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
镣铐链子擦动间逐渐作响。林怀恩已开始习惯脚上的这份重量了,甚至为了迎合帝少泽,他还努力学习着如何戴镣铐生活。
但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怎样才算乖巧无害,才能恢复以前的自由,才能彻底拔去帝少泽心中的那根刺。
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操持后宫,他都已经努力做到了最好。但无论做到多好,帝少泽都没给半个笑脸。时间一长,林怀恩心中不禁又失落又泄气,仿佛自己再怎么做都没用,再怎么补偿都偿不清那道刀伤。
夜间。
七大国使者来朝后,王朝接受了他们的献礼,自也相应要款待这些使者们。但再怎么来往应酬,战败国与战胜国始终隔着层心理上的屏障。
酒席之上,十多杯酒下了肚肠,虽然万千般算计涌上心头,但各自依旧装作和平敬爱的模样。
林怀恩当了丞相多年,应付这种场面,自是得心应手。举起酒盏,三两句客套话,既显了王朝的威风,又给了七大国的体面,再爽快喝完,干净利落。
音乐声停止。两排美姬托着琵琶缓缓而退。
紫无夜站直起身,右手搭肩,请示道:“国宴上,本就该由各国奉献国粹。不如就由我楼兰国先来献丑吧,献上我国的火狐舞。”
大月氏使者豪爽一笑,接道:“那在座诸位可就有眼福了。楼兰国的火狐舞,只在春狩时才会表演,一年只表演一次。”
点点鼓声响起,伴着清脆悦耳的铃声。两队身着蓝纱的美人从两边飘出,扭着软腰,如诱人的蓝狐般轻盈舞动。倏然间,中央那团火焰炸裂而开,冒出了一只邪异妖媚的火狐。
只见面覆红纱的火狐美人眼尾飞扬,纤纤腰肢顺着旋律左右摇动,弧度恰到好处,如被吹动的火苗般摇曳婆娑。
一阵风轻吹而过,掀开了美人面上的红薄纱巾——
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止是因这张脸美艳出众,更因这张脸实在像极了一个人,当朝皇后,林怀恩。
这张脸与林怀恩达到了八分相像,可又在眼尾处微微上挑,微妙地介于杏眸与狐狸眼之间,比林怀恩少了份清雅,却又多了份妖媚。
这下,再继续看舞蹈时,男人们都有新的感受。
首先,男人们生性便爱看绝色美人跳舞,跳得又如此妖娆风骚,更别提,这美人还像极了皇后,简直就像是在看一贯清冷雅致的林怀恩在随着火焰舞动。这种反差感,简直令他们下腹生生发疼!
林怀恩杯中的酒盏开始拿不稳了。周遭那些男人充斥着某种幻想的眼神,层层环绕向他,令他有些腹内作呕,如果不是他修养好,真的会摔杯子走人。
火狐美人却对男人们露骨的眼神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只把眼神化作会勾人的钩子一般,见缝插针地钩向帝少泽。
一曲舞毕,紫无夜起身说道:“这位舞姬,名唤‘狐姬’,是个双儿,才十六岁,母家是楼兰王族旁支,三年前被我父王认作养子,算是我楼兰国的小王子。此次随我来,是想向帝朝和亲的,不知帝朝可有意?”
和亲……和谁和亲?这个敏感又棘手的问题,瞬间挑起了各国使者们的神经,一个个都把眼瞧向帝少泽。
林怀恩把杯盏紧紧抓在手中,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帝少泽摸了摸杯盏,说道:“镇北王尚未娶妻……”
只见话刚一出口,狐姬立刻垂下小脸,像是可怜地快要哭出来一般,“狐姬身出旁支,血统不高,自知配不上做王爷的妻子。陛下切莫抬爱狐姬了。”
说到此处,狐姬又咬住下唇,用大胆热烈的眼神投给了帝少泽一眼,“狐姬从小便仰慕陛下。若是有幸能入陛下宫中,哪怕只做个最低的少使,狐姬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林怀恩眉心蹙得死紧。娘亲曾跟他说过,成亲后最要防着的,便是这种专用自己可怜模样去戳男人心窝的狐狸精。
眼前就有这么一只。
帝少泽沉吟道:“既如此,你便入后宫,朕封你为美人。”
闻言,林怀恩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谁当空打了一巴掌一样,受到了数不清的羞辱,几乎压得心脏无法喘息。
帝少泽竟然当场收下了这个美人。
乌孙国使者两眼醉醺醺的,附和道:“要说这双生子啊,哪个男人不是梦寐以求。若是陛下把皇后和狐姬放在一张床上温存,那可真叫……”
听见这么下流的话,林怀恩再也忍不住了,努力维持着礼貌和修养,只随口找了个借口,便转身离开了宴席。他已经在发怒发火的边缘了,甚至懒得去遮掩情绪了。
林怀恩离开没多久,紫无夜的声音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林怀恩此刻内里憋着一股子闷气,对着这个始作俑者,口气更是凶悍,质问道:“你在羞辱我?”
“我才不是在羞辱你。我知他不配跟你比!”见林怀恩生气,紫无夜以焦急的口吻哄道,“只是,我楼兰国的风俗,是以物换物。我只想以他这个赝品,换你这个真品罢了。”
林怀恩发火道:“什么真品赝品!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难道你们都爱的是我的脸!来一张一模一样的皮囊,你们便想收进房中吗!?”
林怀恩像是桶被烧灼的铁水,无论谁迎上来,都会被烫得满手燎泡。但偏偏紫无夜此刻什么都不怕,一心只想让林怀恩消气,像颗黏人的糖一样,不管不顾地缠着他。
“怀恩……”紫无夜扯住了林怀恩的衣袖,“无论何时,你还有我。我八年前说过想娶你,这句话无论过多久,都作数的。”
“紫无夜,朕早就说过,不会将他给你。你还没死心?”从夜色深处,帝少泽背手,一步步踱来了两人面前。
紫无夜扯着林怀恩的手顿时僵住了。
帝少泽面上神色极淡,可一步步走近时,却像是狩猎中的野狼眼闪兽光在靠近一般。紫无夜像那只被野狼盯中的紫狐般寸寸后退,知道自己硬抗不得,只能找到机会赶紧溜了。
林怀恩咬着下唇,咬得死紧,拼了命地压住自己的心酸和委屈,才能在帝少泽面前,不立刻失态地摆出‘被抛弃的歇斯底里的下堂夫’的模样。
帝少泽用长眸眺望了眼紫无夜的背影,淡淡地问道:“他又是你第几个情人?”
林怀恩用带刺的口吻说道:“臣的魅力如何,陛下不是很清楚吗?”
帝少泽这些年‘手刃’的情敌,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若是把这些情敌的名讳给掀出来,足以掀起都城中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全都城未婚的女子和双儿,都要将林怀恩视为心头公敌。
而整座都城中,论哪个男人最懂得林怀恩的魅力,又最深陷其中,帝少泽自然也是头筹。
第21章 意外
闻言,帝少泽面色拢上了一层迷雾,瞧不清情绪,只一步步欺近,以大一圈的身型压近了林怀恩。
林怀恩感觉出对方身上滚灼的压迫力,想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镣铐链子已被踩在帝少泽的右脚下,只要一动,便会被勒住脚踝,半寸也挪不开。
帝少泽贴上林怀恩,像是对待诱人的战利品一般,捻起一缕林怀恩的发尾,闻了闻发上的清香,“林大人身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浩如烟海,若不是我爬到最高的位置,使了些手段,怎么也轮不到我拥有你。”
林怀恩惊讶道:“你喊我什么?”
帝少泽复述道:“林大人。”
林怀恩顿觉难堪,用手捏了捏衣袖,“如今我嫁了你,唤我名字……亦可……”林怀恩有些没底气地咬了咬下唇,“我既为你的妻子,纳妾之事就该由我点头!那狐姬是异域送来之人,身世复杂,牵扯良多,不能纳进后宫!”
林怀恩口吻上非常强硬,但内里的心虚和不安,只有他才知晓。哪儿有妻子会被夫君戴上屈辱的镣铐的?
帝少泽只是用‘妻子’这个身份铐住他,可在对待他的态度上,却处处防备、处处疏离,几乎是当成一个外人一般。
“不愧是一心为国的丞相大人。这般堂皇的理由,连朕也不得不考虑。既如此,被那支舞勾出的欲念,林大人便替朕解决解决罢。”
什么?都被那小妖精勾出欲念了!?
林怀恩低垂下卷翘的眼睫,冷硬地撇开脸去,一字一句地说道:“自泄去。别靠近我。”
帝少泽把脸凑向林怀恩,略显玩味地瞧着他,“不是你要求朕别碰那美人的?朕要你替那美人侍寝,又不情愿了?”
成婚以后,俩人第一次圆房,不是在龙凤双烛的衬映下,竟只是为了一只狐狸精。林怀恩眼底的受伤已完全没办法掩住,咬住牙根,低垂下了自己那对杏眸。
下一秒,束缚林怀恩的镣铐在帝少泽脚底下剧烈作响,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发着叮铃声。林怀恩完全无法逃开半寸,只能任由帝少泽予取予求。
血腥味在嘴巴里蔓延,像是红艳艳的战火一般,拉锯在俩人之间。这一个彼此折磨的吻,不像是夫妻,反像是仇人,只将自己的疼痛和抗拒带给对方。
镣铐被帝少泽的脚跟往后轻轻一勾,立刻带倒了林怀恩的身体,令他手脚无措地倒在了草地上。
帝少泽顺势一起倒下,将林怀恩笼罩在自己身下的阴影中,以自己强健的四肢为牢,困得他无处可逃。
林怀恩身上的凤袍被男人修长的指尖扯开,摊开在昏暗无人的草地上。没过一会儿,衣料又与细碎的杂草尖儿相互摩擦了起来……
迫近凌晨,这场单方面索取的房事才渐渐停下。林怀恩撇开脆弱的脸,以一种惹人怜爱的姿态,默默昏睡着。
帝少泽从自己的长袖中滑出一块蓝薄帕子,覆在林怀恩的面上,盯着那透着曼妙与诱惑的脸,眸色显出专属于男人某方面的兴味……
自此夜后,林怀恩脚步难走了好几日,但却每天依旧兢兢业业地上下朝、处理政事和后宫之事。
自从帝少泽收下狐姬,狐姬就像只牛皮糖一样,百般黏缠着帝少泽。林怀恩每次撞见他,都能发现他的衣裳又变少了一些,直截了当地晃在帝少泽眼前,可以说是毫不遮掩自己想侍寝的欲望。
不过,在林怀恩和帝少泽呆在一起时,狐姬倒还会暂避锋芒,不敢在真品面前太过显眼。唯有人流众多的宴会上,他才敢跟林怀恩坐在一起。
就如今日这场百官皆在的马戏之宴——
一只没有铁链的老虎从铁笼子中威风赫赫地走了出来,并在驯兽师的指挥下,或是跳着燃烧的火圈,或是在大球上灵活地走动。
表演到一半,老虎猛然一跳,跃上了看台,吓得旁边的宾客倒吸一口冷气。驯兽师见野兽稍稍失控,急匆匆上前,拿鞭子抽打。
可这一番抽打,反而激怒了老虎残存的兽性,爆发出了一声虎啸。驯兽师暗觉不好,几乎是下了狠手地鞭挞着老虎,逼得老虎往中央的通道急忙跑去。
“吼!”
老虎在痛苦中发了疯似地,边凶狠的吼叫着,边往帝少泽的方向跑去。帝少泽身旁的宾客如鸟兽散,却因着跑不过兽腿,也只能跑开一小段距离。
“陛下!”
见到帝少泽有危险,林怀恩的瞳孔缩至针状,连一点儿思考也没有地急冲了过去。只可惜,在镣铐的束缚下,他跑得并不快。
身后,一道下了狠手的力量倏然袭来,将腿脚不便的林怀恩一把给推翻在了一旁的木板上,在木板上撞出极响亮的一声。
“陛下!危险!”
狐姬喊出了一道极为尖锐的声线,从林怀恩身边跑过,直直冲向帝少泽的桌案,用自己的身躯紧紧挡在了帝少泽与老虎之间。
从帝少泽身后那块暗板中,禁军统领飞快跑出、亮出长刃,将那只发了狂的老虎击溃在原地。
野兽的鲜血四溢。
“猛兽发狂,如此危险……你怎么扑过来了……”帝少泽忍住心口的惊讶,将身子发颤的人儿紧抱在怀中,抚慰着他的不安与害怕。
“陛下……”狐姬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娇小的身子缩进帝少泽怀里,噙着大片柔弱的泪花,“狐姬没有事。只要陛下龙体无恙,狐姬就算丢了这条贱命,也是值得的。狐姬只要陛下安好。”
狐姬……
瞧见人儿那双明显不对的狐狸眼,帝少泽的怀抱下意识地松了松,又抬起凝重的眸子,盯向了林怀恩的方向。
只见林怀恩从离自己座位不远的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脚踝似乎还被镣铐磨红了一圈。
帝少泽讽刺道:“看来林大人逃命逃太急,把脚给伤到了。”
林怀恩盯了眼狐姬,忍着腿上火辣的疼痛,尝试着解释道:“臣刚刚也想来护陛下的,只是被人给推开了。”
狐姬立时摆出极为委屈的神色,抓了抓帝少泽的袖子,撒娇道:“狐姬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来救陛下的,可皇后大人一张口,竟是要跟狐姬抢这一份功劳。怎么能这样对狐姬呢?”
听见狐姬的话,林怀恩沉闷地抿住嘴唇,预料到情势不利,只能暂时把所有的辩解压回心里。
对着林怀恩“漏洞百出”的说辞,帝少泽的眼眸中没有信任,只有一份毫无遮掩的浓厚失望,撇开眸子,打横抱起了狐姬,疼惜地哄道:“美人受惊了罢。朕抱你去休息。”
“狐姬谢陛下恩典……”狐姬小脸染上绯红,在帝少泽怀中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只娇小无助的红狐般,极力施展着自己的羞怯和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