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罗心生欣喜,转而便又消沉。
来的百里师超不过两千人,就算再精锐,也不可能战胜王缜的五千神扈。
白朗,自求多福吧。
☆、龟壳
白朗听到胡夏撤军的号角,心中松了口气,坤华定是没死,否则邪罗不会饶过王缜。
坤华已被邪罗带走,邪罗定会将他悉心照顾。
而白朗此时正被林猛背着前往皇宫,身旁只剩寥寥几十人相护,城外杀伐声再起,听一名禁军报,是蒙千寒的百里师在与神扈厮杀。
可白朗并未露喜色,他知道这夜王缜又调了些人马填充神扈,百里师只会白白牺牲,拖延王缜攻进城来的时间罢了。
于是他下定决心,向林猛道:“林校尉,烧了乾祚宫吧。”
林猛一个颤栗,本欲再出言相劝,却也深知已无他法。
***
林猛把白朗放在玉阶下的一个柱子下面,白朗倚柱粗喘,慌乱之中,王缜那一箭已被他折断,但箭头还扎在肉里,整条右臂都已不能动弹,林猛俯身探查了白朗伤口,悲悯得说不出话来。
白朗的右臂,怕是废了。
可白朗却玩世不恭地一笑,粗喘着说:“可惜了……坤华的面具……朕、朕这回……连个睹物思人的念想儿,都、都没了。”
林猛顿感悲愤,心道这白朗真是混账,为了男色几近亡国,还口口声声自称为“朕”!
身后,禁军已将乾祚宫点了,火苗四窜,不一会儿就舔到了檐梁。
白朗似是听到林猛心中抱怨,慨然笑道:
“林校尉,你也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那就、那就任我自生自灭吧,快些出城,与蒙将军会合。”
林猛心中一凛,不成想白朗会说这番话,他一介武夫只知愚忠,国家危难,当然是要誓死守在皇帝近前。
“皇上……”林猛失声轻唤,却又极其别扭。
继而便想通了,白朗深知亡国在即,才会逼老皇帝让出皇位,自愿担上亡国之君的千古骂名。
想起前不久,白朗率精兵在蓟州死战,彼时林猛便将白朗视作国之希望,誓死追随的君王。
而事到如今,白朗被王缜逼迫陷入两难,他不过是想救护自己的爱人,这又有什么错?
更何况,即使到了今日这般田地,白朗仍在努力挽救大局。
白朗听林猛唤他便哑然失笑:“是了,朕是皇上,传国玉玺就在朕的手上,王缜他一进城,就会来找朕的。”
言下之意,你们快些逃走,我白朗一人可将王缜拖住。
“皇上,末将、末将不能将皇上一人留下。”
白朗有些急了:“别犯傻,王缜得不到玉玺就不会杀我,可你们不一样,若留在我身边,王缜定会拿你们的命来威胁我!林猛,你可别坏我的事啊!”
白朗故意放出狠话,林猛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身后,乾祚宫已火光通天,城外的杀伐声也明显弱了。
白朗更急:“快!去和蒙将军会合,将我的计谋告会于他,定要劝他不可白白牺牲,先放王缜进城,我……朕自有办法与他周旋!”
林猛悲愤难当,可深知不得不听从白朗安排,便在白朗面前跪好,向这位才登基几个时辰的少年皇帝行了大礼。
随即利索起身,下令手下将一具早已烧焦的尸体扔进乾祚宫中,回首再看了眼白朗,便率众人自北宫门逃遁。
此时东方已显了些白,晨曦与火光交融,白朗望向乾祚宫檐廊上的火苗,自嘲地笑了起来。
“娘,孩儿这回,要卖疯好一阵子了。”
***
林猛出城,正赶上百里师溃败撤军,然他并未在队伍里看到蒙千寒,一问才知,百里师出兵乃是副将发令,蒙千寒此时该是正被那个怪巫师纠缠。
蒙千寒牵着百里斩一路疾奔,身后金坏坏穷追不舍,蒙千寒直跑出几里才猛然发觉,身旁的百里斩一直紧贴着自己,步调与自己出奇地一致,就像……自己的影子。
忽而想起去年的某夜,当他俩知晓皇帝在“歃血盟”上的算计,蒙千寒曾将百里斩背在身后,发誓从此再无离别,两人还打情骂俏,在形影不离上争执一番,都说要做对方的影子。
蒙千寒盯着百里斩,那张脸仍是百无表情,被蒙千寒盯得久了,空洞的眼睛看了过来,似是在揣摩蒙千寒的心思。
阿斩,我要你回来!我的心思,你读到了吗?
蒙千寒无声地乞求,百里斩仍是毫无反应,却忽然反抓起蒙千寒的手,领着他向西山跑去。
身后金坏坏边骂边追,蒙千寒心中诧异,不知百里斩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又跑了一刻,前方密林中显一大块空地,蒙千寒恍然大悟,百里斩将他带到了兰葳夫人墓室。
——阿斩,我要你回来。
原来百里斩当真揣摩到了蒙千寒的心意,竟还调动起头脑中的记忆,他俩曾经在此与胡夏大战,百里斩通灵成狼,蒙千寒声声呼唤,最后一个亲吻,将百里斩唤了回来。
感动与心痛交加,蒙千寒已然忘了身后的危机,百里斩已成活尸,可心中仅存的一线生机,竟是源于他对蒙千寒的深情挚意。
可金坏坏很快就跟了过来,蒙千寒顾不得感伤,忙拉着百里斩逃进墓室。
经过上次大战,墓室入口已损,虽然挡不住金坏坏,但墓室里面机关重重,蒙千寒可借此与金坏坏周旋。
果然,金坏坏一进墓室便傻了眼,四周漆黑一片,金坏坏从袖子里掏出个火折子点了照亮,咬牙切齿地吼道:“师哥,快些把百里斩交出来,金坏坏可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回声倒是传得老远,可没有人回应。
金坏坏倒也不急,似是投入了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兴致勃勃地在墓室里转悠找寻。
却在此时,斜次里闪过一道剑光,金坏坏连忙几个转身,却躲闪不及,斩云剑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一声尖厉的惨叫,金坏坏被彻底惹怒了,抬眼看向前方,蒙千寒提剑杀来,金坏坏怒吼一声,伸出鹰爪般的双手,迎面扑了过去。
蒙千寒才欲挥剑劈去,却在此时,金坏坏一甩衣袖,抖开成团粉墨,瞬间扑满整个墓室,蒙千寒才吸了一口,便感到全身麻痹。
蒙千寒双腿失力,抽搐着身子蜷缩在地上,金坏坏得意地尖笑,甩出金蟒鞭,抽打在已无力反抗的蒙千寒身上。
鞭打声和蒙千寒的呻.吟声响彻空旷的墓室,蒙千寒本能地在地上翻滚,目光却小心地偷瞄黑暗里的一个角落,阿斩就站在那里。
金坏坏为适才的一剑出足了气,便停下鞭打,问道:“快说,百里斩在哪里?”
蒙千寒趴在地上径自大声喘息,全然没把金坏坏放在眼里。
金坏坏阴森森地一笑,从腰间束带里挑出一个罐子,狞笑着将里面的粉末撒在蒙千寒身上。
“百虫粉,虫子们最喜欢。”
粉末渗进伤口里,蒙千寒疼得抽搐,可比这更残忍的,是这墓室里诸多虫子都倾巢出动,被百虫粉吸引,纷纷爬向蒙千寒的身体,爬进伤口里啃咬,蒙千寒连声惨叫,痛不欲生。
“哼,师哥啊师哥,你要是不告诉金坏坏百里斩在哪里,就让这些小虫子把你给吃成白骨吧!虫子虽多,可要把你这大块头咬死了,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呢,金坏坏有耐心,金坏坏等你开口。”
蒙千寒惶恐至极,这种惨绝人寰的死法自然骇人,但他更担心的,是被他藏在暗处的百里斩会看到他的惨状。
再一想,百里斩已成活尸,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心疼吧。
蒙千寒苦涩一笑,忽而惊怔,身上百虫啃咬已令他神志迷乱,他情难自控地想着百里斩,渴望能在痛苦死去的过程中看到百里斩的脸。
已和他通灵的百里斩,会不会感受到他的心情?
蒙千寒在心里叫喊:阿斩,不要出来!快逃!
可是,百里斩这具行尸走肉,已然自暗影处走了出来。
那一刻,蒙千寒没来由地相信,百里斩并不是依照通灵术,而是真的想要救他,才会站在金坏坏面前。
“啊!”金坏坏兴奋地尖叫,伸着颤巍巍的双手走向百里斩。
“百里斩好美!百里斩做金坏坏的娃娃!”
金坏坏开始撕扯百里斩的衣服,蒙千寒大叫一声“住手!”
金坏坏气恼,狠狠地瞪了一眼蒙千寒,旋即想出了恶毒的点子,双手自百里斩身上移开,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龟壳,一声慢两声急地敲击了三遍,最后一声响过,蒙千寒惊愕地看到,百里斩一直无神空洞的眼睛,忽而惶恐地圆睁了起来。
金坏坏嘿嘿一笑,得意地施令道:“把衣服脱了。”
“不要!”蒙千寒嘶声大喊。
可百里斩却畏惧得啜泣不止,颤抖着手开始解开衣襟。
金坏坏向蒙千寒挑起眉毛,挑衅道:
“多谢师哥给百里斩通灵,你一定很得意吧,以为百里斩与你通灵后便事事都听你的?
“呸!太小瞧金坏坏的巫术了!百里斩在极乐十二宫的时候,金坏坏每每给他用刑前,都会像适才那样敲击一次龟壳,
“百里斩渐渐被折磨得心神紊乱,单单记得住这龟壳敲击,每听一次就会吓得不行,还会一个劲儿地哭求不要折磨他。”
此时百里斩已将身上衣服全都脱了,赤.裸站在金坏坏面前,像个孩童一般啜泣,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前胸,可他却站得笔直,只是一味地哭泣,根本没有擦泪的意识。
蒙千寒恍然,金坏坏对阿斩残忍至极,那些受尽折磨的日日夜夜都已深入到意识里,即使成了活尸,一旦听到龟壳敲击,便会想起那些深入骨脊的记忆。
可也仅限于那些记忆,别的意识仍然没有苏醒。
百里斩一直在哭,眼泪似永远也流不尽,蒙千寒心痛胜过虫噬,他知道,百里斩已然陷入那些痛苦回忆不能自拔。
“阿斩!快醒过来!没事的,师哥在呢!”
蒙千寒声音哽咽,却逗得金坏坏失声大笑。
“哈哈,你只是与百里斩通灵将他唤醒,可无法阻止他此刻的回忆,金坏坏的折磨才是第一位,有金坏坏的龟壳召唤,师哥的通灵要退居其后啦!”
“不……你放过他……”蒙千寒颤声恳求,他已知道金坏坏接着要做什么。
果然,金坏坏再次敲击龟壳,赤.身.裸.体的百里斩通身颤抖起来,哭声更为凄惨。
金坏坏淫.笑着发令:“百里斩,躺下。”
美艳的男子立刻平躺在岩石上,仍然没有停止哭泣。
蒙千寒的眼泪喷涌:“不……”
“百里斩,把腿叉开。”
“不——”蒙千寒挣扎着向百里斩爬去,“金坏坏,放过他吧!”
百里斩已然照金坏坏的口令做了,金坏坏兴奋地颤抖:“啊……好美!好美!”
继而取出一条粗大的木栓,栓体上布满暗红色的血迹。
蒙千寒恨极,可却忍着不发作,趁金坏坏专注在百里斩身上,他便挣扎着向岩石上爬去。
百里斩忽而开始连声惨叫,金坏坏笑得疯狂,蒙千寒心疼得浑身颤抖,却不敢抬头,只得循着声音爬行。
“啊——师哥——”
“哈哈哈哈,百里斩好柔软,百里斩好舒服,百里斩好可爱!”
百里斩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在岩石上颤抖,可却当真像个玩偶,仍老实地躺着。
金坏坏一边玩弄,一边在百忙之中腾出手来,每隔一会儿便将龟壳敲击几下,他要用敲击龟壳的声音控制百里斩,不让百里斩的意识沉睡过去。
却在又一次拿起龟壳的时候,手被人用力地按住。
间隔相同的敲击声并未响起,百里斩瞬间安静下来,双眼空洞地看着穹顶。
金坏坏咬牙切齿,却怎么用力也抽不回被蒙千寒压住的手。
蒙千寒双眼通红,忍受着虫噬之痛,大声喊道:“阿斩,站起来,穿上衣服!”
☆、入城
百里斩听从蒙千寒的话将衣服穿好,金坏坏恼羞成怒,尖叫一声,挥起未被蒙千寒压制的左手,朝蒙千寒的头上大打出去。
可蒙千寒仍抱住金坏坏执着龟壳的右手不放。
金坏坏怒极成魔出手凶狠,蒙千寒忍受虫噬之痛,根本无力反抗,只得生生地捱着。
百里斩似个木偶般站在一旁,目光虚浮地飘过来,似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蒙千寒禁不住心中酸楚,若百里斩能恢复意识,定不会如现下这样无动于衷。
遂又咬紧牙关暗自发誓,无论阿斩变成什么样,都不能再令他受苦!
“阿斩,快走!逃出这间墓室!”
金坏坏听他这样指令,登时气红了眼睛,一边尖叫着谩骂,一边更凶残地殴打,可百里斩却视若无睹,听到蒙千寒的话,便回身迈步,向外走去。
“百里斩站住,不许走!百里斩是金坏坏的!”
金坏坏恨不得马上追过去,可蒙千寒抱住他的右手不放,令他动弹不得。
他急于摆脱便下手更狠,捶打几下便将蒙千寒的头抱住向岩石上撞。
如若旁人定然受不住,可蒙千寒虽已满脸是血,意识混沌几近昏厥,可抱住金坏坏右手的力道却分毫未减。
金坏坏急红了眼,忽而用手掐紧蒙千寒的脖颈,蒙千寒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已能感到自己命不久矣,生之气焰已然熄灭,可心里有个念头却似灰烬中的火星一般零星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