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见到小泥巴出去,松了一口气,那碗黑乎乎的东西,还是算了吧。正当燕瀛泽暗自高兴终于摆脱了喝药的酷刑的时候,门开了,白子羽进来了。
“子羽。”燕瀛泽眼睛亮了,正想起床,突然眉头一皱,身子一歪,便躺到了床上,还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白子羽皱了皱眉,走过来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燕瀛泽。燕瀛泽一阵咳嗽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虚喘几声,再偷偷瞥一眼白子羽。
“喝药吧。”
白子羽端了药碗过来,燕瀛泽蹙了眉头,欲待说不喝,看了白子羽的面色,是终究没敢说出来.只好苦了脸,从被子里慢慢爬出来,然后干脆以病装歪靠在了白子羽的肩膀上,借着白子羽的手,把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喝了,苦得哀嚎不绝。
白子羽看到燕瀛泽一脸纠结的样子,像极了被父母责骂的小孩子,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温润的笑意就那么晃花了燕瀛泽的眼。
“子羽,你笑什么?”燕瀛泽舒服的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
“还记得上次看你喝药的时候,恍如昨天。”
“哈哈哈。”燕瀛泽也笑道:“那个时候我还骗你喝了好大一口药。”
“都是王爷惯着你,无法无天……”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蓝可儿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完颜绿雅。完颜公主正好看见燕瀛泽脑袋闲闲的搁在白子羽的肩上说话,白子羽正好侧头看他。这幅场景无端的和谐却又无端的碍眼。
“世子殿下,听可儿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完颜绿雅捏了捏手心,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白子羽已经扶着燕瀛泽躺好了,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公主殿下费心了,我没事。”燕瀛泽恹恹的闭上了眼睛。
小泥巴端着脸盆进来,完颜绿雅直接接了过去,打湿了帕子过来十分自然的放到了燕瀛泽的头上。燕瀛泽本来闭着眼睛,感觉头上有东西,睁开眼便看到了完颜绿雅给他放毛巾,吓得一下便坐了起来。
蓝可儿见到燕瀛泽忽的坐起来莫名其妙问道:“泽哥哥,你见鬼了?”
“那个,咳咳,公主,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燕瀛泽被口水呛了一下。
看着燕瀛泽的态度,完颜绿雅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那好吧,世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泥巴兀自不清楚状况:“世子,你的衣服不是方才换……”
“哎呀,小泥巴,本世子肚子饿,你快去帮我弄点吃的来。”燕瀛泽将小泥巴轰了出去。
白子羽也起身要出去,燕瀛泽一下便蹦下床了,一把牵了白子羽的手臂:“子羽,别走。”
“世子,好好休息。”完颜绿雅一步三回头走出去了。
“子羽,那个公主,我……”
白子羽微笑了一下:“公主?她很好啊,温柔贤惠,都主动来照顾世子殿下的饮食起居了。”
燕瀛泽听到这句话忽的正了神色皱了皱鼻子道:“咦,子羽,这是什么味道?”
白子羽闻了闻,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药味,便道:“药味啊。怎么了?”
“你确定是药味?不是酸味么?”燕瀛泽长眉一挑,笑得欠扁。
“酸味?什么酸味?酸味……”白子羽刚回过神来便被大力一扯,撞进了燕瀛泽的怀中。燕瀛泽圈着白子羽,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燕瀛泽伤寒过后本来便有些虚弱,索性把大部分的力气都卸了下来,只是依着白子羽的力量搂着白子羽站着。白子羽也不动,就那么任他松松地搂着。
小泥巴端着一碗粥一推门,便见到了这样一幕,燕瀛泽搂着白子羽一脸千金不换的满足,白子羽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场景倒是让小泥巴不忍心去打扰了。
听到动静,白子羽推开了燕瀛泽,小泥巴揉了揉要闪瞎的眼匆匆忙忙的把粥放下道:“那个,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便跑出去了,还不忘记把门关上。
白子羽动了动唇,却看见燕瀛泽笑得一脸犯贱的看着他,白子羽在无视许久之后终于沉了面色:“世子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吃东西么?”
“秀色可餐,我看着你就饱了。”燕瀛泽伸了个懒腰,还有些沙哑的嗓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起白子羽来。白子羽摸着袖中的银针,犹豫着要不要给面前这张欠扁的笑脸戳个千疮百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北狄的二皇子终于在灭了自己的兄弟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王位,拓跋漠正式被封为摄政王,辅政监国。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丰国皇宫中,李焱的面前却躺着三份奏折两封国书,一封是:弹劾镇远将军燕瀛泽,侍功藐主,得胜不归,意欲何为?
还有一份则是凉州义军与李丹国的叛军合二为一,有所行动。
最后一份却是平南王的:因年事已高垂垂老矣,身边无尽孝之人,请求皇上召回燕瀛泽收回兵权,让燕瀛泽尽孝膝下。
另两份国书则是北狄的议和书与赤黍国的联姻书。
恒帝从讨伐叛军到北狄议和都谈了个遍,偏偏略过了弹劾燕瀛泽的奏章与平南王的奏章……
几日之后。
燕瀛泽把手中的信纸揉了几揉,趴在桌子上装死,他知道父亲是为了他好,照理说李焱应该同意才是,却为何他置之不理呢。若是这件事情他不理还情有可原,可是那封弹劾的奏章,他不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燕瀛泽再次把手中的纸团揉了揉,恒帝疑心病那么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么?安稳日子到头了,是该回去了吧。
燕瀛泽有些烦躁地把手中的纸团丢到了地下。
厍水城正在日复一日的恢复着活力,雪消冰融,厍水城沐浴在阳光下,摩肩接踵的行人,好不热闹。
燕瀛泽坐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厍水城,透出了责任已了的解脱。
“在想什么?”白子羽问。
燕瀛泽慵懒笑了笑:“在想以后。”
城墙下逶迤走来了厍水城的一众将士,燕瀛泽跳下来走了过去,一众人谁都不开口,都只是望着城中忙碌的百姓,心中由衷的感觉到满足,自己用性命守护的土地可以这样的繁华。
过了良久,燕瀛泽把目光投向了鬼七:“监军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鬼七收回望着城下的目光道:“战事结束,班师回朝。”
“也是该回去了,哼哼哼,如若不然,只怕要给本世子扣一个大帽子了。”燕瀛泽如一只大猫一般眯了眯眼睛。
城下遥远的跑来一骑,拖起一阵逶迤的烟尘,城门打开,那人奔上城头,却是宫中的传旨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将军燕瀛泽抗敌有功,着即日班师回朝,犒赏三军。并护卫赤黍国公主完颜绿雅与北狄使团安全到京都。钦此。
传旨官尖细的嗓音响彻在厍水城的上方。
燕瀛泽接过圣旨,扯了扯嘴角,恒帝是嫌自己还不够烦的吧,一个公主一个使团。燕瀛泽一想到完颜绿雅便全身没原因的不舒服。
往回走的路上远远的便看见蓝可儿跑了过来,一阵风的便跌进了燕瀛泽的怀里:“泽哥哥,听阿雅说你要同她一起回京都了?”
燕瀛泽扶正了一团火般的蓝可儿问道:“怎么?可儿是不是害怕泽哥哥丢下你?”
蓝可儿一手挽着白子羽的胳膊,一手挽着燕瀛泽有些羞涩道:“我是想问问,小和尚也跟你去京都么?”
燕瀛泽伸出食指刮了一下蓝可儿的鼻子:“你怎的不自己去问问?”
“我不是问不出来么?”蓝可儿低下头撇了撇嘴。
燕瀛泽笑骂:“真是女大不中留,好了,你放心跟着泽哥哥走吧,泽哥哥保证他会去的。”
白子羽摸了摸蓝可儿的头问道:“可儿,你这样追着林越到处跑,不累么?”
可儿抽了抽鼻子:“累,可是我甘愿啊。”
燕瀛泽目光扫着白子羽笑了:“哈哈哈,好个千金难买我甘愿呢。”
蓝可儿顿了顿又道:“或许,等到哪一天我追不动了,或是他真的厌烦我了,我便会停到原地了。”蓝可儿说完蹦蹦跳跳的便跑远了。
“我不会。”燕瀛泽忽然出声。
“什么?”
“我不会停下来,除非我死了。”
白子羽看了燕瀛泽一眼,淡然的眼神生出了一丝情绪,却又不辨到底是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蓝可儿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好远好远。
☆、十里平湖霜满天
完颜绿雅在客栈中收拾着行装,不多日便要随着燕瀛泽的大军进丰国的帝都给丰国献上岁贡了。这一趟她本来便不用去,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么。
完颜绿雅这边正在收拾,房门却被人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完颜彧。自那一日燕瀛泽遇刺后,完颜彧还是第一次现身。
完颜绿雅走到房间的柜子边上,拿出了厚厚的一摞账册给了完颜彧。
待到完颜彧把一杯茶都喝完后,账册也看得差不多了,他收了账册道:“妹妹,今年的岁贡你再加一倍进去。”
“为什么?一倍啊,那是我们商队大半年的收入。”
完颜彧道:“你别管那么多,听哥哥的就好了。”
完颜绿雅点了点头问道:“那这次哥哥跟我一起去帝都吗?”
“去啊,怎么不去?我还想看看我未来的妹夫到底如何呢。”
完颜绿雅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着完颜彧道:“哥哥,上次,世子殿下遇刺了,你知道吗?”
完颜彧摇头:“哥哥不知。”
完颜绿雅有些犹豫:“哥哥,我知道生活在我的使命便是护着家国,我答应和亲,却不仅是因为我是赤黍公主,更因为,燕瀛泽是我认定了的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哥哥,我为你的王图霸业离了故土,你也不希望妹子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对不对?”
完颜彧摸了摸完颜绿雅的头,轻轻揉了一下:“国书都上了,我又岂会对自己未来的妹婿下手。”
此刻的燕瀛泽还不知道,这个他避之不及的赤黍公主,已经在算计着他的余生了。
厍水城的府衙中,以拓跋漠为首的北狄的使臣坐在厅中,主位上坐着燕瀛泽等一干丰国将士。此刻的场景有些搞笑,谁也不说话,地上落针可闻。
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前一刻还在拼命相搏的人,在这一刻却一同坐在一间房中饮茶。
拓跋漠有些憔悴,内乱刚刚平息,外患还未消除,不知道他在对着丰国发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眼中待宰的羔羊会变成一只随时可以扑到他的猛虎。
拓跋漠把目光扫向了白子羽,这个人,他从进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淡如月华,偏偏让人不能忽视。
他没有忘记那日战场上白子羽飞扬的身影,更是深知,若无此人,百里晋的阵法不会那么容易的便破掉,还有,粮草遭劫。
许是感受到了拓跋漠的目光,白子羽抬眸浅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只是在看见拓跋漠身后一名大胡子使臣看他的眼神后,低了头冷了面色。
两方会面结束,安排了北狄的使臣在驿馆休息,第二天便拔营回京。
使团进京本就场面十分恢宏,更何况还有十万大军,一时间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
白子羽看着面前装饰华贵的一排马车扶额叹气。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车窗被一袭紫帘遮得密密实实,连车门边都是镶嵌的白玉。内里锦被绣墩,绵软幽香,真真是个宝马雕车香满路。
“怎么,子羽你不喜欢么?”某人看到白子羽面色不好。
“世子殿下,你还是自己享用吧,子羽骑马便好。”说罢也不待燕瀛泽答话,便跨上了燕瀛泽那匹追风驹,慢悠悠的前行。
这边完颜绿雅已经准备好了,一大队人马,后面押着的都是此次给丰国的国奉。她静静的看着燕瀛泽的背影。
燕瀛泽,你知道我为了你跋涉千山万水,你知道我为了你宁愿舍了故土么?
燕瀛泽准备的马车到底没入了白子羽的眼,两天了,他一直就骑着追风驹,从未踏上马车一步。反倒是林越,看见这么豪华的马车,直接赖进去不出来,一壶小酒喝得有滋有味的。蓝可儿也索性从后面的车里出来,上了这辆马车。
“嘿,虎姑婆,你上这车上干嘛?后面没有位置么?”林越一边咪着小酒一边同蓝可儿较劲。
“死和尚,这车写了你的名字不成,就准你上来,姑奶奶就不能来了啊?”蓝可儿手中的鞭子晃得眼花缭乱。
这边两人正在马车中闹得鸡飞狗跳,那边的完颜绿雅倒是已经跨上了马背,朝着燕瀛泽奔去了,可是燕瀛泽已经骑了一匹马追白子羽去了。
蓝可儿有些莫名道:“阿雅有车不坐,干嘛还要骑马啊?”
林越一边喝酒一边摇头:“落花空有意,流水却无情啊。”
蓝可儿兀自摇头道:“你这咬文嚼字的说的什么啊?”
林越高深一笑:“佛曰:不可说。”
燕瀛泽骑着一匹枣红马,堪堪的跟在白子羽的身后,一叠声叫着子羽子羽,白子羽拉了马缰让马儿慢了下来。
燕瀛泽追过来与白子羽并肩而行,燕瀛泽笑道:“这追风驹倒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