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在苗疆,日日都会梦到你。苗疆的夜很美,梦醒后总是想,若你在身旁便好了……”
白子羽低低絮语,燕瀛泽坐在甲板上,听着他说话。白子羽今日的话仿佛格外的多了起来。
“等来生,我们一定要将这辈子未曾做过的事情全部做完。”
“好!”燕瀛泽看着白子羽,脸上满是缱绻,“这辈子我都将你害得这么惨了,下辈子你还愿遇见我么?”
“那你呢?”白子羽轻声问,“可愿意再遇见我?”
“我愿!我这辈子欠你如此多,下辈子一定要将这辈子欠你的一并都还了,要不然你岂不是亏大了?”燕瀛泽伸出手抚着白子羽的脸,“所以子羽,你千万记得别喝孟婆汤,别忘了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燕瀛泽你真是不讲理!”疼痛开始蔓延,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白子羽却笑得清浅,他抬眸,想努力看清楚燕瀛泽,可眼前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他的眼前瞬时一片黑暗。
白子羽压抑着想要将他吞噬的疼痛,凭感觉凑近燕瀛泽的头,吻住了他的唇。
燕瀛泽回吻过去,白子羽的唇微微颤动,四肢百骸的疼痛快要将他淹没。他喘、息着在燕瀛泽的唇舌间低喃,“燕瀛泽,我爱你……”
两行血泪顺着双眼蜿蜒而下,白子羽微笑着闭上了眼。
燕瀛泽的心似乎被重物砸了一下,痛得呼吸抑制,他猛然睁眼,离开了白子羽的唇。
暖阳下,两行血泪蜿蜒在白子羽清雅的面容上,说不尽的悲凉。
“子羽!”
“子羽?”
燕瀛泽的声音开始发颤,他颤抖着擦拭着白子羽脸上的血迹,“子羽,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别睡过去……子羽……”
白子羽静静躺在燕瀛泽怀中,淡然的眉眼一如十年前初见一般,在阳光下那样清雅而温暖。
“……子羽……”
燕瀛泽全身冰冷,纵然泼天的暖阳将他与怀中的白子羽覆盖,他依然觉得无比的冷,冷得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子羽……我们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昨天讲到了小猫儿,你知道么……他可厉害的……”
日光缓缓划过,从当空至西斜,燕瀛泽就那么抱着白子羽,跪坐在甲板上,延续着之前未曾讲完的故事。
最后一丝夕阳沉入江底,大地一片血红。燕瀛泽细碎的声音停止,他将白子羽抱起来,温柔一笑,在他唇上印了一个深情的吻,走向了船舷。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燕瀛泽抱着白子羽,纵身一跃,跳入了滚滚江水中!
身后残阳如血!
——全文完——
☆、番外(一)
“滴答、滴答、滴答。”
一声一声的水声传入燕瀛泽的耳中,他紧蹙着眉头听着水声,却睁不开眼。他心道这怕便是
到了奈何桥了吧,这水约莫着便是忘川水了,也不知道子羽是不是老实等在桥边。
他动了动,想睁开眼睛,可无奈不止眼睛,全身都不能动弹。喉咙口亦是火辣辣的痛着。他心头略微不安起来。而不远处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在他身旁停住了,片刻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扒拉了一下,那脚步声便又离去了。
燕瀛泽这会儿可以断定,他这是活下来了,约莫着被什么人救了。他虽然睁不开眼,可却可以感受到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暖意。
那……子羽呢?子羽去了何处?燕瀛泽全身一凛,便醒了过来。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明亮的光线让他反射性再次闭上了眼。他伸出手挡住了阳光,过了片刻后才再次将眼睁开。
“子羽……子羽……”燕瀛泽挣扎起身踉跄着寻找着白子羽。他这才看清楚,这竟然是一个宛如倒扣着的大碗的奇怪的山谷。而四周,竟未曾有别的出口。
他便被放在那个谷口下的大青石板上晒着,身上则换上了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
他将不大的山谷转了一圈,却未曾看到白子羽的尸身,于是燕瀛泽心急火燎便朝着洞口而去。若是他自己活了下来,那他的子羽又去了何处?
燕瀛泽思及至此便悔断了肠子,早知如此,直接一刀抹了脖子,也好过如今他想死却被救了回来还弄丢了白子羽。
没想到他飞身上了洞口,竟发现洞口外别有洞天。这地方竟是个洞连洞。他躺着的地方上头,竟有着大小几十个洞口。
他听到一个洞口似乎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他循着声音朝里面走去。燕瀛泽乍然从强光中走近一个漆黑之地,眼睛一时看不清楚。他适应了一会儿后便继续朝前走,拐了一道弯后,他便被眼前豁然的亮光晃了眼。
面前竟是一个石室,室内点着一排儿臂粗的蜡烛,有一个一头火红头发的怪人正背朝着燕瀛泽,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等燕瀛泽看清楚他在做什么后,差点被当场气死。
他四处寻找的白子羽的尸身,此刻正躺在这个怪人面前,而那个红发怪人,扯开了白子羽的衣裳,正在用一把形状奇怪的刀朝着白子羽的心口划去。
“住手!”燕瀛泽一声大喝便对着红头发的人一掌拍过去。可他没想到那个怪人理都不理他,依旧划着白子羽的心口,而燕瀛泽的掌风仿佛扫到了一块巨石一般被反弹了回来。
燕瀛泽重心不稳直接被自己的掌力所伤摔了出去。他一个鲤鱼打挺便再一次扑了过去,“我叫你住手!”
然而,燕瀛泽又一次被弹了回来。而身后传来了说话声,“年轻人,火气不要太大。”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身后的人是谁了,他满心的念头都是他必须得将子羽抢过来,他决不能让任何人亵渎白子羽的尸身。
只听见那个红发怪人口中咕噜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发音,冲过去的燕瀛泽便又被一阵罡风给撞了回来。旁边那个方才发声的人走过去扶起来了燕瀛泽,“阿鲁纳说你太吵了。”
那人将燕瀛泽朝外带去,燕瀛泽想挣脱那人的手,没想到竟纹丝未动。燕瀛泽的胸膛急剧起伏,再次用尽全力竟然依旧未能挣动分毫。他被强行拖出洞口,再次暴露在阳光下。
骤然见光,燕瀛泽的眼闭了一下,只听旁边那人笑道,“许多年不见,公子倒还如当初一般急性子。也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那人松开燕瀛泽,燕瀛泽骤然回头,面前的人银发白须精神矍铄,正拈须而笑,“所欠老夫卦钱几何?”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说的便是这样了。这个老者,正是当初在厍水城给白子羽与燕瀛泽算卦的老者,也正是他,给了燕瀛泽一粒药丸,让燕瀛泽起死回生……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人。
燕瀛泽双膝跪地,声音带了几分不可抑制颤抖,“您是……无极先生!燕瀛泽谢过先生当年的救命之恩。”
“哈哈哈。久不在江湖走动,不想竟然还有后辈知道老夫的名号。不再认为老夫是骗子了吧?”无极先生扶起燕瀛泽,“你本就命不该绝,老夫不过是让无极丹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罢了。”
“那……子羽他……”
燕瀛泽不敢问下去了,联想到方才一系列怪异的事情,燕瀛泽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可是他又怕一开口,这个念头便化为了泡影。
无极先生摇了摇头,转身负手望着洞口道,“堂堂的天子竟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什么?”燕瀛泽紧紧盯着无极先生,生怕错过了无极先生的话。
“他没有死,阿鲁纳在救他,放心吧;阿鲁纳本就医术精妙绝伦,又是我的衣钵传人,会将他救回来的。”
无极先生的话让燕瀛泽提着的心放入了肚中,他再次跪地拜叩,“老天总算有眼,我们遍寻九州都未曾找到您。我一直以为……您已不在人世了!”
“自那年别后,老夫便乘船去了海外。因着阿鲁纳想见识中土人情,老夫今岁方带着他返回故土。所以你纵要找我也是不能的,一切都得看机缘。”无极先生再次扶起燕瀛泽,微笑着注视着他。
“那,何为机缘?”燕瀛泽不解道。
“捕鱼捕到你们,便是机缘。”
“啊?”燕瀛泽愣了,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当鱼捞起来也是有好处的,还是天大的好处。
无极先生道,“昨日阿鲁纳去桃花江中捞鱼,一网下去,鱼没捞到,竟然捞起来你们俩。阿鲁纳看你们还未死透,便将你们带回来了。”
燕瀛泽听了这句话双膝一软只差又要给老天爷下跪了,看来这老天爷是瞌睡睡醒了,睁眼了。
无极先生又道,“那孩子对你真是不错了,竟然不惜以命换命。”
燕瀛泽嘴角牵出一丝柔情,“嗯,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幸好,还能救回他。”
无极先生朝那块青石走去,坐在石头上晒太阳,他朝着石头指了指,燕瀛泽便也不客气,过去坐在旁边问道,“为何子羽都停止呼吸了……还能救回来?”
“那是假死。”无极先生道,“他本来确实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只要再过一日,蛊虫便会透心而出。世人只知离蛊凶险,却不知虫子在破心而出之前宿主会陷入假死状态。且安心等着吧,阿鲁纳不会让你失望的。”
燕瀛泽此刻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埋怨自己大意,他不敢想,若是无极先生未曾将他二人救起,会如何!他仰头望天,再一次深深觉得,老天爷若存心折磨人,果然是防不胜防。
从艳阳高照等到了繁星漫天,双手是血的阿鲁纳终于从洞中走了出来,对着无极先生一顿叽里呱啦的鸟语。无极先生微笑点头,燕瀛泽眼巴巴看着无极先生。
无极先生转过来,燕瀛泽的心再次揪紧了,生怕无极先生一开口便是他承受不住的噩耗。
“放心吧。”无极先生拍了拍他,递给了他一个盒子,“他没事了,进去守着吧。阿鲁纳已经将蛊虫取了出来了,等他醒了便将无极丹喂给他。”
燕瀛泽接过盒子只来得急感激一笑便朝着洞中跑去,无极先生对阿鲁纳道,“我们也走吧。
,趁着我还有些时日,多带你走走看看。”
洞中的白子羽安静躺着,心口的伤已经被阿鲁纳包扎好。燕瀛泽伸出颤抖的手,抚向白子羽苍白的脸。他的子羽,还活着!
燕瀛泽寸步不离守着沉睡的白子羽,洞中不知时辰,亦不知过了几个日升月落,儿臂粗的蜡烛一根一根熄灭,转眼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根。
燕瀛泽熬得双眼通红满脸胡茬,却依旧不敢睡过去,他怕错过了白子羽醒来的时候。终于,白子羽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子羽……”燕瀛泽纵然一再控制,声音依旧是颤抖的。他伸出手盖住白子羽的眼,“有光,小心刺眼。”
“燕瀛泽……”白子羽的声音沙哑,他抬手覆上燕瀛泽捂住他双眼的手,苍白的嘴唇扯了个笑,“傻子……你这个傻子!”
从他假死那一刻,到燕瀛泽抱着他跳江,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只是醒不过来。
“子羽……”燕瀛泽轻吻着白子羽的唇,溢出破碎的语言,“你还活着……真好!”
白子羽无声附和,心怀感激。
燕瀛泽没有忘记无极先生的话,他将无极丹用水融化喂给了白子羽后急忙跑出洞口。
“无极先生……无极先生?”燕瀛泽边跑边叫,“子羽醒了,子羽他醒了!”
燕瀛泽一叠声呼喊,可是并未有半个人应声,他找遍了洞中所有的地方,都再未曾找到无极先生与阿鲁纳二人。
他朝着无极先生曾经坐过的青石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才又进了洞中。白子羽服过了无极丹后便又睡了过去。燕瀛泽这才来得急细细打量这个山洞,小小洞中,除了白子羽躺着的那张石板床,便再无其他;他朝着后头走去,转过弯处放着一些干粮与生活用品,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燕瀛泽折转回来,这才感觉到疲惫,只觉得周身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他腿一软便趴在了白子羽身旁睡了个昏天暗地。
洞外风声呼啸,崖下江水奔涌,两岸芳菲如火。而远处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依旧是那个纷纷攘攘的烟雨红尘!
☆、番外二
这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有着一群淳朴的山里人。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在这个小山村,有一个年轻儒雅且博学多才的私塾先生,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他说过似乎是姓李,于是便以李先生呼之。
李先生来到这个村子三四年了,教孩子们认字读书从没收过一文钱,甚至还经常送孩子们各种书本。
只是,那位李先生却看起来心里装着许多心事,总是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村东头的阿兰一直呆呆地看着学堂中的李先生。她的心里也揣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玉宵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四年了,从初时的生分到现在的熟稔,他已经越来越适应待在这里了。每天教教孩子们,看看风景,种种地,似乎,这才是他原本就该存在的模样。
不是什么太子,不是什么皇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过着最简单的日子。只是,偶尔思绪纷呈之际,还是会想起一些往事,而那些往事,无一例外都与一个人有关。
那一年,他六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燕瀛泽。燕瀛泽不过七岁,可是,那样倔强的眼神,那样不屑的态度,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