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所说的这个地方,这群人,正是他以前盗宝接济过的那一群百姓。燕瀛泽突然想起来这群人的存在。如今厍水城因为战乱影响,流失了不少百姓,这些人粗粗算下来,也差不多一两万人了。若是愿意,厍水城也不失为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燕瀛泽负手接着闲荡,走了没多远,有一间茶寮,有人正在聊天。燕瀛泽一看天光正好,索性也缓步进了茶寮。
燕瀛泽端着一碗粗茶喝着,他旁边有一群汉子在歇脚聊天,天南海北,倒也聊得愉快,看打扮就知道是到处跑的生意人。
燕瀛泽一碗茶喝完,准备掏钱走人,忽然听到旁边聊天的汉子道:“也不知道这战乱何年何月是个头,如今战乱四起,只怕再这样下去,这买卖也甭跑了。”
旁边的人接口道:“这位大哥,放心吧,丰国有平南王和镇远将军两父子呢,再不济也不会对别的国家俯首称臣的。”
听到这里,燕瀛泽反倒在旁边坐了下来。只听方才那个汉子又道:“你们这话倒也是说的对,都说人不可貌相,据说那镇远将军以前的声名可真真是不太好,风流纨绔,只知道斗鸡走狗,胡作非为。没曾想上了战场,竟然是个奇才,一举退了北狄骑兵。”
“嘁……”燕瀛泽无语的扯了一下嘴角,本世子有这么差劲么?真是。
只听到那个汉子又道:“说到这儿啊,不得不说要说这国师,那可是不得了,那是要相貌有相貌,要头脑有头脑,听说连皇帝的女儿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非君不嫁呢。”
“嘿,子羽的好处还用你说?”燕瀛泽闷闷腹诽。又觉得这皇帝的女儿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她怎么就非得看上子羽呢?
燕瀛泽再坐下去也无趣了,便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又听那名汉子道:“据说如今国师被派到凉州清缴义军呢,前几日我刚从凉州过来,城中布防可严,只怕又是一场战事啊。”
听到那汉子如是说,边上的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是天南海北的买卖人,最怕的便是这些糟心的战事。
燕瀛泽听了这句话,直接奔回了府衙,牵出追风驹便跨了上去,齐飞虎刚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燕瀛泽心急火燎的样子问道:“世子你做什么去?”
林越看到燕瀛泽一脸严肃,心知能让他这幅表情,定然与白子羽脱不了关系。
果然,燕瀛泽一拉缰绳,对齐飞虎吼道:“我去凉州,这段时间的公事就靠你们了。”
“啥?”齐飞虎还没反应过来,燕瀛泽的追风驹已经跑的没影了。
不管愿不愿意去面对,凉州的战事还是如期而至,只不过没有看到大肆伤亡的场景。所有人都说白子羽天纵奇才,兵部尚书一年多都没有平定的叛乱,白子羽出马,不过是一场战斗,便让叛军义军四散而逃。
在这一场说不出是成功还是失败的战事中,所有的叛军都如泥牛入海了,白子羽出动十万大军,当场让义军溃不成军。可惜的是,始终没有追捕到叛军的首领朱河。
丰国的朝堂上躺着凉州八百里加急过来的捷报,恒帝提了许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北狄目前仍然在内乱,拓跋漠根本顾不上来找丰国的不痛快。只要燕瀛泽好好布防,短时间内,丰国算是可以喘息一下来了。
在所有人都在对白子羽歌功颂德的时候,凉州的白子羽却沉寂在巨大的痛苦中。
白家人埋骨的后山,白子羽盘膝而坐,衣袂无风自动,七绝琴在他的手下发出凄厉的琴音。纵然如秦九这般功夫的人,在白子羽的琴音的摧残下,都心口闷痛。更何况秦九还要分神照顾赵夫人。
不远处的赵夫人眸色凝重,耳中堵着两粒隔音石,纵使有秦九的内力传入体内,赵夫人还是感觉到头晕目眩难以招架。白泉在远处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担忧地看着白子羽,却不能近身。
秦九心急如焚,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修罗练成与练不成,全在这一步。修罗本身就阴柔霸道,白子羽心脉自小受损,这么些年提升内力全靠佛离散,若是有一着不慎,白子羽定然心脉尽断而亡。
可是此刻不是该他忐忑的时候,他深知赵夫人定然会使尽各种手段逼着白子羽尽快练成修罗,她的复仇之心已经膨胀到快要炸裂的程度。
只是可惜了白子羽,这么好的孩子,却要被迫背上这么沉重的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包袱。秦九无声叹息。
琴音越来越急,白子羽的眸色越来越妖异,喉间的腥甜也越来越重,白子羽强忍住痛楚,凝神静气,最后的功力都凝聚在了双手上。
胸口一痛,白子羽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七绝琴的声音更加凄厉,饶是秦九,都后退了一步,赵夫人已经面如土色了。
白子羽的十指越来越快,琴音已经接近碎金裂石的地步了,终于,七绝琴不堪重负,琴弦绷起,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声音,“砰”的一声,断成了两半。
没了琴音的干扰,四周风寂云静,白子羽却不停手,依旧十指如莲,四周开始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浪,纵然没有了琴声,这气浪却比方才有琴声之时更具杀伤力。
随着气浪的加剧,白子羽吐出最后一层内力,终于再一次一口黑血喷出,四周瞬间没有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赵夫人面如土色的脸上闪出了一个阴冷的且志得意满的笑意,她知道,修罗练成了。
白子羽往地上倒去,白泉从方才的震慑中回过神,跌跌撞撞几步冲过去带着哭腔,“公子,你怎么样了?”
看着白泉带着哭腔的脸,白子羽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便昏睡了过去,闭上眼睛之前,脑海中晃过了燕瀛泽带着笑意的眼神,那一刻,他想,他是切实思念着燕瀛泽的。
六月的凉州烈日如火,午时,大街上都几乎没有多少人,大部分都猫在家里避暑。此时凉州的大街上却飞驰过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俊美朗目的男子。
这个人自然是燕瀛泽,他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凉州赶,若非追风驹不是一般的马儿,估计早就累死在路上了。
燕瀛泽一路行来,心急火燎。幸好看起来战事并无大碍。
刚开始他还担心白子羽的十万大军对付义军会失算,及至他越来越接近凉州,听到的消息和眼前看到的事情,让他把心稍稍放下了些。
战事已经过去几天,凉州城内并未出现战火过后的狼藉,相反看着十分的顺遂,城中的百姓提起国师都赞不绝口。
燕瀛泽唇角轻扬,就知道他的子羽厉害。
☆、童谣
白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他知道定然是不好的,看自家公子的面色就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战事的顺遂,兵权的牢固,修罗的成功,似乎都未给他带来一丝的好心情。
自前几日白子羽练成修罗之后,白泉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看着白子羽从六重到七重,再到八重,功力不断上升,身子却越来越单薄,他就感到无比的揪心。他不知道他家的公子到底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能让原本停滞不前的内力突破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白子羽所作出的一切决定,或者,那根本就不是白子羽的决定,白子羽只是个执行者而已。他更加不知道,赵夫人所下的那一盘棋到底有多大,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家的公子继续这么下去,肯定会精疲力竭而死。
白泉在门口踱着步,白子羽正在房间中看着所有的战报汇总,纵然做戏,也会有伤亡。所有的事情零零总总,总要忙出来。
自从冲破了修罗的瓶颈,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一天不如一天。虽靠着佛离散支撑,虽然不至于太过耗损,但是原本伤了心脉难以恢复,总是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力不从心。
白子羽捏着眉心靠在椅子上,心里的疲惫怎么都挥之不去。
如今一步一步,他终将走向复仇之路。
可……燕瀛泽呢?
他从来不愿意去利用燕瀛泽,更加不愿意去欺骗燕瀛泽。
所以,后来,当燕瀛泽知道一切之后,白子羽从心里庆幸,幸好,这个男人,他对他从未有过任何的欺骗利用可言,纵然在最初的最初,他所展现在燕瀛泽面前的,也只是原原本本的白子羽,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他知道赵夫人决定的事情从未有过任何人能够更改。等到他收兵回京城之后,接下来呢?
燕瀛泽,我该怎么办?
白子羽捏着眉心轻叹!
白泉在门口看着自家的公子发愁,他不知道原因,白子羽更加从来不会告诉他。他转身想去给白子羽倒茶,冷不防身边扫过一道疾风,一个紫色的影子直直的冲进了房门。
白泉手中的剑本来都已经握紧了。可是当他看清楚那个人影时,他松了一口气,唇边带了一丝这几日难得一见的笑意,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子羽……”
兀自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白子羽骤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燕瀛泽双臂死紧的拥着白子羽,恨不得把他揉进骨血。
白子羽还来不及看清这个多日不见的人,只觉得袭来一阵微风,他便被燕瀛泽拥了个满怀。燕瀛泽的拥抱一如既往的霸道张扬,像极了他这个人。
被燕瀛泽宽大的怀抱紧紧拥着,白子羽静静坐着未动,眼耳口鼻所触及到的都是燕瀛泽的味道。
燕瀛泽俯身,将坐着的人收进怀里抱得更紧一些,白子羽被燕瀛泽有力的双臂勒得有些发疼。
燕瀛泽侧脸,在白子羽耳边满足的叹了口气:“子羽,我好想你。”
白子羽心头一震,一股酸涩从心底升起,充斥着鼻腔,袭击着眼眸。仿佛这么久的气力不济,这么久的劳心劳力,这么久的彻夜难眠,最后都只为了能够投进这个可以让他依靠的怀抱中。
他缓缓放松了自己,闭上了眼睛,终是伸出双臂,轻轻的揽着燕瀛泽的手臂,放任自己沉寂在燕瀛泽宽大温暖的怀抱中。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过了许久,窗口一丝调皮的风儿轻轻掀起了燕瀛泽的刘海,柔软的发丝拂过白子羽的眼角,本该千种风情的双眼,竟然似乎有了些许水渍。
燕瀛泽放开了白子羽,轻轻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吻,“子羽,你是不是特别想我?几月不见,你倒是热情不少呢。”
“几月不见,世子的脸皮倒是更加厚了呢。”白子羽看着眼前张扬霸道的人冷着面道。
燕瀛泽手拂过他的眼角,他能清楚的看到,白子羽淡然的眸中,到底还是含了一丝明灭不定的,细小的笑意和欣喜的。
啊!燕瀛泽无限概叹,他的子羽,也是想着他的吧!
燕瀛泽揽着白子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白子羽略微皱了皱眉,燕瀛泽很不高兴的一挑眉头心疼道:“子羽,你清减了不少。”
白子羽轻勾唇角:“最近战事比较繁忙,世子,你不守着厍水城,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当然是为了见你。”
一句话说的霸道直接,偏偏还理直气壮的。燕瀛泽错身把整间屋子打量了一眼,看到了白子羽桌边摆着的厚厚的一沓信封,揽着白子羽,语气颇有些哀怨:“我给子羽的信为何不回?”
信么?白子羽面上带了三分笑意:“谁规定的我非要给你回信了?不想回便不回了,还要原因么?”
“是是是,子羽说的怎么都有道理。”燕瀛泽唇角笑意更甚。他的子羽,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反正也无所谓,你回不回信,我都来了。”
燕瀛泽嬉皮笑脸凑近,趁着白子羽不注意,偷吻了他侧脸一下,如愿看到了泛起来的一片微红。
“世子,你就不能正经点?”
白子羽抬眸,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欠扁的燕瀛泽 ,燕瀛泽已经大笑着躲到旁边去了。
白泉敲门端了茶水进来,竟然破天荒朝着燕瀛泽扯了个甚是亲和的笑意。白子羽垂眸,看着手中的公文,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
咦?燕瀛泽很自觉的认为,他的亲和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燕瀛泽趴在桌上看着白子羽,眼眸中都是柔情,几个月的相思入骨,这一刻都得到了满足,想来,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燕瀛泽眼神一错,忽然看到了琴榻上的一架新的桐木琴,略微有些吃惊,这琴不是白子羽的七绝琴。
燕瀛泽伸着手臂够到了桐木琴上,手指轻勾琴弦,响起来一串不连贯的音符,“子羽,你的七绝琴呢?”
白子羽看了看琴榻上的桐木琴道:“练琴时不慎摔了,白泉便为我换了一张琴。”
“这样?子羽,我定会为你寻得一张衬得上你的好琴。”
白子羽起身过来,手指拂过琴弦,“若无心,再好的琴也是枉费。”
燕瀛泽从琴弦上勾起白子羽修长的手指:“子羽,任何琴在你手中,都能奏出让我一辈子听不腻的绝妙之音。”
白子羽在琴榻前坐定,“要听吗?”
“洗耳恭听……”
唇角微挑,白子羽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琴音流动,或急或缓,或高或低,绝妙的音符就从白子羽的指尖倾泻而出,似乎给这炎热的季节都带来了丝丝清凉。
琴声袅袅,时光正好,燕瀛泽在白子羽的琴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连日不停歇的赶路,只为了能够早日见到白子羽而已。
白子羽看着伏案而眠的燕瀛泽,俊朗的面容上沾染了些许赶路的风霜之色,轻阖的桃花眸下面有一点寡淡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