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批着公文,燕瀛泽边想着白子羽在的时候,那几个月的公文他几乎就没有染指过,都是白子羽给他代劳,由此可见,有个贤内助是多么的有必要。
燕瀛泽索性丢掉了狼毫笔,仰着头叹息:“子羽,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呢……”
☆、玲珑骰子安红豆
夜半,白子羽静静坐在桌前,烛火柔柔,手里握着燕瀛泽给他的朱砂。这个时辰本应该是醉沉梦乡之际,白子羽却失眠了。
说起白子羽的失眠,失得颇有些无奈。
自从燕瀛泽离去后,白子羽本来依旧住在白家老宅,可是他却惊奇的发现,他竟然失眠了。若是普通的偶尔一次失眠,或许没什么,可是每一晚他都会失眠。
原本窄小的小床,在只躺着白子羽一个人的时候,竟然会显得空荡荡的。白婆婆看他精神不好,每一日都会给他端来凝神茶,纵然凝神茶有奇效,白子羽却依旧毫无睡意。
如此过了几天,白子羽索性直接搬回了驻扎的地方,本来以为,离了熟悉的地方,日子便会和以前一般无二,却不料到了最后,竟然依旧失眠。
原来,习惯竟然这么简单,在不知不觉间,燕瀛泽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融进了他的人生中,最后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白泉从外面进来,撩起军帐,带来一股凉风。白泉手中端着一杯茶,走过来递给白子羽道:“这是婆婆特别让我每晚给公子准备的,说公子最近睡眠不好。”
白子羽接过白泉手中的凝神茶,却忽然又想到了那一日白泉送凝神茶的时候,那个痞子世子揽着他的事情,白泉肯定是看到了。
想到这里,白子羽耳根微微一热,有些埋怨自己竟然当时不推开他。
白泉把白子羽未曾看完的书都收拾好放在了书案上,然后走过来看着对着烛火出神的白子羽道:“公子,你这几日莫不是在想着世子殿下,才睡眠不好的?”
“嗯。”白子羽心里想着事情,没听清楚白泉所说,嘴上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面色一冷,看着白泉冷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白泉脖子一缩,他竟然在自家公子的面上,看出了没来得及掩藏好的一丝羞涩?可是再看看白子羽面上那冻得死人的冰渣,白泉嘿嘿一笑端起杯子便跑,一边跑还一边道:“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白子羽摇头,这个白泉,真是跟燕瀛泽在一起久了,都跟着学坏了。
白泉帘子刚掀起来,一个黑影便俯冲而下,“呱”的一声,停在了白泉的手臂上。
白泉取下了小黑爪上的竹筒,递给了白子羽。白子羽展开看过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过了片刻,白泉不见他家的公子有何指示,便想着去给他铺床,让白子羽早些安歇,可是白子羽却站起来道:“去老宅吧。”
“夫人?夫人来凉州做什么?公子,要不你还是明早再去吧。”白泉有些担心地看着白子羽。
“母亲来了几日了,只是未曾让我过去。”
白家老宅中,赵夫人坐在堂前,秦九垂首而立。白子羽进来,赵夫人看着面前一袭白衣的白子羽笑了一下才开口:“麟儿,你有许久不曾这样出现在娘亲面前了吧。娘亲每次见你,你都戴着面具。”
白子羽躬身行礼道:“只有戴着面具,孩儿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孩儿是赵天麟,而非白子羽。”
“你还记得你是赵天麟便好,如今恒帝极是信你,你便该把所有的一切都做的万无一失才好。”
白子羽扶着赵夫人坐下后才问道:“母亲怎会亲自到凉州来?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九叔过来便好了,路途遥远,母亲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麟儿。”赵夫人拍着白子羽的手:“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我们的方向发展,但是,娘明白,孤掌难鸣。若我不亲自过来盯着,你再做出些什么不利己的事情……”
赵夫人看着白子羽,白子羽低头道:“母亲,孩儿知错。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孩儿先把兵权稳固再来处理这件事情吧。”
“也罢,既然如今你得了十万大军的兵权,奉命平叛,那也不能整日无所事事,好歹也要闹出些动静来吧。不能让你这个国师就这么闲下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的燕瀛泽躺在屋檐上,手中捏着从白子羽那里抢来的玉佩。自从再次回到了厍水城,屋檐便成了燕瀛泽最爱去的地方了。
这几日他算是知道了古人常说的相思断肠了,古人诚不欺他。燕瀛泽如今便相思断肠,眼里心里,脑袋里,哪里哪里都是白子羽的影子。公文也批不下去了,燕瀛泽干脆抱着一坛子酒,又飞身上了屋檐。
燕瀛泽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做如此小儿女姿态,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让他如此泥足深陷,而且还是一个男子。
以前他只会想,若有机会,,若能活着,自己日后纵情山水,逍遥快意。可是,如今,他的任何计划里面,都有了一个白子羽。
他会不自觉的去想,若是有了白子羽的陪伴,再笑傲江湖,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就是这般,光是让他去想,都足以乐出声来。
燕瀛泽也确然是乐出声来了,就在他笑起来之后,廊下传来了一个欠扁的声音:“饱暖思□□啊。”
“啊呸,死秃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你给本世子上来。”
林越借着廊柱的支撑,一跃而上,也坐到了燕瀛泽边上。看到燕瀛泽喝的空空的酒坛道:“阿弥陀佛,我果然说对了?你真的在思□□。”
燕瀛泽头枕着双手看也不看林越,只是望着天空,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眸中的柔情越来越深。
“好了好了,你别发痴了,我可不是白子羽。”林越做嫌恶状踢了他一脚。
“哈哈哈,若子羽跟你一个德行,我第一个就去灭了他……啊……”
燕瀛泽本来在说话,却忽然闷哼了一声,一骨碌便滚下了屋檐。屋檐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若任着燕瀛泽摔下去,估计他起码要几天起不来床。
“燕二狗……”
林越跟着便往下跳,燕瀛泽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在落地之前滚了几圈缓冲了一下,好歹没摔得太难看。
林越咬牙看着燕瀛泽“啪”的摔在了花盆边上,砸得闷哼了一声。他摸了摸刚长出来不长的寸头,撇了一下嘴问道:“燕瀛泽,你摔死了没有?”
燕瀛泽一动不动,就那么趴在那里,林越走过去,燕瀛泽额头上已经是涔涔汗水了。
林越啧了一声,屈指点了燕瀛泽的穴道右手发力,纯阳的真气便灌入了燕瀛泽的身体。燕瀛泽本来捂着心口全身紧绷,在林越的真气灌进去之后,稍稍放松了些。
林越的真气与白子羽的不同,白子羽的内力本身便偏阴柔,是以白子羽的真气进入燕瀛泽体内,他只会更加难受。反之林越的纯阳内力,则会让他稍许舒服一些。
过了约莫盏茶功夫,林越撤了掌力,燕瀛泽喘了一口气,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般。
“还好这次痛的不厉害,要不然,又够你受了。”林越从桌上倒了一杯冷茶递给燕瀛泽。
“这次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估计雌蛊未曾完全苏醒。在京城的时候便痛过两次,只是不明显。前段时间在凉州,我差点就死了。后来,倒是幸好有子羽 。”
燕瀛泽叹了口气,想到白子羽,又笑了一下。
林越有些不悦道:“李焱这是什么意思?”
燕瀛泽苦笑了一下:“他不过是警告我,让我安心听话做他的傀儡而已。那一次犒赏三军,我便知道事情会糟,以李焱的小心眼和猜忌心,我不遭殃都说不过去。我体内雄蛊被折腾次数多了自然便不会再入眠。”
燕瀛泽简略把那日的事情告诉了林越一遍。
“啧,要是这样下去,哪一天李焱把雌蛊折腾死了,你岂不是就不用活了?”
燕瀛泽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他不会让我死的,只不过会让我多受些罪而已。他还等着我给他守着这万里江山呢。”
“可若找不到解法,你终究也是难逃一死。”
“所以才让你跟可儿搞好关系嘛,苗疆能人异士众多,指不定就能找到个救命恩人呢。”燕瀛泽拍了拍林越,走了几步后对林越道:“对了,我中离蛊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子羽。”
近来白子羽十分的沉默,自从赵夫人来了凉州,他便没有一日开心过。虽然他的面上依旧淡淡,可是白泉必定跟了他七年,自家公子心情好不好,他还是能够瞧出来的。白泉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公子,此刻他倒是分外怀念起来燕瀛泽那个痞子世子来了。
貌似只要每次有燕瀛泽在,公子都会稍许活泛些,直到现在,白泉才发现,原来燕瀛泽竟然对自家公子如此有影响力。
白子羽手中拿着那一串朱砂,纯黑色的貔貅在他手中晃来荡去,简直比燕瀛泽还活泼。看了手中的朱砂一会儿,白子羽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盒子,把那串朱砂放进了盒子中,然后把盒子放进了随身的行李中。
白泉知道那串朱砂是燕瀛泽的,他看到过,怎么到公子手中的,想也不用想。白泉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要他家的公子可以开心就好。这些年他陪在白子羽的身边,亲眼目睹白子羽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生活中从来便没有自我,永远都活在夫人的命令与与他必须承担的使命之下。白泉不知道何为家国天下,也不知道何为理想抱负。他只是觉得自家公子太累太累,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他跟着白子羽七年,见过白子羽受重伤的时候,亦是见过白子羽重伤别人的时候。更加见过无数个夜晚,白子羽彻夜枯坐的时候。
白子羽在任何人面前都永远谦和有礼,永远淡然温雅。可是从未有何时见过白子羽如前段时间与燕瀛泽在一起时,那么自然那么随性过。仿佛,与燕瀛泽在一起,便让白子羽沾染上了三分活人气,不再冰冷。
或许,燕瀛泽便是公子的福音,白泉如是想。
白子羽面前放着那张在厍水城中那个老头写下的字条,依旧是那八个苍劲沉稳的大字。
缘起九天,终归浩海。
字条被白子羽保存的十分完好,白子羽怔怔的看着那张字条。过了一会儿,又转眼看着旁边,是一摞信封。全部来自燕瀛泽。
时至今日,燕瀛泽离去不过三个月而已,白子羽竟然生出了几分时光太长的概叹。燕瀛泽的信一日一封,从不间断。
白子羽忽然觉得,他的记忆似乎变得越来越好,竟然可以清晰的记下燕瀛泽信中的每一个字。
“子羽,我抢了司马南好多东西,厍水城还是原来的样子……”
“子羽,可儿又把死秃驴给收拾了……”
“子羽,我从房檐上摔下来了……”
“子羽,好想你……”
“子羽……”
……
白子羽想起信中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内容,不禁弯了唇角。小黑从空中扑棱而下,扇动着翅膀,歇在了窗棂上。白泉取过小黑爪子上的竹筒,递给了白子羽。
白子羽刚刚好看些的面色,在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后,立即冰封起来。
纸条是赵夫人传过来的,后日午时,义军攻城。
☆、入骨相思
燕瀛泽这几日时不时心口小痛一下,不甚严重却也不轻松。他一日日等着白子羽给他回信,可是等的头发都白了,也没见过白子羽的只言片语。他哀怨的瞪着手中的卷轴,卷中中的白子羽依旧是那么的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画像说来话长,那次疫病后,有一日批阅公文,燕瀛泽偷摸着画的,原本想送给白子羽,最后却羞于启齿。
孔晨辉送回来了消息,果然北狄在闹窝里反,大皇子的残余部队在北狄制造了不小的混乱。拓跋漠此际根本无暇顾及是不是要和丰国开战,光是肃清内政,估计都要不少的时间。
燕瀛泽听了不置可否,他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对权势如此的渴望。
这或许便是人生,你拼命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你拼命想摆脱的东西,却永远都犹如跗骨之蛆,任你使尽浑身解术都无济于事。
燕瀛泽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真正到了最后,他的命从来便由不得他自己。
既然北狄此际无甚大的危害,燕瀛泽便也不愁着北狄会挑起战火,开始着手处理城中的一些事情。既然他奉命驻守在这里,那至少要让一方百姓可以衣食无忧。
可是燕瀛泽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看着面前永远也批不完的公文,他咬牙咬牙再咬牙,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丢了手中的狼毫笔:“他娘的,本世子不干了。”
林越在旁边边啃着烧鸡喝着酒,边冲燕瀛泽嗤笑道:“我看你就适合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爷,这文书的工作,果然不适合你。”
恰好军师从门外进来了,燕瀛泽遇到了救星,一把抓过沈昀推倒在他方才办公的地方,邪笑道:“军师,你来的太是时候了,这堆公文,你便替我代劳了吧。”说完也不等沈昀答应,一溜烟便跑了,留沈昀在后面苦笑着去奋斗那一堆公文。
燕瀛泽跑到城中转了一圈,看着老百姓都和乐融融,心中也甚是高兴。隔老远便看到了岑年达,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叫过了岑年达:“岑副将,你派人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些百姓,如果他们愿意,便让他们来厍水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