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狠狠地甩在地上,抬头看去,上首坐着三个衣冠华丽的贵人。
当中那老者头发灰白,留着垂胸的须髯,那便是户部尚书王渊。
右首那个,是一路押他过来的王慎。
而左边坐着的,是得意冷笑的王贵妃。
小凡一见王贵妃,心中对王缜的那点希冀便荡然无存。
就算王缜尚且念着些旧情,可他鞭长莫及,管不着他这个暴.虐成性的妹妹。
这便是得不着好儿了。
“爹爹,哥哥,您二人可不知,这个奴儿有多狡猾,哎,他可把本宫害惨了呢。”
王贵妃拖着长长的调子装腔作势,王渊却说起话来直白得很:
“女儿不必伤心,这个奴儿罪名昭著,根本连审都不必审,爹爹我将他押进来,就是为了给女儿出气。”
王贵妃喜笑颜开,旋即又故作难色:“爹爹,您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大哥传来口信,言语间分明是不忍伤他。”
王渊冷哼道:“哼,缜儿那孩子被这狐媚子迷得不轻啊!为父的便更要替他除了这妖孽!
“女儿,爹爹为你做主,你便怎么解气怎么来,把他折磨死了,我替你向你哥哥交代!就说是这奴儿愧对王缜,狱中畏罪自杀便是了。”
王贵妃欢喜得直拍掌:“爹爹最好了!爹爹最疼我!”
他们就当着小凡的面,说了这番残忍的话,小凡的脸全没了血色,惊吓过度,险些晕了过去。
“我……我要见将军……”
声若游丝的一句话,被王贵妃听到了,暴.虐的淫.妃讥笑一声道:
“哼,你这个细作,如不要脸,出卖了我哥哥,如今倒妄想我哥哥救你?哥哥他在北境谋略大事,待他回来,怕是连你的尸首都见不着了吧。”
吩咐左右:“来人,把他吊起来!”
“嗯……啊……将军……救我……”
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小凡的哭喊声,从刑室里不断地传出。柳仕芳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在供词上画押。
大理寺卿居高临下坐在他面前,嗤笑道:
“哎呀,不愧是探花郎啊,这套供词,便将自己写得那叫一个无辜,那叫一个无奈,所有事,便都是里屋那个受刑的小哥所为了。”
柳仕芳颤抖着声音,赔笑道:“大、大人见笑了,这次柳某能脱险,还多亏大人您、您通融打点。”
大理寺卿忙俯身掩他口道:“哎柳兄!说话小心着点!”
言下之意便是,万不可祸从口出,将破财贿赂大理寺上下官员之事宣扬出去。
柳仕芳忙在自己脸上掴了一掌:“是了是了,小的是给吓傻了,从此我便与那贱.奴小凡没有半点瓜葛!”
大理寺卿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道:
“朝廷上下的官员,唯有与柳兄共事最踏实省心,柳兄识时务,又极聪慧,定会令合谋者皆大欢喜,还永决后患。”
柳仕芳闻言一个激灵,永决后患,这一计便是他想出来的。
向王慎揭发小凡后,柳仕芳便跑去长泰宫,将小凡即将被押入诏狱的事告会了王贵妃。
又为她分析了事态,提醒她该趁着王缜远在北境,将小凡这祸害除掉,再者,王贵妃若要肆意报那前仇旧恨,又不想被王缜责备,便索性将小凡折磨至死,永决后患。
大理寺卿笑道:“柳兄,无毒不丈夫啊!”
柳仕芳强撑着赔笑,小凡的喊叫声似针针利锥,直扎进他的心里。
“大、大人,小的可否离开了?”
大理寺卿挥挥手道:“走吧走吧,毕竟是心心念念的人儿,听着难受是吧?哥哥我懂。”
柳仕芳忙起身,拔腿欲走。
却在此时,刑室的门开了,一个牢吏走出来,唤他道:“柳大人,王贵妃有请。”
柳仕芳颤抖着身子走进刑室,王渊正举起茶盅,惬意地呷了口茶。
王贵妃闲闲地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头也不抬地说:“柳仕芳,这一幕,你可熟悉啊?”
柳仕芳扑通一声跪倒,伏地大哭:“娘娘饶命!那日是这奴儿逼我的啊!”
“啊……嗯、啊……”
小凡在此时发出几声呻.吟,柳仕芳听得心惊胆战,将头深埋进伏地的双臂间,全身都抖成了筛糠。
小凡已痛到昏厥,他的呻.吟其实是毫无意识的。
他被吊在一个铁架子上,双手被铁架两端垂下的锁链牢牢捆住,衣襟大开,鞭伤布满了嫩.白的身体,这一幕,像极了那日在王贵妃的淫.室,小凡施的那出苦肉计。
王贵妃悠哉地起身,雍容踱步到小凡身前,用帕子垫手,极嫌弃地捏住小凡那流淌着血渍的下巴。
小凡的头被王贵妃粗.暴地抬了起来,意识便有些恢复,痛感逐渐加强,小凡忙咬住嘴唇,又是几声痛苦的呻.吟。
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的脸上,那双风华绝代的眼眸已然失了灵性,似入水化开的浓墨般,虚晃地颤动着。
王贵妃冷笑一声,顺势将帕子塞进小凡嘴里,又拿起鞭子,一下一下,极缓慢地打在小凡身上,似是为了听清小凡随着每次鞭打而发出的那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王贵妃边抽打着小凡,边似闲聊般说道:
“柳大人,这个贱奴死不足惜,不过,本宫很想从他那里知道,真正的坤华到底在哪里。他却说,坤华已经被他害死了,柳大人,是这样么?”
柳仕芳忙叩首道:“娘娘,小的受这贱奴蛊惑,却只是为他筹措了些钱财,其他一概不知啊!”
“哦?这样啊……”
王贵妃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柳仕芳提心吊胆,抬头偷看她一眼,便又马上将头伏低下来。
王贵妃一俯身,虚扶了柳仕芳一把,示意他起身说话。
“本宫相信柳大人是清白的……”
“是、是是……”柳仕芳点头哈腰。
王贵妃将手中皮鞭交到柳仕芳手上,温柔说道:“那便由柳大人代本宫,问问这奴儿,坤华他到底在哪儿吧。”
☆、娃娃
娃娃 金坏坏会把百里斩做成人偶娃娃。
柳仕芳骇得痴傻了般,僵着手接过王贵妃递过的鞭子,怔了良久才鼓足勇气抬眼看向小凡。
到底是日夜思盼的人儿,看他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柳仕芳心头骤痛,眼睛便红了。
“贱奴儿,你、你快些招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本是想说几句无用的废话,将行刑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却不想,虚弱的小凡竟缓慢地点了点头。
柳仕芳大喜,忙掏出他口中帕子,劝道:“这就对了!快说吧!”
却见小凡吃力地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地看过来,即使饱受桎梏摧残,看向柳仕芳的眼神却还明显的鄙夷不懈,像是用了仅剩的余力,抬起嘴角,轻蔑地笑着。
“哼,癞□□。”
“你、你说什么?”
“癞□□,告诉你的新主子,坤华已经死了。”
王贵妃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讥笑道:“柳大人,本宫还以为你是多有能耐的人,原来一直给这个贱奴儿差遣,末了儿,他都这副德性了,还敢骂你呢。”
柳仕芳被王贵妃的话激得尊严受挫,顿时心头怒火喷涌,更恨小凡一直以来对他轻慢疏远,便举起鞭子,肆意地抽打。
竟是比专门施.刑的牢吏还要凶残,小凡的身体随着每一下鞭落,都跟着不受控制地痉挛,他像片狂风中飘摇的红叶一般,双手上捆绑的铁链都随着他被迫的扭动而铿铛作响。
***
暴风骤雨一般,柳仕芳已疲累不支,气急败坏地说:
“你还敢不敢骂我了?你还敢不敢看不起我了?”
小凡已经虚脱,连支撑着脖颈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柳仕芳缓过气来,咬牙喊叫:“快说!”
“我、说。”
小凡发出喑哑而微弱的声音,柳仕芳又是一惊,王慎听了,忙上前推开柳仕芳,向小凡好意相劝。
“实不相瞒,你的罪名本无可推卸,我本无需给你用.刑,关着你等我哥哥回京处置便可。你也听到了,我妹妹她虽然公报私仇,但也一直在给你机会,只要你说出坤华在哪儿,我便不再折磨你。”
王贵妃在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王慎回首怒斥:“你给我收敛一点!你这样他便更不会说了!”
小凡凄惨地笑了一声,道:“王大人,你做得了令妹的主么?即使我说了,也得不着好死了。”
王慎急道:“这么说,你当真知道坤华的下落?”
小凡心中冷笑,这三个姓王的,没有见到半年前龙脉山上的惨状,不知道皇帝老儿表面愚庸实则狠戾。坤华确是死了,他们却不知为何非要查明坤华下落。
左右得不着好死,便绝不让他们好过!
思及此处,小凡拼了全力扬声大笑:“是了,坤华确是没有死,他被我囚.禁在一个地方,可是,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说完,还冲着王慎的脸上吐出一口血痰,惊得王贵妃大叫,王渊瞠目结舌。
王慎缓慢地掏出帕子,擦净脸上的污物,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凡看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走到一堆炭火前,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
“啊……”柳仕芳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王贵妃都骇得连咽唾沫,叫道:“哥哥,烫坏了怪可惜的。”
王慎举着烙铁,嘴角一挑,笑得阴森,慢慢踱步到小凡近前,小凡早已吓得颤栗,盯着那烙铁,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
王慎将那冒烟的烙铁举到小凡眼前,小凡失声痛哭起来,将脸别过去躲避那股热气。
“说,坤华在哪儿?”
小凡抽泣着说:“他真的、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之前的气话已收不回来了,王慎只道是小凡嘴硬,冷笑一声,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将那烙铁按在了小凡的胸脯上。
“啊——啊——”
小凡仰头大哭,柳仕芳在他凄惨的叫喊声中抱头痛哭起来。
“将军——将军救我——”
王慎又将烙铁在小凡胸口狠狠地捻了几下,小凡痛到昏死了过去。
“哥哥啊,我、我虽是也想折磨死他,可这烙铁……烫伤了皮肉,太恶心了吧。”
王慎将烙铁扔回炭炉,冷声道:“折磨还是要的,但不能叫他死,你没听他说吗?他知道坤华在哪儿。妹妹,他就交给你处置了,记着,别光顾着玩他,定是要问出正事来。”
王贵妃展颜一笑:“哼,这你就交给我吧,我有的是招数,叫他生不如死。”
***
深夜,小凡躺在牢房里的草席上,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但痛感却令他不停地呻.吟。那声音就连看守的牢吏都不忍卒听,纷纷摇头避走。
“啊……将军……原来你、你也这般绝情……”
小凡痛苦之中说起了糊话,闭着眼睛流泪不止。
便就是在此时,漆黑的角落里闪出一抹金黄的影子。
金坏坏眨着眼睛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凡,走过去蹲下,伸手抚.摸起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啊……不、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
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小凡又是一阵哭喊。
金坏坏却是高兴极了,搓着手道:“哎呀哎呀,这个小哥也很适合做‘娃娃’哦!”
尖长的指甲在腰上一排瓶瓶罐罐上扫了一遍,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最终,手指停留在其中的一个。
金坏坏将瓶中粉末倒在掌心,猴儿急地涂在小凡胸口那块烫伤上。
强烈的痛感如惊涛骇浪一般直冲头顶,小凡猛然惊醒,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闷叫。
另一只手仍急促地在他胸口上涂抹,小凡痛得睁大了眼,双手握住捂在他嘴上的手臂,用尽全力地挣扎。
深夜里,小凡的眼前是一个金灿灿、脸上浓墨重彩的男人,加之那在胸口上粗.暴涂抹的手,剧痛连连,他直觉得是下了阴曹地府,眼前是罗刹鬼在折磨他。
“呜——呜——”
小凡惊恐万分,只得拼命挣扎。
金坏坏忙用嘴连发出几个嘘声,示意小凡安静,没奈何,只得压着声音劝道:“你忍一忍,金坏坏给你涂了药,就长出新皮.肉啦!”
打扮如此诡异的一个人,说起话来竟似童蒙般透着天真,小凡惊恐稍减,也确是没了力气,便放下双手,由着他在身上涂抹。
“啊……疼……为什么……这么疼?”
金坏坏得意道:“金坏坏的金疮药,就算皮.肉溃烂三尺,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涂了,三天之内皮肤便能光滑如新。不过,会痛得你有如扒皮退骨。”
小凡听着这话极其耳熟,仔细想想,猛然叫道:“你和百里斩……”
金坏坏情急之下又去捂他嘴,口中连发嘘声,小凡点头示意他不再喊叫,他便将手移开。
金坏坏喜道:“小哥,你也认识百里斩吗?”
小凡轻轻点了点头。
金坏坏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撅着嘴沮丧道:“百里斩没良心,学了金坏坏的巫术就跑了。”
小凡心中转了转,没错了,他记得百里斩刑审坤华的时候,为了不在坤华身上留下伤痕,也是用了一种极神奇的金疮药,彼时百里斩说那是他的独门,原来是从这个怪人那里讨得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