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亡羊补牢
对着林怀恩这口鲜美的肉,帝少泽还是有耐心的。帝少泽克制住情绪,朝林怀恩伸出手臂,示意他主动听话地过来,这是第二次机会。
林怀恩往后退了一步,反问道:“陛下也这样吻过狐姬,对吧?”
“你有这方面的洁癖?”帝少泽脸色古怪了几分,收回了手,“女官每日呈给你的彤史上,应该记了朕每日都宿在正和殿。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总不至于抱着美人纯聊天罢。”
帝少泽的语气上没有多少愧疚感,只当是在聊着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这样的语气更加伤到了林怀恩。
林怀恩咬了咬发抖的下唇,“陛下,既知道臣每日都要检查彤史,还……还夜夜笙歌吗……”
林怀恩做事很严密,对待后宫内务也一样都不会落下,包括检查彤史。帝少泽既知道这一点,还次次都去正和殿,用此灼伤林怀恩的眼。
不知是不是林怀恩此刻的眼神太过苍凉,帝少泽心中竟有些发虚,不由蹙起了眉,“林大人又想拿狐姬的出身来压朕吗?朕的后宫只有两位美人,一位能把刀子往朕心窝捅,一位能用身子替朕挡猛兽,朕该疼谁自不必说了。”
“若是林大人能及狐姬一半,朕自也会分几日到拜月殿的。”
听到帝少泽的话,林怀恩嘴角惨淡地塌了下来……
他每日无论公务多忙,都还是会把后宫内务一一处理好,努力想在帝少泽眼前保持一个贤良的形象,想慢慢挽回帝少泽的心,但对帝少泽来说,他却到处都是瑕疵,及不上狐姬一半。
林怀恩压住哽咽的喉咙,沉声道:“臣知道了。”
说罢,林怀恩面色冷硬地转过身,往外走去,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地方,却被帝少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一把扯进了他囚笼般的怀中。
林怀恩奋力挣扎了两下,却挣脱不开,知两人身体力量差距悬殊,只撇着脸,不作声。
帝少泽用胸膛裹住林怀恩的身子,只手抓高了林怀恩纤细的左腿,端详着镣铐所勒出的红痕。
跟林怀恩倔强不服的性子比起来,反倒是这痕迹更惹帝少泽怜爱。
咔……链子哗哗作响……
帝少泽眸色沉凝,凭着自己近乎独断的审美,解开左脚的镣铐,换上了半只银制的铐,又用大手随意翻弄林怀恩的脚,如把玩般抚弄了好一阵,再给换上了另一只银铐。
林怀恩脚踝的重量减轻了一些。
帝少泽在林怀恩耳畔低语,透出难得的亲密,“既知道来找朕,还算有进步。这副银铐做工灵巧,不像粗笨的镣铐那般容易作声,只要不跑跳,没人能发现。”
这算什么,打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林怀恩心中没办法生出丝毫高兴,反而对帝少泽这种把他当作肆意揉搓的小东西、再玩弄在手心的手段,感到一丝难以抑制的羞辱感。
林怀恩挣脱开身子,语色敷衍地谢了隆恩,忽略帝少泽沉下的脸色,转身回了拜月殿。回殿的路上,脚上那沉重的重量确实少了许多,再加上链子拖地时没有声响,确实可以正常走动。
翌日。
林怀恩早晨先遣人给娘亲送了消息,待到处理完朝政,再坐马车回了相府。只见娘亲等在门口,一拳接着一拳地捶着自己发麻的腿,估摸着肯定提前等了很久。
见林怀恩一人下了马车,林夫人疑惑道:“陛下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按常理说,归宁都是新婚夫妻一道的。
林怀恩眼神闪烁,马上扯开话题,“依依呢?”
林夫人热络地接上,“依依原来还等着你归宁,巴巴地等了大半个月呢。后来,大姑送家书来催,说是村里秋收开始了,家里赶不及收玉米了,把小妮子给催回去了。”
林怀恩诧异道:“大姑还会写家书?”
“哈哈哈。”林夫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家书上倒也没写字,画了一大片烂掉的玉米地,和一个脑门冒火的女人。依依一看就知道是啥意思,趁大姑发大火前,吓得赶紧卷卷铺盖回乡去了。”
林怀恩笑了一下,脑海中仿佛回想起了,当年大姑那撸着袖子、拎起扫帚、站在村口跟邻村骂街的彪悍模样。
相府之中,家丁摆设,一如往常。竹清院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桌上地上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林怀恩瞧着熟悉的家,眼眶不禁一热,回身抱住了林夫人。
突如其来地一抱,把林夫人被吓得够呛,口头上本能地,就喊了小时候哄林怀恩的称呼,“哎呦呦,我家乖宝啊,这是怎么了?”
林怀恩感伤地说道:“我想娘了,也想家了。”
林夫人听了这话,心肠立刻柔软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儿子的后背,“都大娃子了,还这般赖家。想家了就回来看,皇宫和相府也不过二十里路。”
林夫人又说道:“你婚后总不归宁,娘一开始还等着你,但娘转念一想,肯定是你们夫妻俩还腻歪着,抽不开身。想想也挺高兴的。”
都说养儿女是一辈子的债。这笔债无论隔了多远,母亲的思念都会越过山海,传递到儿女的身边去。
用过晚饭后,林夫人来到林怀恩房中,亲自给他整理枕头和被铺,嘴上还叨叨了几遍,指责起了林怀恩的穿衣习惯,‘天气转冷了还穿得这么单薄’、‘干嘛不披个狐裘’之类的……
说着说着,林夫人还讲到了薛定初的近况,“对了对了,你这番回门,抽空得去瞧瞧薛家娃子。薛家娃子贬谪路上遇着贼人,差点儿丢了命,被救回都城后养了快两个月了。娘上次去见他,伤是养好了,但嘴上半句话也不说,连门都一步不出了,瞧着是留了不小的阴影。”
林怀恩眸色复杂,说道:“娘,我会的。”
在那场树林屠杀中,薛定初可谓是最无辜的,却平白承受了最大的伤害。帝少泽亲手把薛定初拉进泥淖中,又亲手废去了薛定初半条命,手段不可谓不残忍。
“不过好在陛下格外开恩,撤了薛娃子的调令,让薛娃子官复原职。我估摸着陛下是念在你的情面上吧。”
林怀恩长眸微颤,染上了极为复杂的情绪,帝少泽这么做,是在亡羊补牢吗?
第25章 私奔
翌日,林怀恩将娘亲煨好的汤装进食盒中,乘马车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庭院深处,薛定初的房间外边,四个身着军服的粗犷男子挤在门口,或蹲或靠,或站或坐,脸上全是一副被榨干了精神的颓败神情。
其中一个较瘦的副将挠了挠脑袋,“你说,定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神啊……再这么下去,他都快不认识咱们了……”
一位身材肥胖的军官第一个发现了林怀恩,战战兢兢地火速站了起来,“皇……皇后大人……”
闻言,其他三位男子立刻把弯曲的背打了个挺,恭恭敬敬地排成排,站到了林怀恩跟前。他们这一拘谨,把林怀恩的路也给堵住了。
林怀恩意识到这是薛定初军营里的兄弟们,点了点头,礼貌地介绍了一遍自己。
胖副将肚子里憋不住事儿,直言道:“皇后大人,你腕上那条红绳,不是定哥戴了五年的吗?定哥说是他心上人给的。每回大战前夕,定哥都要摸出来,瞧它个百来回呢。”
气氛倏然尴尬。
于是,高个瘦子拼命去扯胖副将的袖子,去提醒他。谁知没眼力见儿的胖副将非但没有停嘴,甚至还补了一句,“哈哈哈。原来定哥放在心里这么久的,是皇后大人你啊。”
气氛彻底没法儿救了……
林怀恩转了转眸子,扯开话题,“定初的情况如何?”
怕胖子又要说什么惊人的,瘦副将赶紧一屁股撞开胖副将,上前领着林怀恩往里走,“定哥在里面。”
只见房门内,薛定初闷在墙角,一双俊眸缓慢地眨动着,仿佛丧失了所有生机一般。周遭的气场灰沉沉的。
“定哥这么多天了,也不说话,也不走动,除了烧糊涂的时候叫了几句……便再没别的话了。”
瘦副将特地隐去了薛定初喊的是谁。但聪明如林怀恩,还是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开口戳破。
“定哥,你瞧瞧谁来了。”瘦副将尝试去喊薛定初,但薛定初毫无反应,他叹了一口气,“定哥好多天都没理我们了,哪怕有个反应也好啊。”
“定初。”林怀恩喊了一声。
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薛定初眼皮弹动了一下,偏过脑袋,定定瞧上了林怀恩的脸。片刻后,一丝挣扎倏然攀爬上了他沉寂的眸子。
瘦副将被这股眼神吓了一跳。这股眼神泛着偏执、泛着阴霾,甚至带着一丝失去理智的疯狂。一向沉默寡言的薛定初从没有这种眼神。
薛定初有了动作,从墙角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了林怀恩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边扯,掐嘴一声哨响,唤来了他的汗血宝马。
四位副将都慌了神,想来拉住薛定初,可却没人能拉住。薛定初的力量大得出奇,硬是将林怀恩抱上了马,往城门处赶去。
林怀恩呼喊着问道:“定初,你要做什么?”
薛定初扯开嗓音,因着缺水,显得极为嘶哑低暗,“怀恩,那个人太危险了。我要带你走,到一个彻底安全的地方。”
马匹往前横冲直撞着。薛定初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带林怀恩离开。
城门上空,雪花一点点地洒了下来。盯着那扇近在咫尺的、代表自由的墙体,林怀恩失神了片刻,脑海中没有一丝兴奋激动,反而翻涌出了不少与帝少泽的回忆。
十六岁那年,帝少泽从考试院旁的街头,捡回了他。
帝少泽对他说:‘谁说双儿不可入仕。’
十八岁那年,他伴着落魄的帝少泽前往封地,被帝少泽抱在怀中。
帝少泽对他说:‘怀恩,我保证,我会送你一片盛世的江山。我不会辜负你。’
二十岁那年,帝少泽登上帝位,亦将江山捧在他眼前。
帝少泽对他说:‘朕会下旨批准,准女人和双儿入仕。从此以后,你可大刀阔斧地描绘你的理想,朕都许你。’
二十五岁这年,一片红妆中,帝少泽与他相互紧拥。
帝少泽对他说:‘怀恩,朕既能喜欢你十年,自然也能喜欢你二十年、三十年,到你我白头为止。’
连绵的或辛酸或甜蜜的回忆,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囚牢般,束缚了林怀恩向往自由的心……
就算他的人逃出了都城,又能如何呢,他的心还是会跟帝少泽紧紧绑定在一起,消磨掉彼此的余生。
咔……城门紧闭。
“林大人,薛大人,出了何事?”守将从城门惶急地跑了下来,虽不知两位上级因何要出城,但这么疯狂纵马,还是必须得拦下来。
林怀恩沉声道:“我会解决,你只要闭住城门便可。”
守将叩首:“喏!”
“定初。”林怀恩抚上薛定初的手背,温柔地安抚着他的情绪,“我没有害怕帝少泽,所以,你也不用舍掉一切带我离开都城。”
薛定初转过脸,眼神泛起一丝迷茫,“你不害怕?他是只恶鬼,你却不怕他?我不懂……”说到此处,薛定初的语色竟带着哀求,可怜了许多。
林怀恩垂下黯然的眸子,“你就当我犯贱吧。明明知道他不是良人,还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薛定初喉头哽咽,“我只是希望你及时止损。”
林怀恩说道:“我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喜欢一个人,还可忍着疼痛、及时抽身,但若是爱着一个人,再想抽身,便得忍受削骨断肉的疼痛感。”
林怀恩又抬起头,“我只希望你及时止损。我亦不是你的良人。”
薛定初眼眸闪烁了两下,只紧紧抓上林怀恩的腕子,“我也来不及了。我不可能放弃你。”
薛定初每回脾气犟起来时,面上分毫不显,只用手紧抓住林怀恩,乃至于寸步都不会让林怀恩离开,黏人得紧。
林怀恩懂得竹马的脾性,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既如此,定初,你便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吧。如果你成为大将军,你便能跟禁军统领平分秋色,甚至能报当初的仇。”
林怀恩不想让竹马再回到一蹶不振的状态,索性转移他的目标,让他把心思放回到仕途上。
薛定初眼眸出现了一丝光亮,认真地回道:“怀恩,我向你保证,我会的。”
林怀恩领着薛定初回了将军府,照看了他半天,亲眼检查着他洗脸、喝汤、吃饭,瞧着他状态开始好转,心中生出了些许欣慰。待回到相府,跟娘亲细细说了这件事。
夕阳西下,林怀恩坐上马车,往内宫赶去,先去了书房,想把囤积的公文给理理干净。
咔……
可林怀恩刚一推开书房大门,便被内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昏暗少光的房间内,满地都是凌乱的书,许多奏折被撕成碎片。帝少泽的发冠落在地上,长发散乱,碎碎的发梢凌乱地散在额角上,身体被纸片所淹灭。
一贯整洁的帝少泽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般,陌生狼狈而又骇人,提着一只毛笔,在画轴上一描一画。
待画毕,帝少泽将画轴摔在了林怀恩面前,“午后,朕的御书房便被加急折子给堆满了。朕的皇后与将军纵马逃去了城门,举止亲昵,恐有私情。林大人,朕才放你片刻,你便要私奔?”
在帝少泽描绘的画卷上,城门边,林怀恩被薛定初抱在了怀中,亲昵地亲着脖子,杏眸微微弯下,笑得暧昧多情,极为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