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道,“不止这些,还有玉玺。”
林越脑中似炸开了一朵烟花,他头晕目眩的拆开信一目十行扫完,有些不知所措。
信中写着:林越,子羽的心血我留给了揽月,今后便靠你们辅佐揽月了。转告揽月,兄长期待他成为千古一帝。燕瀛泽书!
而徐天正则打开了燕瀛泽写的诏书,看完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诏书上云:朕自登基以来,甚少建树,我本腹内草莽,委实不能担任天下之重责。幸有端王聪慧机敏,心怀天下。朕今禅位于端王。各位爱卿都是国之肱骨,望今后能恪尽职守辅佐端王,让国家长盛久安。
林越顾不上纷乱如麻的朝堂,出了宫门骑了快马朝宝相寺而去。可等林越赶到,只剩一个白泉带着百灵孤零零在宝相寺门口。
显而易见,燕瀛泽并未带上白泉。
林越蔫在马车上,这一时心软愧疚,玩儿丢了一个皇上,还是想想怎么交差吧。
慈恩双手合十,“一切有为法,念念生灭皆无常,应作如是观。”
林越垂头丧气往回走,他知道这次燕瀛泽是真的离开了。他一边遗憾国家少了位明君,一边又替二人庆幸,老天总还是在瞌睡中少许抬了下眼皮的。
徐天正提出要派御林军寻找燕瀛泽,林越阻止了他。他知道燕瀛泽既然做好了决定,便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所要的从来都不是万里江山,从始至终,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奈何老天爷总是睡觉的时候多。
是以,赵起始三年冬,端王燕揽月登基为帝,朝着燕瀛泽期望的目标行去。这是后话!
……白子羽再次醒来已是一日后了,他从摇晃的马车中探出头迷茫道,“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你醒了?”燕瀛泽停下了马车对白子羽道,“你要不要出来走走?躺了许久了。”
白子羽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他死莫名其妙睡过去的,昏睡过去前他并未有任何不适。
“我们到底去哪里?”白子羽道,“你不管国事了么?”
“去无忧谷。”燕瀛泽扶着白子羽下了马车,“我将皇位让给了揽月,将你的心血也留给了他,相信他会做个好皇帝的。”
“你……”白子羽被燕瀛泽的话震得不能开口。他垂下了头,半晌后,右手微抬。
燕瀛泽眼疾手快抓住了白子羽的手,他手中的银针便无所遁形。
“子羽。”燕瀛泽从他手中取下了银针,“你是又想对我施摄魂么?”
白子羽低头,燕瀛泽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目光避无可避,“三年前你摄魂能成功,是因为你身子受损未曾这么严重;如今,你身体都这样了,就算摄魂成功,彻底让我忘掉的几率又有多大呢?一次摄魂便能让我三不五时晕过去,那这第二次,是不是我就该长睡不醒了?”
燕瀛泽一派谎言下来简直天衣无缝,可白子羽却被他说得心如刀绞。
“子羽。”燕瀛泽松开了他,“当日你对我施了摄魂独自离去,便不曾后悔么?”
白子羽别开了头,“我……不悔。”
以命换命让燕瀛泽活下来,他不悔,对燕瀛泽施了摄魂,让燕瀛泽忘了他,他悔么?
他不知道!可在苗疆三年,每每午夜梦回彻骨的思念,确是清清楚楚。
每每想到燕瀛泽从此与他对面不相识,他便心如刀绞,纵然摄魂是他亲手所施。
从白子羽别开头的那一瞬,燕瀛泽便知道了白子羽想的是什么。只是,若要白子羽心无芥蒂与他一道离去,少不得又该逼他一番了。
燕瀛泽放开了白子羽的手转过了背,“子羽,我知道你伟大,你心系天下,为了万民宁可牺牲自己。既然如此,我让你自己选择。你若是要我继续回去当皇帝,那你便走吧。”
燕瀛泽悲凉一笑,“我燕瀛泽发誓,我一定会做一个让万民敬仰的好皇帝,定然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此生来世再不与你有任何瓜葛。”
燕瀛泽的话如巨石一般砸向白子羽的心口,他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握紧。就在燕瀛泽等得不耐烦,思考着要不然还是先将白子羽敲晕带走再说的时候。白子羽轻轻走近他,将冰凉的手指塞进燕瀛泽微微弯曲的手中,牵住了燕瀛泽的左手十指紧扣,说出了这辈子唯一任性却随心的话,“我不要你做皇帝,我不要你离开。”
他似是呓语一般,“再也不要了!”
燕瀛泽一把将白子羽捞进了怀中,“子羽!”
自此,二人放下所有的芥蒂,天下再无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
☆、碧落黄泉不诉离殇
白子羽的身体不容乐观,燕瀛泽心中本十分忧虑,如今却坦然了,生生死死,总归是在一处的。
丧门与林越倾尽力量都寻不到那个传说中的无极先生,燕瀛泽知道,是真的找不到了,哪怕白泉与苏青如今依旧未曾放弃寻找。
燕瀛泽趁着白子羽还算支持得下去,赶路稍稍快了些,没有多少日子便到了无忧谷。只可惜无忧谷中百花盛开,唯独燕瀛泽的桃林或许是季节不到,或许是谷中不适合桃树生长,总而言之,一片荒凉。
白子羽看着燕瀛泽沮丧的样子轻声道,“现在还不到开花的时候,等来年就好了。”
燕瀛泽眺望着山谷,来年,是个多么遥远的日子。
“我们去桃花江吧。”燕瀛泽扶着白子羽,“那里的桃花开得最早。”
“好!”白子羽微微一笑,只要有燕瀛泽相伴,去哪里都好,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如今唯一的愿望,只是与燕瀛泽共赏一场桃花。
燕瀛泽将白子羽扶到一旁坐着,“你等我一等。”
他跑到了司马南的地窖中,不多时搬来一口大箱子。
“这是何物?”
白子羽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满满都是书信,他拿起一封想拆开,燕瀛泽拦住了他,“都是旧物,烧了吧。”
白子羽强行拆开,这竟然全是燕瀛泽写给他的信,看落款日期已是四五年前。
那时候!白子羽低头,那时候正是他为了复仇而离去的时候。
他再拆开一封,眼眶有些湿热。细细想来,他自从离去后,再与燕瀛泽重逢,都未曾好好与燕瀛泽畅谈,聊聊离去的那些时日。
还没等事情尘埃落定,燕瀛泽的离蛊便发了,继而他便引蛊,对燕瀛泽施了摄魂。
“好了,别看了。我人就在这里,你看信做什么?我将这些事一件一件都讲给你听,我保证一字不漏。”
燕瀛泽抽出白子羽手中的信引燃,丢入了箱中,白子羽还来不及阻止,箱中的书信便被火舌撩了。
燕瀛泽牵着白子羽的手,静静看着书信化为灰烬,
燕瀛泽带着白子羽离开了无忧谷,一路朝着桃花江而去,身后焚烧信纸的淡淡烟雾随风飘扬,最终敌不过风的纠缠,散开了。
白子羽的身子愈发疲惫,有时一日会痛上两三次,所以燕瀛泽走得并不快。原本从无忧谷到江州若快马加鞭不过七八日路程,他二人已经走了半月有余了,才堪堪走了一大半。
燕瀛泽依言,每日都给白子羽讲过往那些白子羽未曾参与的日子。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这日他们在一处小镇停下,燕瀛泽预备采买一些用品。他将白子羽扶在马车前坐好,“子羽你且透透气,我去去便回。”
燕瀛泽拿了银票快速朝着市集走去,白子羽抬眸望了望不甚清明的天。
原本天气是不错的,可奈何在白子羽的眼中,总是朦胧一片。果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白子羽摇头,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桃花满江之时。
白子羽兀自出神,忽然闻到一阵孩童的哭声,边哭边喊着娘亲。
哭声越来越近,却并未听到大人的声音,四周吵闹,都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哭声。
白子羽跳下马车,踉跄了一下,他循着哭声走了几步,那个哭啼着的孩子便撞到了白子羽腿上。白子羽蹲身,此刻离得近些,他才看清楚,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白子羽撩起袖子也不嫌脏,擦干净了她脸上的秽物,“小妹妹,为何要哭?”
许是白子羽太过好看,小姑娘看着他竟然呆愣了许久,“你……是画儿上的吗?”
白子羽笑了,“小妹妹,可是与娘亲走散了?”
小姑娘点头,然后又咬着食指好奇的看着白子羽。
“我带你去找娘亲,但我眼睛有些看不清,你帮忙看着路可好?”
小姑娘点头,白子羽牵着小姑娘的手凭直觉朝着她来的方向走去。
燕瀛泽买完所有的东西不过一盏茶,他拿着东西连找的碎银都顾不上拿,飞快朝白子羽那边去。
他远远看着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并未见白子羽坐在车前,便以为白子羽是嫌吵闹坐回了车中。
“子羽,我买了一些……”燕瀛泽掀开帘子。
他脑中轰鸣一声,眼前便是一层黑雾。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车,燕瀛泽将手中的物品一扔便朝着街口跑去。
“子羽……子羽……”他大声唤着白子羽,声音颤抖破音,内心极度惶恐。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未曾想过,白子羽竟会不告而别。
白子羽牵着小姑娘,远远便听到了一位女子的呼唤,小姑娘松开白子羽的手,笑着朝着娘亲而去。白子羽微笑转身,却有些尴尬。
他看不清路了。
不过片刻后,他便释然了,既看不清,那便不看了吧。
于是白子羽便站在路中间,静静等待。
路上人来人往,白子羽安静等着,等着那个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前来寻他。
燕瀛泽一路奔跑心急如焚,他跑到街口,远远便看到一袭白衣淡然站在路中间。
白子羽似有所觉,朝着燕瀛泽来的方向笑了一下,燕瀛泽定了定神,走过去一把将白子羽扯进了怀中。
听着燕瀛泽狂乱的心跳,白子羽轻声道,“方才有个小姑娘走丢了,我带她找娘亲去了……”
燕瀛泽双臂用劲狠狠勒了白子羽一把,白子羽又道,“我看不见路了,便在此处等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离开的……”
“你……”燕瀛泽一把抱起白子羽,终是什么也没说。
将白子羽放上了马车,再往前走,燕瀛泽便未曾松开过白子羽的手。此后的几夜,燕瀛泽总是会从惊惶中忽然梦醒,一定要看到白子羽安稳在身旁才能再次睡下。
……
走走停停几日后,终于到了江州。
燕瀛泽带着白子羽来到桃花江畔,买下了最大的画舫,当日便带着白子羽登上了画舫。
桃花江水依旧,顺着江水而下,自在而惬意。两岸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绿意,只要再过半月,两岸的桃花便会盛开了。
白子羽的身子日渐萎靡,这些日子已经到了曼陀罗花都无法压制的地步了。每次白子羽疼痛,燕瀛泽都会死死将他抱住,二人如合力渡劫一般,捱过痛楚。
他们已经在画舫上度过十日了。江州的天气十分舒适,不同于北方的寒凉,只是早晚的江风大了些。
每日只要是白子羽心口不痛之时,便会支着一根钓竿垂钓。而他自己,则躺在软塌上听着燕瀛泽讲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往。
燕瀛泽出乎意料的仔细,从离开无忧谷到现在,也只不过讲了堪堪一年多的事情罢了。白子羽的双眼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晕,他懒懒斜靠在软塌上看着远处模糊的光晕,“照你这样的速度讲下去,讲到我死定然是讲不完的……”
燕瀛泽住了口,沉默地坐在船板上,过了片刻后他温柔一笑,“不怕,到了黄泉,我一样讲给你听。”
白子羽张口想说什么,燕瀛泽不等他开口便道,“江风有些大了,我进去给你取一床被子来。”
“燕瀛泽。”白子羽在软塌上低低朝着燕瀛泽道,“你抱我进去吧。”
燕瀛泽在白子羽唇上印了个吻,抱着他走进去,将他放在了床上。
白子羽窝在被中,伸出有些凉气的手握住燕瀛泽的手,“有些冷。”
燕瀛泽掀起被子,躺在了白子羽身旁,将他有些消瘦的身子搂进了怀中。白子羽在燕瀛泽的胸口蹭了蹭,沉沉睡了过去。
斜阳渐去,白子羽的呼吸声微不可闻。燕瀛泽将白子羽抱得更紧了些,望着窗外的江水发愣。一缕光线透过船舱照了进来,将窗棂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明日,也该是一窗晴日吧!
安稳睡了一夜,离蛊出乎意料未曾作妖,白子羽醒了过来,外面晴光正好。燕瀛泽依旧将他抱上了软塌,日光照在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燕瀛泽拿了一床被子替他盖上。许是昨夜休息得好,白子羽今日的精神很好,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眸中的红色已经完全盖住了眼球。
“燕瀛泽,桃花开了么?”
白子羽的眼只能感知到些许光线,就算燕瀛泽在他面前,他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快了,就这几日便会开花了。”燕瀛泽蹲下,温柔牵过白子羽的手,“等桃花开了,我们便将这船上放满桃花。”
“嗯!”白子羽轻轻应着声,手顺着燕瀛泽的手臂,覆上了燕瀛泽的脸。手指划过燕瀛泽的眉眼,鼻梁,嘴唇,“今日的太阳真暖,好想看看你,可惜我看不清了。”
燕瀛泽亦覆上白子羽的手,带着他的手指在脸上恣意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