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斩,快逃,不要让金坏坏抓到,可这纷繁杂乱的尘世,哪里才算安全?
阿斩,到底哪里才能安置下你,让师哥放心地去呢?
对了,快回昆仑山!回洪门教,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阿斩,你能感受到我的念想吗?你知道该去哪里了吗?
蒙千寒的心语就此止息,最后一丝念想也即将泯灭。
却在此时,金坏坏忽而一声惨叫,蒙千寒顿时感到箍在脖颈上的那只手脱了力,他本能地大声喘息,为身体吸入足够的空气,缓过气力来看去,登时怔圆了眼睛。
百里斩不知何时已走回来,又提起落在一旁的斩云剑,将他插.进了金坏坏的后心。
金坏坏口吐鲜血,瞪着自胸前露出的剑尖看了良久,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再抬起头来,他忽而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
笑声在墓室里激起层层回声,有如厉鬼在暗处游荡肆虐,令人毛骨悚然,而百里斩却仍是面无表情。
蒙千寒怔愣地看着,心中犹疑,自己适才虽忍不住想着能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却绝不会想到百里斩能暗袭金坏坏,百里斩此举,到底是谁的旨意?
却在此时,金坏坏猛然转身,穿透他身体的斩云剑被带动着自百里斩手中脱离,“百里斩!”金坏坏大叫一声,将百里斩紧紧抱住。
“住手!放开他!”
蒙千寒大惊,眼看着金坏坏似蟒蛇般盘在百里斩身上,如狼似虎地咬住百里斩脖颈,可百里斩却兀自站着,身子随着金坏坏的施力而被动摇摆。
眼看金坏坏将对百里斩不测,却见金坏坏似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停住了对百里斩的攻击,痴笑地凝视着百里斩的脸,嘶哑着声音说道:
“百里斩,我、我喜欢你……极其喜欢你,你叫我坏坏,我此生便是金坏坏,来生……我也是金坏坏,来生,我、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金坏坏缓缓地,似是无尽留恋地,自百里斩身上滑了下去,气绝。
蒙千寒仍未从惊骇中清醒,却见百里斩不带任何感情地将斩云剑自金坏坏身上抽回,用金坏坏的衣服擦净剑身上的血迹,还剑入鞘。
又抬眼看向蒙千寒,目光相对的时候,蒙千寒一阵恍惚,只因百里斩此时的眼神极其清澈,竟似十几年前初见的那个小师弟又回来了。
下一刻,百里斩就会对他粲然一笑,再羞涩地唤一声“师哥”吧。
可百里斩却仍无悲无喜,清澈的眼神在蒙千寒身上扫了一圈,便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极不自怜地在岩石上磨破了手腕,鲜血自腕上流出,撒在蒙千寒身上。
噬咬蒙千寒的百虫,便自他身上匆匆逃遁。
蒙千寒猛然扼住百里斩手腕,失声叫道:“阿斩!你、你可是忆起了过往?”
一代妖郎尝尽世间巫药奇毒,身上的血就连五毒害虫都怕。可蒙千寒这次笃定,他绝没有想过要百里斩弄伤自己,以血相救。
他怎么舍得?
是以,他相信百里斩此举,定是出于他自己的意识。
可百里斩任凭他攥住自己的手腕,只是怔怔地保持原有的姿势,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蒙千寒又泄了气,百里斩目光涣散,全然没有往昔的灵动。
可下一刻,百里斩又将蒙千寒的右臂抬起,搭在自己肩上,左手环过蒙千寒的腰,将蒙千寒身子撑了起来,半扶半抱着,带他向外走去。
蒙千寒不死心地连声问他:“阿斩,你可回来了?阿斩,我是蒙千寒,你的师哥,你可记得我了?”
可百里斩似个被无形的牵线操控的木偶,只是兀自搀扶蒙千寒走出墓室,却对他的问话全无反应。
***
圣京城外,王缜端坐将军战车之上,率神扈大军步入乾坤门。
尚在城外便能看到乾祚宫火光冲天,王缜甚是不快,又闻有人来报,说是白朗此刻正在乾祚宫外大发癫狂。
王缜一声嗤笑,看着身后满脸木然的小凡,讥讽道:“你心心念念的这个人,怎的这般没有长进,还在给我使这装疯卖傻的招数吗?”
小凡却不理会王缜嘲弄,只微微抿了抿嘴角,心中笃定,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白朗性命。
王缜马车直行到乾祚宫外,那里早已有官兵来往跑着救火。而众人之中,一袭黄袍在焚火的宫殿前四处游走,时不时与提着水桶的士兵相撞。
白朗蓬头垢面,袒.露在外的右肩上还插着箭尖,整条右臂不能动弹,可左臂却不停地挥舞着破烂的袖子,脸上挂着痴儿一般的笑,口中声声叫嚷:
“父皇升天啦!父皇乃真龙,引火渡去凡身,化龙升天啦!”
王缜听得此言,笑容顷刻便僵在脸上。
他向几个近侍投去质问的一瞥,一人便迟疑着上前,禀道:“将、将军,确是在、在乾祚宫中……一具焦尸……”
没等侍从将话说完,王缜便勃然大怒,右手手掌在座椅上狠狠地一拍,怒斥白朗:“好你个白朗,烧了乾祚宫不说,还弄具死尸来拆我的台!”
王缜既已领兵入京,那便是将这片江山换了个天地,下一步当该顺应天意登基加冕。
可作为君权神授的象征,乾祚宫却被大火焚毁,虽然王缜笃定那具焦尸绝非才禅位给白朗的老皇帝,但白朗装疯卖傻地一口咬定,如此有伤国祚的事,他如何向天下百姓一一作解?
白朗冲王缜眨眨眼睛,旋即便肆意大笑起来,似是适才王缜讲的是个笑话。
王缜怒火更盛,偏又失笑道:“哼,装疯卖傻?以为能蒙骗得过本王么?你说那具焦尸就是老皇帝?哼,左不过烧得面目全非,谁人能证明?”
白朗抬起左手,食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学舌道:“烧得面目全非,谁人能证明?”
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
气得王缜将牙关咬得脆响。
小凡心怀忐忑,自王缜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打量,正撞上白朗四处游移的目光。
“啊,坤华!”白朗欣喜若狂,起身便向王缜马车扑来,却被近旁士兵们拦住。
“大胆!朕乃大周新帝,尔等竟敢犯上……”
此间有谁还将这疯疯癫癫的人当什么新帝,一阵粗暴的推搡,有人更是阴损地直攻白朗那条负着重伤的手臂。
“啊——”
白朗失声痛呼,小凡心疼,脱口而出:“殿下……”
却见王缜冲他一瞪眼睛,宽大的手掌便狠狠甩在脸上。
“殿下?还当他是你的殿下!下贱的奴才!”
王缜揪住小凡头发,劈头盖脸地一阵打,小凡咬唇捱着,白朗自身难保,见状却急怒狂叫:“你敢打坤华!放开他!混账东西!放开他!”
见他不顾自身伤痛,与拦住他去路的士兵扭打,那脸上分明的关切与疼惜,王缜竟止了施.暴,怔怔地看着,一时有些拿不准,白朗当真疯了不成?
怎的会将他车上这位,看成了那惹火不小的楼月质子?
可小凡却看得真切,他疲累地瘫倒在王缜脚旁,痴痴地看着被士兵压制着的白朗,看他急红了眼睛盯着自己,小凡好一阵无声苦笑。
白朗,你扮得真像啊,如若你此刻的丧心病狂,有半分是真的在乎我的安危,我小凡,死也无憾啊。
而王缜一个恍惚后便恢复了心神。
抬眼见乾祚宫的大火已几近扑灭,再看回被按在地上却仍狠狠瞪着自己的白朗,王缜再次摆出胜者的威仪,沉声问道:
“白朗小儿,不要再胡闹现世了,快快招来,太上皇帝在哪儿?”
“我呸!父皇已化龙升天,不是你这凡夫俗子得见的啦!”
王缜急道:“那传国玉玺又在哪儿?!”
“传国玉玺……玉玺……”白朗一时忘了挣扎,歪着头,似是懵懂小儿般思量着,旋即似是不懂却逞强般地,梗着脖子道,“我、我不告诉你!”
眼见王缜就要再次爆怒,几个士兵压着个灰袍小倌儿走上前来,那小倌儿将一个包裹紧紧抱在胸前,被按在地下后便止不住地哆嗦。
白朗见那小倌,心头一凛,眸色清明片刻后,便又游移开去。
王缜蹙眉看那小倌,一人忙上前禀报:“启禀将军,此人乃太子……呃,此人乃先朝贼子白朗近身伺候的下人,小顺子。”
“啊,小顺!”
白朗神情登时转喜,定定地看向跪地筛糠的小顺,大笑道,
“我就说嘛,还是你最识趣,不像那班凡夫俗子,见父皇升天便吓得四散逃走,你我二人守在父皇升天之处,待父皇到南天门通会一声,便会接我等一同上去了啊!”
说到此处又忙举手掩嘴,戒备地看了王缜一眼,又再看回小顺,压低声音道:“哎,我适才说的,他应该没有听到吧?”
左右压着他的士兵相视嘲笑,看来这白朗当真是疯了,小顺子分明是生得腿短逃跑被抓,还当他是刻意留下,等着鸡犬升天这等好事不成?
小顺子哭丧着脸,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我的殿下欸,您都疯成这样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转脸又对王缜一叩头:“将军,奴才该死,奴才不知真命天子已入圣京,未能恭迎!奴才该死!该死!”
虽说这小顺子一脸谄媚、怯懦如鼠,可一番话语说得王缜很是受用,遂舒缓了些语气,沉声令道:“说,乾祚宫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顺子诚惶诚恐,像条没良心的走狗,旧主当前,却向掌控生杀大权的王缜尽施奴性:
“是这么回事,太子……嗯,白、白朗他回城之后,便和老皇帝好一番争吵,奴才在外围窥探,
“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但看样子是白朗仍执迷不悟,与老皇帝心意相左,老皇帝被气得紧了,便仰天恸哭,高呼‘天命亡我’,一直追随白朗的林猛等人也失望至极。
“眼看残兵们便要生出哗变,老皇帝见怎么都是个死,便冲进乾祚宫中闭门不出,不一会儿便是烟熏火燎,老皇帝用火烧死自己啦!”
“咄!胡说!胡说!”白朗义正辞严地纠正,“不是烧死自己,是引火渡去凡身!”
小顺子回头冲旧主极轻蔑地一撇嘴,又转回头来,继续说道:
“这个挨千刀儿的白朗,当即便疯了啊,大笑痴狂,还一个劲儿地向火里扑,说什么要和父皇一起升天。
“众人见状便都作鸟兽散,纷纷哄抢些皇家宝贝,收拾收拾便跑了,奴才……奴才腿短,又贪心想多拿些值钱东西,这便跑得迟了……
“不过这也是奴才的福分,得以被带到真命天子面前,得以再到御前伺候!”
说完便拼命谄笑,冲着王缜一个劲儿地磕头。
小凡看在眼里,心中好不唏嘘,见王缜一脸得色松了戒心,他便抬眼向白朗偷觑。
果然,白朗看着小顺的背影,痴笑的眼眸氲起一层阴翳。
他眼里,是对拼死护主的小顺,掩也掩不住的怜惜和感激。
☆、民愤
虽说乾祚宫尚需修葺,找不到传国玉玺也无从改朝易主,然白朗并十来个老皇帝的妃嫔,也已都成了前朝的人。
前朝人便悉数被圈进了掖庭冷宫。
千秋苑,小凡终其一生也难忘记的地方。
仍是将东宫留给女眷,而曾是充当娈.狱的西宫,便成了软禁白朗和小凡的地方。
小凡很是庆幸王缜做出这样的安排,可当他被无情地扔进殿中,他深知还是要把戏做足。
于是他忙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王缜的腿,苦苦地哀求:“将军!不要丢下小凡!小凡誓死都要侍奉将军!”
却被王缜一脚踢开,待他堪堪再爬起来,王缜已俯身压下,捏住他的下巴,阴恻恻地说道:
“好啊,在你誓死侍奉本王之前,先想办法从白朗那儿拿回玉玺吧。”
小凡心悸异常,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看得出,王缜仍对白朗神智存疑,分明是想借小凡将白朗拆穿,为的便是探得传国玉玺的下落。
戏,还是要做足啊。
小凡登时涕泪交替:“将军为难小凡了!白朗他疯了,小凡怎能与他住在一起?小凡又怎能从一个疯子口中问出玉玺下落?”
王缜眯起眼睛,在小凡俊美的脸上玩味地看了一会儿,便讥诮地一笑,道:
“好啊,看在你陪了本王些时日,本王便讲些情意给你,送你个故人来帮你,怎么样,该满意了吧?”
小凡怔忪,故人?是谁?
总之,定是不祥之势。
***
赫连邪罗领兵征伐圣京之际,胡夏王朝险些陷入浩劫。
原来大宛国当真意欲攻其不备,奈何邪罗出兵之前曾严令将凌那王后好生监.禁,大宛国王不得不顾及女儿安危,可大好机会在前,时不我待,大宛国王便想出了个阴损招数。
楼月国力日趋不济,每每与邻邦通商都拿不出像样的货品,于是便不时将国内罪民囚仆贬为奴隶,充当货物卖予他国。
大宛国王便在四处搜集楼月奴隶,专挑战犯武行有些功夫的,称是只要能为大宛效忠攻打胡夏,那便可去除奴籍,回复自由身。
这些被家国抛弃、活成猪狗的奴隶,早已舍弃了民族大义,更何况为自由故,又有什么理由不从?
于是,一部打着楼月国旗号的奴隶大军,便趁着邪罗王远征在外,向胡夏国挺进。
好在邪罗未雨绸缪,留胡夏第一大将塔罕驻守,塔罕英勇善战,守住城防,胡夏百姓无不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