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千寒放下碗筷,紧握住百里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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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太后苛难,坤华便一直口衔嚼子。
起初人们都纷纷侧目,暗忖这不久前还被邪罗王上当作心头肉的妖精,一向的忍辱含怨,怕是笃定邪罗王舍不得他,早晚会前来为他做主。
是以欺辱归欺辱,论谁也不敢玩得太过火。
可过了这么久,坤华衔嚼都已有许多时日,别说邪罗王躬身来探,就连王上身边的差遣也未见半个。
围在坤华身边的那些个卑贱奴隶,内心的坏心思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天晌午,奴隶们围在一起进午膳,阿福走到坤华身边,解下他口中嚼子,将端来的一碗青稞粥递了过去。
坤华面沉如死水,只谦卑地低头示意,便接过粥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阿福又盯着坤华看了一会儿,吞了吞口水,悻悻走了。
坐回奴隶群里,身旁一个壮年奴隶拿肩膀搡了他一下,又斜眼看了看坤华,猥琐地问道:“睡过了没?”
阿福瞪圆了眼睛,惶惶道:“没有没有!你、你胡说什么?”
又有几个奴隶凑了过来,揶揄道:“守着这么香的一块肉都不吃,老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几人纷纷讥笑,阿福气恼,索性说出了心里话:
“老子要是不想睡他,那就是骡子!可不知道他身后的靠山还在不在,咱们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讥笑声止,几人贼眉鼠眼地相互看看,打头的那个壮年试探着问道:“前几日太后命他戴马嚼子,可有人前来说辞?”
“没有。”
那人一拍大腿:“那不就是没了靠山?!”
阿福瓮声瓮气地说:“这可说不准,戴马嚼子事小,睡他身子事大,天知道王上会不会怪罪!”
话是这么说,担忧也不无道理,可几人贼心不死,仍凑在一起合计。
“我说,咱们连日来没少欺负他,你确是未见有谁来抚慰过?”
“没有,确是没有!”
“要我说啊,王上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他划入牲奴籍,那便是恩断情绝了啊!”
“是了是了,既是牲奴,那合该任人使用啊!哪个牲奴不是任谁看上了便可推倒么?”
“可、可他是王上相中的啊!”
一时无人应声,那个精壮奴隶忽而想起什么,眼放精光地说:“那么咱们就再探探王上的底线!”
阿福惶极:“要探你探,我可不敢!”
那人讪笑道:“你不敢,我也不敢啊,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定是敢的!”
入夜,坤华正欲回自己的牛棚,阿福忽而将他叫住:“哎小哥,有个事儿要你帮忙。”
坤华惶恐,只因相处这么久,阿福从未对他如此客气。
阿福谄笑着说道:
“是这么回事儿,近日你福哥我颇为走运,深得宫中一位老太监器重,再过几日,兴许就能将奴籍升上一升,到宫里头谋个差使呢。”
坤华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迟疑地点了点头。
阿福续道:“所以说,这几日我得在那老太监面前卖足了乖,给他当些白使唤!”
一直嬉皮笑脸,话到此处却愁皱了眉,
“可他今日差遣我去收拾藏经阁!我、我不识字啊!”
坤华了然,却不动声色待他说完。
阿福果然求道:
“小哥,你昔日是楼月国的王子,定是懂得我胡夏文字的,你、你今夜待我去将那藏经阁整饬整饬吧!我知道你慈悲心肠,不会计较我对你的种种不好,哥哥我能否升个奴籍,可就都靠你了!”
坤华见阿福求得可怜,心道不过举手之劳,便应允了下来。
可他并不知道,前些日子,胡夏国的四王子因私自出宫并在勾.兰流连,现正被邪罗王罚令软禁于藏经阁,要他向佛诵经,闭门思过。
***
深夜,坤华蹑手蹑脚地踏进藏经阁中,只因阿福特意交代,他此行绝不能被外人看到,待他连夜将藏经阁的经书整饬妥当,阿福白日里再过来装装样子,那便能令阿福口中那位老太监以为是阿福做的活了。
借着月光,坤华走进阁中深处,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直深向上方幽黑的屋梁,四下里静得有些瘆人。
坤华自怀中取出个火折,点燃,慢慢走向书架深处。
他正专心整理经书,忽而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他口中还戴着嚼子,是以那一声本能的惊呼极尽压抑。
“哈哈,原来真是你这个妖精啊,不知是哪个想攀高枝儿的,体贴本王在这藏经阁里苦熬难耐,送你过来这里供本王欢畅啊!”
言语间,坤华的双手已被四王子钳住,又被用力扭到了背后,坤华本能地呼痛,可碍于口嚼的阻隔,他的声音沉闷而压抑,听在昏.淫的四王子耳中却极为撩.情。
可坤华反抗得太过剧烈,四王子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狠狠捏住坤华下颌,啐道:
“你犟什么?嗯?我父王都将你划入奴籍了,我阿奶又赏了你这副嚼子,你还以为你是天之骄子不成?”
坤华怔住,借着月光看向那人,眉宇间竟与邪罗有七.八.分相像,他惨然心惊,这欲对他施.暴的竟是邪罗的儿子!
“王子……使不得……看在你父王的面上……”
坤华撕声叫喊,马嚼的口衔压住舌头,他的话语含混不清,却也被四王子听明白了。
然四王子咬牙切齿,阴险的笑意里涌起一股狠戾,猛然揪起坤华的头发,将他的头砸向了书架上。
年代久远的木制书架经历几百年风干,早已僵硬得有如磐石,坤华只觉头顶嗡嗡作响,顷刻间天旋地转,身子顺着书架滑到了地上。
他眩晕得睁不开眼,却感到一双手在撕扯他的衣服,裂帛声声,伴着气急败坏的谩骂:
“你还敢提我父王?还指望我父王为你撑腰?你勾引我父王,害我母后做出错事来,害我被我父王责难!
“左不过我们母子失了宠,我便偏要将那老东西最心爱的人摧折□□了,我看那老不死的敢不敢将亲儿子给戕了!”
四王子仗着是中宫王后长子,生性顽劣,专横跋扈,此番受罚软禁,却道是被邪罗王有意苛责。
加之凌那所受责罚皆因妒心而起,四王子便将诸多因果悉数怪在坤华头上,于是下手便不会轻了。
坤华身子虚弱,又头晕目眩,双手徒劳地阻拦四王子的凌.虐,可渐渐的便耗尽了力气。
☆、惨绝
四王子见坤华静躺着不再反抗,只是眼里兀自流泪,他道是这不识好歹的昔日王子有意和他作对,便甩给他一个巴掌,喝道:
“喂,你装死是吗?”
坤华心中悲凄,他哪里还有心装死?巴不得就这样真的死去。
可再转念,无论这四王子如何凌.虐他,他都须得咬牙忍着,他死不得,只因他已是邪罗亲赐的牲奴,余生都要为楼月国的冒犯而赎罪。
这样一想,默然落泪便成了止不住地失声抽泣。
四王子这便得意了,淫.笑了几声,又拿起坤华带来的火折子,递到嘴边吹了吹,暗淡的火星骤然红亮了起来。
四王子阴损地笑着,将红热火折子伸向坤华的腹部。
“美人儿,哭得再大声点吧。”
火光映下的黑眸惶急地乱颤,坤华自喉间发出急促的呜咽,眼睁睁看着火折深陷进白嫩的皮.肉里。
“呜——嗯嗯——不、不要——”
火折子被柔软的皮.肉包裹着,施.暴之人还狠心地捻了几下,火光便熄灭了,四王子将火折子拿回来,意犹未尽地再次点燃,坤华已然疼得失去了理智,一看到火折再度亮起,他撕心裂肺地惨叫。
“不、不要……求你……不要……”
无助而绝望的哭求,配以绝美的容颜和身段,本该惹人疼惜,却在四王子眼里,变成进一步凌.虐的催情剂,他索性将坤华的两腿分开,一手去掀坤华的衣摆,一手将燃着火折伸了过去。
“不——不要——”
坤华痛得发疯,慌乱地扭动着身子,神智迷乱之时,竟是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白朗……白朗……好痛……我好痛啊……”
忽而一团白影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划破夜空的惨叫,坤华只觉背上重压骤去,迷离着眼看去,只见一头雪狼压着四王子,口中咬住他一条手臂,正狂甩着头撕扯。
“啊……小、小白……”
坤华睁大了眼,几次试图爬起却又摔回地上,情急之下,他擅自解下口中嚼子,冲小白大叫,
“小白停下,莫要伤了他啊!他是王子!你快走!快走!”
四王子凄厉的喊叫惊动了侍卫,藏经阁内旋即火光大盛,众人提.枪携棍冲了进来,却在见到野性大发的雪狼之时堪堪止步。
任凭四王子惨叫咒骂,谁也不敢上前与雪狼抗争。
坤华情急,只得再大声叫喊:“小白!你怎么不听我话!快过来啊,到我这儿来!”
雪狼忽而停了撕咬,看准了坤华便冲了过去,前爪轻按在他肩膀上,伸出舌头在坤华脸上舔.舐。
似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擦拭他的眼泪。
坤华没来由地就又想起了白朗,泪水便涌得更多了。
却在此时,一个侍卫向雪狼射出一箭,直中其颈背,想那箭是淬了毒的,雪狼惨叫一声,不多会儿便晕死了过去。
坤华愕然,扑在雪狼身上声声呼唤。
侍卫上前,欲将雪狼捆绑了带走,坤华徒劳地伸开双臂回护:“你们……你们不要碰它,它只是头畜生……”
忽而想到了什么,忙辩解道:“小白不是一直被关在狼囿里么?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在我来藏经阁的这夜!定是、定是……”
侍卫中的一人眼眸亮了亮,忙上前来捂住了坤华的嘴。
“呜——”
那人呵斥道:“大胆的牲奴,谁准你言语的?”
那人想必是带些官衔,只听他旨令道:“快些将四王子送去太医院,将这头畜生拉下去宰了,再将这牲奴押到大狱里等候发落!”
坤华惊惶,却被人将嘴堵了,五花大绑押了出去。
他一路都在呜呜乞求,徒劳地反抗,雪狼是头畜生,他被骗到藏经阁中又是如此隐密之事,定是有人故意将小白引到了这里,小白护主,才会将四王子咬伤!
而这些分辩都无从说起,拦他的那个侍卫定是知道底细的,才会故意封他的口。
四王子失血过多,已然昏迷,好在手臂是保住了。
禁卫军连夜彻查,顺藤摸瓜,查出是阿福无中生有,编排老太监差使的谎话,诱骗坤华前往藏经阁。问及动机,阿福讪讪道出了实情。
不过是众男奴守着坤华馋.涎,却又不敢贸然,便先将他骗到四王子那里,如若四王子得手,邪罗王仍不问不管,那么便是坤华的牲奴身份坐实,任人便可随便享用了。
奴隶此举伤及王子,于是王上有令,要将涉案奴隶悉数割去舌头,痛打一百鞭后,贬为牲奴,拉去边陲充当骡马。
隔日,克申前往王上宫邸,将此事所做处置一一言报。
自始至终,邪罗都眉头微蹙,眼神怔愣,克申每停顿一刻,他都是相同的点头“嗯”上一声,即使说到四王子伤势之时也是如此。
克申清清嗓子,说道:“至于那头牲奴……”
邪罗涣散的眼眸忽而精亮,看向克申,目光灼灼。
克申佯装无视,续道:“被关押在牢里,虽是堵着嘴,却一直不停地叫喊,显然是有冤情。”
邪罗脱口追问:“什么冤情?”
见这谋臣笑得高深,才觉自己适才关心露骨,便咳了几声,稳了稳心神。
却见克申拱手深鞠,答话之前先行赔罪:“臣知王上近日隐忧,臣体恤王上,便私自做主行事,望王上恕罪。”
克申深知邪罗放不下坤华,又碍于舆论民愿,不得近身照应,而坤华出身显贵,气质清高,沦为牲奴,势必被同籍欺辱,克申便在奴隶当中安差了个机灵的,按期向克申密报坤华境况。
克申忠良贤臣,对坤华难免心怀诟责,如若只是寻常身罚或凌.辱,他自然是袖手旁观,然听闻那些奴隶欲将坤华骗予四王子身前,便知如若坤华受害,王上心疼不说,还不好拿亲生儿子责怨。
但毕竟是腌臜事,克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搭救,于是便想着,既然人不便露面,那就让头畜生出动。
至于雪狼小白,克申并未将其杀死,而是托付给一个商队,秘密送回东北境的雪岭之中。
邪罗压着内心的意外和欣喜,目光灼灼地看向克申,禁不住说道:“爱卿,你……做得甚好!”
被君王赞许,克申非但未露得色,反而蹙眉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上,微臣侥幸,虽这次做得尚可,然日后此等境况势必是少不了的,微臣虽不辞为王上分忧,然微臣毕竟精力有限,微臣有限的谋略,当该用在国事上啊!”
言下之意,既点出坤华日后少惹不了灾祸,又是怪罪王上对坤华太过执迷不悟,他日有恐再度折损国祚。
忠言逆耳,听得邪罗心烦意乱,冲口驳道:“那你说,朕对他,该如何处之?”
克申道:“王上,正如那雪狼本该生于北境,将其放归雪岭,它虽一时难以割舍与坤华的情意,然若论长久,此举还是为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