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娘不禁回头,看了看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公主,不禁摇了摇头。
不如,公主当该自愧不如啊。
就在这时,艾娃看到了这开小差的舞娘,一声喝令,舞娘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移了回来。
“院子里有什么?真主降世了么?” 艾娃讽刺道。
而小小舞娘却似丢了魂魄般,竟不惧公主威仪,痴愣愣地摇了摇头,回道:“公主,奴婢无缘见到真主,却有幸,见着了中原人传说的狐仙。”
艾娃一怔,众舞娘皆吵闹着向窗外望去,登时一片惊呼声起,艾娃循声望去,也是瞬即惊在当下。
红梅映面,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温润如瑜,虽做着洒扫活计,却举止清高淡雅,不正是传说中的狐仙么?
只是这绝美狐仙,奈何口中还戴个嚼子?
艾娃一咬嘴唇,令道:“来啊,把他带进来瞧瞧。”
一片惊呼欢跳,众舞娘争先恐后奔出去。
艾娃自窗口观望,但见那小哥被一众美女围住,竟极可爱地羞红了脸,连连摇头后退,却被奔放的女孩子们连推再拉地带了进来。
坤华一路挣扎,却碍于男女授受,对方又是他国使节,便不敢太过用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进了屋,再一抬头,眼前站着个娇艳的异邦女子。
坤华愣了片刻,对方也在肆意打量自己,他不经意地移开眼,这才看到,这一众美女竟穿得如此薄.露,坤华见得些世面,已知那是波斯国舞娘的奔放舞衣。
他登时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再一思量,又扑通一声跪地,行了叩拜。
艾娃起初被这男子的羞怯逗笑,再一看他行此大礼,不禁春山微蹙,脱口道:“你是奴隶?”
坤华一怔,也不言语,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呀,这么好看,咱们都以为他当该是个王子,怎么会是奴隶?”
“是啊是啊,还戴着个嚼子,怕是犯了什么错,被主人惩罚了吧?”
“我看啊,当该是他的主人极其暴.虐,不拿他当人看待!”
“啊!他、他不会……有疯犬症,他主人怕他咬人才……”
“啊啊啊!快离他远些吧!”
众舞娘胡乱议论后,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时似炸开了锅一般纷纷躲避,坤华只觉羞耻难当,无奈地闭起了眼睛。
艾娃一直抱着双臂旁观,见众舞娘过分,便出言喝止:“你们适才还说他是狐仙下凡,这厢又说人家有病,也忒无礼!”
又看向坤华,扭着裸.露在外的腰腹,妖娆走了过去:“美郎君,告诉本公主,你叫什么?”
坤华的眼皮跳了几下,又磕了个头,以示恕罪。
艾娃点了点头,说道:“你听得懂波斯语,可长相却有几分□□人的模样,你又是如此遭际,想必,就是楼月国那位……”
坤华打了一个激灵,艾娃不忍再说下去。
却又伸出玉手,不理坤华的忧惧,抬起了他的下颌。
一双令艾娃自惭形秽的大眼睛,不安地凝视着她。
艾娃只觉平生第一次黯然神伤,不为别的,只为这男子的容貌,竟令她这惊艳一方的美女,都不禁钦羡生妒。
她向来自诩天下美物都不足她顾,只因自己的容貌就是美之极致,可此厢境遇,眼前这男子,竟让她心生无力之感,原来这世间,还有她得不到的美。
不知不觉就看得有些呆了,坤华心怀忐忑,便迟疑地挪开下颌。
艾娃这才回神,下一刻,忽而大笑起来,令道:“姑娘们,咱们给他好生装扮起来,看他到底能有多美!”
众舞娘好一阵欢呼,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坤华惶急摆手劝阻,却被众美女拉起,按在梳妆台前。
艾娃笑道:“你叫坤华对吧?我知道你已成了牲奴,那么就该知道做奴隶的本分,我可是波斯来的贵宾,你怠慢不得,你当该乖乖听我的,所以……嗯,先把嚼子摘下来吧。”
众美女围着坤华好一阵折腾,梳妆越近尾声,女孩们的聒噪就越渐消逝,末了,一个舞娘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怎么、怎么能这么漂亮呢?这可让、让我们这些、这些做女孩子的,怎么活呢?”
艾娃也是心生悲凉,一个男子,竟是拥有她这一国公主可望不可及的美貌。
妆容完毕,众美女又非要坤华穿上和她们一样的舞裙,坤华一直羞怯低头,闻听此言便惊得抬起了眼,求饶般看向一众美女,最终盯住艾娃,乞怜地摇头。
艾娃却笑说:“你也该知道,我波斯国可没有男女授受的那些说辞,你身为牲奴,就当该听我的旨令,我叫你换,你就换嘛,若一味推辞,是不是嫌弃我波斯舞裙不美呢?”
说完,手臂便向身体两侧伸展,做出波斯舞起.势时的站姿,奔放的波斯舞裙和她的迷人身段也袒.露无遗。
坤华忙移开目光,脸上红晕更甚,不安地抱起双臂,却惹得众舞娘银铃叮咛。
艾娃亲自挑选一条白色羽衣,不容反抗地塞到坤华手里,说道:
“这件舞裙,出自我波斯顶级大师的手笔,很适合你,快去穿上给我瞧瞧。”
☆、女神
待坤华自屏风后走出,艾娃直觉得自天边飞来一只白凤。
众舞娘也纷纷惊呼,窒息又粗.喘的声音,直令坤华羞得不知如何自处。
更令他窘迫的,是这舞衣实在太过暴.露,一件小衣堪堪裹住胸部,整个腹部都露在外面,腰胯以下的那条裙子,却又薄得聊胜于无,亏了内里还有件亵.裤,堪堪遮住羞涩部位。
不过,这舞衣虽布料甚是节省,可点缀却极尽精致。
丝线间精巧地穿结羽绒,远看便似神鸟展翅,琳琅珠缀华丽耀眼,流苏绣花柔美舒和,再配上那一件薄如虫翼的白头纱,真真的天人下凡,白凤栖梧。
艾娃将坤华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番,见他羞怯忸怩,便命他将捂在身前的双手放下。
坤华不得不从,两臂归于身侧,腰腹袒.露出来,霎时间,众舞娘惊叹连连,艾娃不悦地皱起了眉。
“怎么说也是楼月国的王子,你的主人对你……也忒狠了!”
坤华的眼里涌起一层悲戚,迟疑地抬手,捂住了腹部那一处烫伤。
“哎,那伤疤也太过寒碜,糟.蹋了你这绝美身子。”艾娃惋惜摇头,继而又眉开眼笑,“好在你够幸运,遇到了本公主!”
坤华诧异,只见艾娃翻箱倒柜,取出个精致的琉璃瓶来。
“这是十来年前,一个中原男巫赠予我的,甚是珍贵的金疮药呢,你拿去用,好在你的伤未深入肌理,涂个三五日必见奇效!”
坤华迟疑片刻,低头示意,伸手去接。
却见艾娃忽而收回了手,调皮道:“你懂得怎么涂吗?让我教你吧,我也好想摸.摸.你呢!”
说完,便将坤华推倒在椅子上,众舞娘也纷纷上来帮忙,有迫不得的已然伸手摸向坤华脸颊。
坤华好不惊悚,双手左挡右拦,却抵不过众女齐犯,他情急之下不禁脱口求乞:“使不得……求姐姐们放过……”
“啊啊啊!声音太好听了!”
“我好喜欢他啊,不如把他带回波斯吧,这里的烂规矩太多了!”
“听说在这里也可以享用他,他是牲奴,不必拿他当人的!”
一番话令坤华心生悲愤,一咬牙,使出些浑力,将众舞娘推开,起身便向门外跑去。
众舞娘越玩越是大胆,竟嬉笑着追了出去,坤华奔出园子,一路惊惶逃走,前方忽而一阵马啸,坤华定睛,只见一枣红大马人立而起,骇得坤华惊骇后仰,倒在地上。
众舞娘都在几步外停下,抬眼看向面前那一队高头大马,正中马上端坐的那人面容冷峻,极尽威仪。
“大胆!何处逆贼,敢冲撞王上!”
打头的侍卫大声喝责,却被邪罗抬手拦住。
邪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那白凤也似的人儿,才开口说道:“原来是波斯来使,不知何故,竟有雅性,追赶我胡夏的一头牲奴?”
坤华闻言,忙从地上爬起,跪直了身子,低眉顺目,等着受罚。
众舞娘又聒噪起来,也不见向王上行礼,而是纷纷为坤华鸣不平。
“你们胡夏国当真暴殄天物,竟令这么美的郎君去做牲奴!”
“做牲奴倒也罢了,又为何要虐.待他?”
“是啊是啊,你看他的肚子,该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言罢,一个舞娘上前,不由分说将坤华从地上搀起,坤华冷不防,起身时双手也忘了遮掩,腰腹便袒.露了出来。
这一刻,邪罗惊怔得瞪圆了眼睛。
坤华这才抬起手,惶急地捂住伤疤,然他心中太过羞愤,遂偏过头去,咬住嘴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这一举,委屈而倔强,卑贱却孤清,受制于人,却又无可奈何,真真儿的惹人怜爱。
更何况坤华此时妖.艳的装扮,和这身惹火的衣裙!
邪罗竟一时看得呆了,翻身下马,向坤华慢慢踱过步去。
众舞娘见此都咯咯作笑,艾娃公主煽风点火:
“如此绝美的人儿,若是在我波斯,早就视如瑰宝,调.教成皇家舞男,再不济也做得个君王的独宠。”
邪罗狂笑几声,业已走到坤华近旁,坤华畏惧又害羞,身子猛地一颤,眼睛怯怯地看过来,堪堪对上邪罗的眼神,便又惶急低下头去。
却被邪罗一手霸道地挑起下颌,另一只手,似抚.弄美玉般,在坤华的脸上肆意摩.挲。
“我胡夏国也是用人唯贤,如若真是能担得起君王独宠的人儿,就算是个牲奴,朕也能破格提他入宫。”
坤华闻言,先是惊诧,后又焦急,末了,便是欲哭不哭、欲说还休的无助神情。
邪罗的嘴唇,就这样不自觉地探了过去。
却在堪堪触碰到对方时,被坤华不识好歹地避开了。
邪罗不悦皱眉,坤华只得强忍不适,无奈一叹,哽咽求乞:“王上,奴才贱身,只求能……换得一日三餐,和一份安宁。”
说完,便将头缓缓偎依在邪罗肩膀,然他身子并未全然投靠,脖颈微微绷紧,明显是心有不甘。
邪罗又怎会感觉不到,登时沉闷一哼,将坤华自怀中提拽起来,不理坤华呼痛,将他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倒是想要委.身于朕,也不看看自己的本钱还在不在!”
坤华瞠目看他,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昔日疼他护他的哥哥吗?
却见邪罗玩味看他腹部,讥诮道:“肚子上趴着条黑蜈蚣,还敢当众卖.弄.风.骚,还当你是第一美男么?”
坤华羞惭,忙用手遮住伤疤,邪罗又调笑几声,这才率众人离去。
他竟当众羞辱我!
拿他儿子的所为羞辱我!
我已非人,他竟还如此对我!
坤华心念及此,对邪罗尚存的那点希冀便荡然无存。
深夜,坤华抱膝坐在牛棚里,月过中天,如期听到墙外敲击。
咚咚咚——咚——咚——咚咚——
坤华无奈摇头,也在墙上敲击了几下。
咚——咚——咚咚——
墙外再无动静,坤华吁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明月。
与他隔墙暗语的那人便是阿坦,敲击之意是问他白日里怎会失手。
坤华不愿过多解释,便以敲击回应道:无碍,自有补救办法。
想起日间之事,坤华犹自含恨懊悔。
本以为装扮成那副模样,又借由波斯公主大肆放纵,假装偶遇邪罗,再仰仗他对自己的情意,定能令邪罗生出欲.望,再顺理成章与其独处,再伺机将其……
那便可完成雪耻大业。
可他懊悔自己临阵脱逃,他未曾想到,竟是如此排斥被邪罗触碰,一个细小的犹豫,就令邪罗大发雷霆。
而除了自悔,坤华更恨邪罗当众施.辱,他当真是自作多情,还以为邪罗对他真情挚意,原来不过是情.色.欲.望,看他肚子上有了伤疤,便嫌而弃之,丝毫不念旧情。
根本就没什么旧情!
坤华恨恨想到,心里便更坚定了反抗的决心。
然,首战失利,他不得不再寻机会。
又将手抚向腹部,那一道伤疤,如此丑陋,他如何还能迷惑众生?
倏然一阵心悸,他惊觉,此时正冥思苦想的,既是为国之大计,也是自己的一条不归路啊!
然则,他内心深处已有了答案。
***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棱,潮水般泼洒在他的身上,他迷离起眼睛,似醉,似梦,似乘月华而去。
“波斯……公主……”
柔美的嘴唇轻启,静夜里,只有他沉沉的呢喃。
***
眼看三日后便是万寿节,却不知何故,艾娃菲娅公主遽然发了热症。
她病榻缠绵,却仍心怀国事,作为贺寿献礼的波斯圣舞还是要跳,她不能枉顾父王的重托,更不愿枉费自己的经营。
艾娃公主思前想后,终是痛下决心。
“快去唤坤华过来,让他这三日都在我身边伺候!他若不答应,那便是怠慢外邦使节!快、快去将他带来!”
***
万寿节这天,胡夏举国欢庆,是处一片繁荣景象。
辰时刚过,朝霞漫天,邪罗王登临承天台,拜日祭祖,大陈圣歌,百姓倾城纵观,山呼万岁。
一整日,官员名仕皆是礼服加身,彩帛画缀将主街大道装饰一新,王城上下无处不是绚丽多姿、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