指了指四处泛滥到根本没办法落地的场景,“劳驾,哪位,先把池水收了好吗?黄泉老鬼一死,结界很快就会消去,到时候会伤到凡人。”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郁青朝她翻了个白眼,指使这滔天的池水化作一小束,倒流进水滴状的洗铅灵瓶中,瓶上蜿蜒的裂痕如今看来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邪恶美感。
水尽,天幕处大洞寸寸破裂不断蔓延开来。直到目之所及尽皆化成碎片,原来外面早已天光大盛。
阳光洒向大地,不远处的天空,立着一尊向阳的佛像,面上一片光明。
那对男女一前一后从半空落地,又站着规规矩矩给陈云景行了个礼。在前的红衣女子介绍道,“禀王爷,我乃占星楼中弟子花千锦,这位是我弟弟花千鲤。一月前国师夜观天象有所得,派我等前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亲弟弟?”陈云景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姐弟两冲他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后比他姐还高一个头的花千鲤在旁边点头,“亲的,一胎同出。”
陈云景被两人的视线看的尴尬,低头咳了一声,羸弱的面上带上几丝红晕:原来不是情弟弟啊。随后又暗暗埋汰自己:一男一女也不一定就是情人,都怪郁青当时说的那么自然,直接把他也给带歪了。
郁青抱臂在旁,隐秘地翘起唇角。
不过占星楼是什么?总不会派两个凡人来帮他降魔除妖吧?天道不是说世间已再无修真界了吗?可是为什么这姐弟两还会飞……陈云景心绪千百,纠成一团。他扶了下额头,面上虚弱一笑,“什么一臂之力?你们是来给本王看病的吗?”
花千锦柳眉紧蹙,直言道,“助王爷斩妖除魔,此等要事,国师亲言:非王爷不可。”
神了,国师不都是些带着一群小骗子的江湖老骗子吗?难道刚刚的是江湖骗术?可是那两姐弟又却是砍了那只诡异的乌鸦。陈云景掩唇,礼貌的笑,忽然一踉跄。
郁青上前扶住他手臂,陈云景挥挥手,按了按太阳穴,“本王乏了,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
花千锦面露不耐,花千鲤拉了拉她衣袖,朝陈云景一礼:“如此,王爷休息好了,我们再议。”
陈云景客气笑笑,带着郁青顺着石子路赶紧溜。郁青一回头,还不忘把昨晚熄了的灯笼捡起。
祈福连着三天,三天过后,陈云景总算松了口气。晚间时候,夏总管进来说,占星楼那对姐弟要见陈云景。
也难得他们能耐着性子等三天。
陈云景吩咐下人让他们进来。
郁青冲他黑着一张脸,见他看过来还明晃晃冷哼一声。
“有话直说。”
郁青拐着弯日常讽他,用一种听起来满不在意实际上处处透露着‘我很不爽’的语气:“现在好啦,原来是姐弟不是夫妻呢。以后双双跟在王爷身边,某人晚上就不用来敲下人门了,完完全全可以拐个弯去敲意中人的门。”
好酸。
陈云景放下茶盏,觉得好笑,“你牙尖嘴利地乱说个什么?这世上好看的人可多了去了,本王每一个都欣赏,却难道每一个都要娶了不成?”
站在旁边的郁青抱臂夸张道,“也不是不可能。您可是王爷,这一个王妃那一个侧妃,再多几个妾啊奴啊什么的,御女上百数千过万,正常。”
陈云景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本王就算开后宫,一夜御女三千,又与你何干。”
郁青满目阴翳,死死盯着他不放,眼中复杂无比,却什么都没说。
陈云景心里一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你看着本王作甚……”
话还没说完,那对姐弟已经踏过门槛进来。陈云景收回未尽之语回过头,心中却满满都是那双寒凉的星眸,他心中烦躁,自顾自又闷了一整杯茶水。
“你们说,是从占星楼来?”
依旧是花千锦上前一步,说,“我乃占星楼中弟子花千锦,这位是我弟弟花千鲤。一月前国师夜观天象有所得,派我姐弟前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原封未动的话语。陈云景眉间一跳,“如此。那请问,国师观天象,都看到了些什么?”
花千锦皱眉,满面严肃,“国师说,上古的封魔宝器洗铅灵瓶毁坏。锦国有难,妖怪四起,只有被天道选中的王爷有此能力斩妖除魔。但王爷体弱,因此派我等相助。”说完在腰间摸了摸,拿出一枚令牌,交给旁边的夏总管。
陈云景好奇看去。夏总管仔细复核,朝陈云景点头,“是占星楼亲传弟子的牌子无误。”
陈云景偏头,微微笑问,“斩妖除魔,斩什么妖,除什么魔?国师可有说?”
花千锦比了个五字,“除了五位昔日魔尊座下的魔将,其余不足为惧。占星楼已经张榜招揽无数能人异士,前往各地查处妖孽。”
“哪五位?”
在旁的花千鲤忽然开口,细数,“黄泉老鬼、慈悲和尚、红喜小儿、白骨夫人,还有……”他抬头看了郁青一眼。
郁青抱臂,靠在陈云景的椅子扶手边懒散站着,拖着嗓子慢悠悠道,“还有一位,九霄夜游。”说这话时,眼皮子都懒得抬。
“你怎么又知道了?”陈云景侧头看他,“你还知道多少。”
“我当然……”郁青理所当然的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脸色黑漆漆的,扭头不客气呛道,“是你自己一无所知,但凡知道一些,谁不比你知道的多!”
夏总管连忙喝止:“郁青,不得对王爷无礼!”
这反应还挺快,可惜了,差一点就能掏底了。陈云景握拳闷笑一声,逗完人,转头对花千鲤道,“就光那黄泉老鬼,它发出的明明是童声,模样还是只黑白两色的乌鸦,怎么就得了这么个不沾边的名字。”
花千鲤沉吟道,“五魔将称呼也只是形容他们能力。黄泉老鬼是最弱也是最多疑的一个,它常年在阴阳间徘徊,以魂魄为食。被它叫声拖进鬼域基本就有进无出,且能号召百鬼夜行,重现炼狱之景。那日我们晚来一步,说不定王爷就可以游览炼狱风光。”
那说明姐弟两还是十分有用的,陈云景这时又觉得把姐弟两留下是绝佳选择了,他一点都不想下地狱。
花千锦直直看着郁青,忽然开口道,“这位,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应该是在哪里见过,”郁青丝毫不惧,顺了顺鬓发,笑眯眯道,“你还可以看多几眼,毕竟像我这样的童养夫可不好找。”
花千锦脸立刻黑了,“你胡说什么,谁要找童养夫!我在说你名字,你当真叫郁青?”
“我不叫郁青叫什么?好端端用什么化名。”郁青看了一眼陈云景,语气几分讥诮几分玩笑:“倒是昔日王爷还和我说,他叫陈云景呢。”
众所周知,锦国皇室复姓赫连,安康王名为赫连祈。
面对众人视线,陈云景皮笑肉不笑,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冒牌,还是天道钦点的冒牌,当然不姓赫连。别人要真敢喊一声赫连祈,在大街上估摸陈云景也不会回头。于是他随意道,“化名而已,就算本王说了真名,尔等岂敢直唤?”
郁青看向他,随着他笑,“那下人随主,自然也是如此理由。”
两人相视而笑,心里都在骂对方:我的可是真名,陈云景/郁青却肯定是假名!
笑完一转头,敛了笑,心中都在想:陈云景/郁青肯定瞒了我不少事,得想个法子把他底子掏一掏。
花千锦见王爷和他的贴身小厮神情举止这般怪异,向前半步还想开口问到底。熟料袖子在后被人扯了扯,她转头向后看去,花千鲤朝她摇摇头。
☆、喊破嗓子
“出来!偷偷摸摸,还敢说自己是国师弟子。”郁青走到拐角处,却没在往前,转身怒喝。
身后阴影处,慢慢走出一人。从雪白的鞋尖到一身白衣,腰间一把折扇,温文婉约,一派无害。比起个护卫身份,说是哪门世家不知世故的贵公子还更可信些。
见着跟在他后头的人真面目,郁青反而有些意外:“哦?怎么是你呀,我还以为耐不住性子先来的会是花千锦。”
花千鲤慢吞吞摇头,“她要来,我没让。”
“为什么?”
“你看她的视线不善。”
那还挺敏感的。郁青笑开了,露出两只恶劣的小虎牙,“你下次别拦,直接让她来。”说完也不需要对方再问,坦然道,“我对你们姐弟一视同仁,可是有着同样的恶意呢。谁也没差。”
花千鲤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直直地看着郁青,十分肯定:“你能自如使用洗铅灵瓶。”
“这件事现今连王爷本人都做不到。”
“你还说得出‘九霄夜游’的称号。”
“所以,你便是当年那……”
郁青没耐心听他叽叽歪歪,“闭嘴!你可真有空,大半夜不睡,跑我面前啰里啰嗦,真闲得慌还不如拿根绳子直接把自己吊死完事。”
“绳子吊不死我。”花千鲤认真解释。眼看郁青黑着脸转身抬脚要走,他皱着眉,用十分不赞同的语气道,“这个时间你本不该现身,会坏了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