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闯进,三人都愣在了各处,小凡最先反应,似是不敢置信般惊叫了一声,便用力推开怔忪的白朗,手脚并用爬向王缜脚边。
紧紧抱住王缜的腿,泪水在姣好的脸上纵横,小凡抽泣了良久,才能发出声音:
“将军,你终于肯见小凡了吗?将军快带我走吧,柳仕芳他不是人啊!将军……小凡死也要死在将军身边!”
白朗懵懂地冲来人眨了眨眼,瞬即恍然,继而大怒,从地上爬起便冲了过去:“是你勾引我的坤华!我和你拼了!”
却被王缜带来的侍卫压制住按在地上。
小凡兀自嘤嘤求乞,王缜只觉心都要化了,竟是俯身抬手,挑起小凡的下巴,如同品味久违的珍品一般,贪婪地凝视。
“将军……带小凡走吧……柳仕芳是畜生……白朗又是个疯子……小凡、小凡受不了了!”
白朗和一旁的小顺都是心头一凛,此情此景,小凡仍在回护着白朗,激.情.喷.薄之时,还不忘顺带着提及白朗的疯癫。
而小凡心下狂喜,就凭王缜此时的眼神和抚.摸,他便笃定,王缜这次绝不会舍弃自己。
却听王缜哂笑一声,冷然说道:“本王信守诺言,会成全你誓死侍奉本王的意愿,只是,你还未将玉玺交予本王。”
小凡惊诧片刻,旋即便破涕而笑,给王缜磕了几个响头,美滋滋地说道:“将军等着,小凡这就……”
说到这里又忙收声,警惕地看了眼白朗,又对王缜调皮地笑了笑。
王缜见他可爱笑颜,顿时感到全身骨头一阵酥痒,他何尝不想即刻便将小凡拉上床笫!
小凡擦干眼泪,施施然走到白朗身边,俯下身抚.摸白朗脸颊,温柔言道:“白朗,你适才说过,要将玉玺给我?”
白朗连忙点头:“嗯嗯!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小凡掩面偷笑,索性扑倒在白朗怀里,娇声道:“好啊,你快些告诉我玉玺在哪儿,我此生都会留在你身边。”
白朗大喜,眼看便要说出秘密,话到嘴边又堪堪停住。
他警惕地看看周遭,又得意地瞪了眼王缜,这才将右手捧在嘴边,贴近小凡,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在场众人都纷纷失笑,小凡冲着王缜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王缜这下便再无猜疑,这个白朗,当真是疯了。
小凡的表情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阴险,忽而就将白朗推开,站起身,花蝴蝶一样向王缜扑来。
“将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白朗一脸的诧异,从地上起身,欲将他的坤华拉回来,却再次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
小凡对王缜好一通撒娇,听身后白朗撕声大叫,他厌烦地一皱眉,又称心一笑,转头示威一样看着白朗,却又是对王缜说道:
“将军,白朗他将玉玺,藏在了龙脉山上,他曾与坤华苟且的那个小院子里。”
“哈哈哈哈……”王缜一阵狂笑,戏谑地捏起小凡的下颌,说道,“不愧是本王的人!”
白朗见状,这才恍然自己上了当,他大吼着咒骂,又悲凄地求乞,可他眼里的坤华,却连看都不愿再看他,欢天喜地地在王缜近旁撒娇。
小凡忙道:“将军,快带小凡走吧!”
王缜却又将他推开,见小凡惊惶,便温言说道:“乖,你再忍耐个一天半晌,待本王派人寻得了玉玺,再八台大轿接你回王府!”
“啊……”小凡无语,到了这个地步,王缜还加着小心,定要将玉玺拿在手中,才肯全信了小凡。
王缜又将审慎的目光在小凡脸上逡巡了片刻,除了失望和惶恐,确是看不出别的什么,他稍作安心,却仍是决然离去。
“将军——”身后是小凡不安的呼喊。
王缜已然离开,但他的耳目还在,因而屋子里的戏还须得继续。
小凡贴墙颤栗,一脸的惊恐,白朗呲牙厉目,似是要吃人的野狼。
“别……别过来……”
白朗哪还会听他的,一跃而起,扑上去便是狠命殴打。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何骗我?我的玉玺没了,去不了天庭了!你还要离开我!”
“白朗……不要再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会离开你了!小顺子……快、快来救我……”
小凡的头发都被揪下了好几缕,他撕心裂肺地喊叫,白朗却似当真发了癫狂,六亲不认,将他往死里打,而小顺子始终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瑟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一直折腾到天都大亮,小凡已是半晕过去,趴在地上,无意识地呻.吟。
白朗似是累极,坐在小凡近旁大喘粗气,忽而将小凡抱起,重重地摔在床上,又将他当作褥子一般压了上去。
小凡的呻.吟声骤然加剧,白朗紧紧地将他抱住,大声吼道:“你休想再离开我!”
小凡禁不住苦笑,如若白朗出于真心地对他如是说,那么受再多苦,他也心甘情愿。
又听白朗贴着耳边说道:“小凡,对不住了。”
他恍然惊醒,是了,这个男人,于他而言,只有利用和恩仇,从他的口中,能出于真心说与他的,不是咒骂便是客套。
风平浪静后,小顺子才敢移到白朗近旁,怯生生问道:“殿下……您和小凡……这是哪一出儿啊?”
却见白朗面色阴沉,透着隐隐的狠决,听小顺子这么一问,又高深莫测地笑了。
***
白朗与小凡密谋,为保万全,连小顺子都被蒙在鼓里。
王缜好容易颠覆白家社稷,却迟迟不得登基称帝,他已然急红了眼。
他不信老皇帝已死,便派出无数人马,上天入地搜寻老皇帝下落,还几乎将乾坤城里翻了个底儿掉,只为寻那传国玉玺。
白朗深知不能随蒙千寒一走了知,他怎么说也是当朝皇帝,被关押在大内,王缜心里便多少踏实些,毕竟登基之时需要这个当朝皇帝读罪己诏、行禅位礼。
再者,白朗在他手中,便是老皇帝的掣肘,就算白家残部兴风作浪,也还要顾及白朗安危。
而白朗越是表现得疯癫,王缜便越会相信老皇帝已死,相信他知道玉玺的下落,相信白家已是油尽灯枯,再无拥趸。
可王缜审慎多疑,白朗虽有小凡相助,却终不得令王缜释怀。
然天赐良机,蒙千寒忠肝义胆前来营救,人之本能自然是趋吉避凶,然白朗深谋远虑,竟是舍弃了大好时机,本已逃脱,却又趁乱自行走回了囚.房。
他口口声声说是回来带坤华一并逃走,然心里自然知道有回无去。
他实则是佯装一副傻态,不知生死攸关,更对假坤华痴迷不悟。
这一举势必惊动王缜,只要他来千秋苑,白朗与小凡便可通力演一出好戏。
☆、无幸
小凡被白朗搂在怀中,躺在床上兀自喘息。
他与白朗在屋内演的这出,本以为须经由那些暗地里的耳目辗转传给王缜,不曾想王缜竟对他尚存怜爱,亲自来探望,将这一幕幕都亲见亲得。
那么效用便可加倍了。
昨夜,他见柳仕芳单独审讯白朗,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面上还得装作漠不关心,困在屋里,着实的煎熬。
过了些时辰,又听外面喊打喊杀,窗外跑过的侍卫叨念,说是蒙千寒深夜偷袭,搭救白朗。
他心下狂喜,又担惊受怕,祈求各路神仙定要保佑蒙千寒救得白朗。
却听到白朗在檐下轻唤坤华,小凡怔忪,以为自己听错,片刻后又有守门侍卫大声吆喝,门一开,白朗便被扔了进来。
他傻呵呵地抱住小凡,说什么本想回来将坤华一并带走,却被逮个正着。
待门外监管走远,白朗低声道明了原委。
小凡连连点头,钦佩白朗深谋远虑。
可心里却禁不住失落,白朗不跟蒙千寒走,紧要关头又回来找他,仅仅是为了复辟大业,并利用他的智谋,个中却无半点情意予他。
“疼吗?”
耳畔响来温柔细语,小凡偏头看去,白朗的面容近在眼前,眉眼里写满了疼惜。
小凡眨了眨眼,再细看了良久,才确定那眼神里的关切真实而持续,绝非他自作多情的臆想。
白朗见小凡不答,便伸手抚.摸他血淤的眼眶和红肿的脸颊,他当真动了真情,嘴唇未语却止不住地颤抖。
“小凡,你……你待我的情意……”
我受不起,也报不完啊!
可于小凡而言,他此刻含泪的凝视,便足以抵过所有的艰辛。
于是他看到小凡欣然的笑,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地摇头。
“殿下,我不疼,我……”
浓情蜜意眼看就要脱口,小凡忽而一个转念,又生生地改了腔调,
“呵呵,我贪图荣华嘛,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发点狠,日后怎么做你的功勋?”
可这次白朗没有含混过去,听了小凡所言,眉宇竟凝得更紧,小凡惊怔,白朗又握住他的手,缓缓举到唇边,轻柔地亲吻。
小凡心跳加剧,那一刻,他竟在心中大喊:白朗,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承受不起,我会死掉的!
他平生第一次体悟,世间竟还有如此的幸福,只因太过珍贵,只因渴求得太久太累,当它真的到了眼前,竟会令人不敢接受。
他的心绪已然慌乱,而下一刻更是不知所措,白朗的眼里竟涌出泪来,喉间还发出声声压抑的哽咽。
“小凡……我昨夜……”
小凡登时睁大了眼睛。
白朗多想告诉他,昨夜之所以回来,第一个冲进脑子里的念头并不是复辟的计谋,而是……
担心小凡的安危,舍不得弃他而去!
白朗忙擦干眼泪,干笑着改口:“我昨夜告会你的计谋,你可还觉得有何疏漏?”
小凡由衷地舒了口气,甚好甚好,他的关爱,于我而言永远都是奢望,永远都得不到,也就永远不必担心会失去。
“小凡觉得殿下的计谋天衣无缝!且颇为大气果敢!既欲取之,必先予之,先给王缜些甜头儿,令他得意而放松了戒备,我们也便得以喘息,南边的部署便可按部就班,殿下在宫中的谋划也阻力大减,蒙将军那边还可……啊!”
小凡欢喜地说了好一阵子,忽而就被白朗紧紧抱住,白朗将脸埋在他颈间,声音含混地说道:
“小凡,待王缜将你接回去,你万事都要小心,你……遇到危险再也不要拿命来赌,我不愿再看你受伤,我……朕,不愿看到贤臣受苦!”
小凡苦笑,咯咯地笑出了声。
王缜派去龙脉山的兵众,将坤华雅居过的小院掘地三尺,晌午时分,终于自一片瓜藤下挖出了一方锦盒,打开来看,玉制镶金,雕龙刻篆,正是传国玉玺。
一顶绢轿抬到千秋苑门口,小凡欢天喜地,当着前来接应的侍从,他小人得志般冲白朗一眼乜斜。
白朗瞬间施展发疯大法,最后上演了一出怨妇撒泼,咒骂和挽留的话语与小凡清脆的笑声交融在一起,随着小凡的启程,渐渐分开,随着绢轿的离走,渐行渐远。
京畿一处隐蔽客栈,蒙千寒盯着百里斩看了半晌,也追问了半晌。
昨夜,百里斩将一身武艺施展得淋漓尽致,救蒙千寒与五义士脱险,此举已然令蒙千寒惊喜,然百里斩接下的举止更令他瞠目。
百里斩仍是不言不语,面僵如偶,全然不理蒙千寒的追问,施展轻功,一径向龙脉山奔去。
到了坤华曾经的居所,蒙千寒眼睁睁看百里斩潜入屋后的枯井。
傻愣愣在井边等了许久,才想起当该一同下去探个究竟,百里斩已抱着个破烂包袱飞身上来,不由分说将那包袱塞进蒙千寒怀中。
蒙千寒不明就里,下意识解开包袱,险些就将那包袱脱了手。
破败不堪的包袱里,竟裹着传国玉玺!
蒙千寒忙将包袱揣进胸前衣襟,抬眼拥住百里斩,急声追问:
“阿斩,是谁告诉你的?是白朗对不对?你怎的会听懂他的调遣?你回来了,对不对?”
可百里斩自始至终都不言不语,除了那双眼睛是活的,通身都似个精致逼真的人偶。
那双唯一活着的眼睛,自始至终灼灼地凝在蒙千寒的身上。
“阿斩,你快说话啊!我是师哥,你到底认不认得我?”
百里斩仍是没有回话,然而在朦胧月光下,蒙千寒似是看到,一抹温柔的笑意,漾在了百里斩的嘴角。
蒙千寒见追问也是徒劳,便先行吩咐店家备饭,如常般将百里斩拉至桌前坐好,自己坐在他身旁,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地喂他。
可当他夹起青菜递至百里斩嘴边,百里斩竟轻轻地偏开了头。
蒙千寒愕然。
这个傲娇的师弟,平生最不爱吃青菜,在洪门教的日子,蒙千寒曾软硬兼施,多次哄劝威逼。
——“好师弟,快吃些青菜吧,对你身子有益啊。”
——“你看,农民伯伯辛苦种的,我又为你费力烧的,你好歹吃一口嘛。”
——“你再不吃,我就罚你……罚你一个月都见不到我!”
好容易令百里斩吃上一口,那面容却似下了苦药般扭曲。
然百里斩成了活死人,蒙千寒再也不用变着花样劝说,无论蒙千寒喂他什么,他都仅是张口,咀嚼,再吞咽。
而此刻,他竟在青菜递到口中之时,本能地将头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