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替和安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绒毯子,点点头,说:“应该会的。”
和安慢慢的红了眼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哽咽着说:“都怪我们。”
长安纠正他:“怪我,不怪你。叶丞相想杀的是娶了夫人的我,而不是什么前朝皇子。”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和安还是觉得有他的责任。
但长安不愿意听这种话,和安便也就不再提了。他转言道:“哥,我想嫂嫂了,他答应回来陪我们过除夕的。”
提起这个长安比和安还要难过,可他还是忍住了坏情绪,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和安:“会有机会一起过除夕的。”
说完他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还会有机会吗?
他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朝他预料的那般发展他根本无法确定。
最后长安说:“我们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给夫人送封信报平安,还希望他不要太担心才好。”
沈栖根本没有太长时间去担心什么,叶疏还未救回来叶丞相就迫不及待的赶去了皇宫,在沈栖殷殷期盼的眼神中残忍的告诉沈栖:“山上那群人都死了。”
沈栖自然知道“都死了”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愿意相信,继而又是不理解。
“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丞相甩了甩衣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商大人与赵大人他们干的,我带人赶到时山已经被烧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你骗人!舲儿说了,是你和商大人、是你们两个!”
叶丞相哼笑了一声,说:“你有什么证据吗?难道你打算冤枉你的亲舅舅?”
沈栖从没见过他舅舅如此,心里被气得不行,他吼道:“舲儿说了,她亲耳听到了!”
“那舲儿亲眼看到了吗?什么都没看到就妄下定论吗?”
沈栖被气得胸口迅速起伏,指着自己的舅舅说不出话来。
“皇上应当明白,倘若你手中握着的权力都是实的,哪怕你没什么证据都可以问我的罪,可你如今皇位还没坐稳,正需要我的帮助。你若因为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枉杀了我,整个东和百姓都会对你心寒认为你是一个昏君,这皇位你便再也坐不稳了,你不但再没有什么机会报仇,还会遗臭万年,连带着梵长安他们也会臭名昭著。”
叶丞相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要沈栖乖乖坐在这个皇位上,把皇位坐稳了坐牢了,坐到能只手遮天的时候,他便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沈栖沉默着流眼泪,良久,才咬着牙怒瞪着叶丞相说:“我一定会替长安报仇的!”
第220章 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饶是叶丞相已经告诉了沈栖,长安他们是被商大人和赵大人所害,沈栖却还是有一丝怀疑。
他怀疑是叶丞相害了长安,更怀疑长安他们其实还活着。
商大人与赵大人被处死那天叶疏终于被钟墨救了回来。沈栖听说后吵着闹着非要去看叶疏一眼,叶临江什么都不肯告诉他,所以他打算从叶疏那里问出一些关于长安的消息来。
危机已除,叶丞相与叶临江都没有什么理由再让沈栖老老实实呆在皇宫里,也只得顺了沈栖,将他悄悄从皇宫里接了出来。
沈栖未到以前叶临江与叶丞相坐在叶疏门外心平气和的谈了一次话。
叶临江思考了这些天,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我答应您,不跟沈栖说实话,就让他当长安已经死了。但您也答应我,别去追长安他们了,放他们一条生路。”
叶丞相微微叹了一口气,思索片刻,说:“我答应了。”
叶临江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趁机道:“钟大夫说叶疏这次是侥幸才捡回了一条命,日后要好好养着才行。所以等叶疏好了以后我想为他寻一个适宜的地方养身体,爹以后要慢慢习惯没有叶疏的日子。”
叶丞相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说:“叶疏没醒之前我就说过了,只要他这次能活下来,都随你们。”
就算叶疏危在旦夕时叶丞相曾许下过那些承诺,可叶临江从没当真,所以叶丞相这反应叶临江是真的没预料到,他疑惑的问道:“爹就不想再多问些什么?”
叶丞相抖了抖袖子,颇显费力的站了起来,“叶疏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好好对他,千万别辜负了他。”
叶临江也算是听出来了,叶丞相知道的应该比他都多。
这让他不免疑惑:都能默许自己的亲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为什么偏偏就不同意自己外甥的事?
“您要是能这般对沈栖,他恐怕都会高兴的哭出来。”
叶丞相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语气冷冷的说道:“这天下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叶临江知道叶丞相是什么意思,也就没再多问,只道:“沈栖应该快到了,我去门口迎迎他,他现在应该不想见到爹,您还是躲躲吧。”
沈栖看到叶临江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安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沈栖不是第一次问了,叶临江的回答还是如旧,“我已经说过了,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沈栖推开叶临江,径直往里走,边走边念叨:“你们都不跟我说实话,我去问叶疏,叶疏从不骗人。”
叶临江慌忙拦在了他面前,解释道:“叶疏刚醒,身体还很弱,要多休息,你别问他太多话。”
沈栖有些崩溃的看着叶临江,问他:“那你让我去问谁?我还能去问谁?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我只是想知道长安他们还好不好,仅此而已。我没有打算要去找他们,没有打算逃跑,我会好好的留在皇位上受你们摆布,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跟我说实话?”
叶临江看着沈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舒服,可为了长安他们能顺利离开东和,叶临江终究还是没说实话,“长安他们已经不在了,这就是实话。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我赶到的时候整座山已经火光冲天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沈栖沉默了一会儿,流下了两行清泪,他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倔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相信你的。”
叶临江叹了一口气,将堵在沈栖面前的身子让开,说:“那你去问叶疏。”
沈栖冲进叶疏房里时舲儿正红着眼给叶疏喂药,叶疏似乎正在闹脾气,舲儿柔声细语的哄道:“再喝最后一口好不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药才能好啊。”
听到门口的动静舲儿慌忙回头,看到来的人是沈栖后毛手毛脚的将药碗放了下来,那黑乎乎的药水洒了些到桌子上,沈栖看到后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扫叶疏休息了。
可还没来得及反悔,舲儿就已经冲上来拉住了他,“表哥,你怎么来了?”
沈栖望着桌上那碗药,支支吾吾道:“我来……来、看看……看看叶疏。”
舲儿拉着沈栖到了叶疏床边,告状似的说道:“叶疏哥哥他现在没什么力气,钟大夫给他开了好多药,可他总是嫌药苦,喝两口就不肯喝了。”
叶疏确实没什么力气,他想向沈栖问好,张了张口,却什么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沈栖看到叶疏这般,更不忍心问了。
犹豫间叶临江已经跟着进来并且端着药碗挤到了床前。
他小心翼翼的将一勺药送到叶疏嘴边,叶疏皱了皱眉头,想躲,可最后还是乖乖的将药喝了下去。
叶临江又舀起一勺药,细细吹凉后又送到叶疏嘴边,叶疏皱着眉头又喝下一口后叶临江才哄道:“我已经让人去买蜜饯了,下次再喝药就不会这般苦了,你喝一口我就给你一个蜜饯吃,这次你就先忍一忍。”
沈栖觉得叶疏如今这样的确不合适问什么,便转身想走。
叶临江却道:“你不是有话要问叶疏吗?直接问吧,他虽然没力气说话,可他还能眨眼睛。”
沈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了。
“叶疏,长安真的……已经死了吗?”
叶疏愣住了,他不知道沈栖为什么这样问,只能无措的看向叶临江。
叶临江搅了搅碗里的药,看了叶疏一眼,说:“是的话就眨两下,不是的话就眨一下。”
叶疏瞬间明白,冲着沈栖眨了两下眼。
在叶疏眨第一下时沈栖心里还怀有一丝希望,他期盼着没有第二下眨眼,幻想着长安他们还好好活着。
叶疏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知道事实的人,如今叶疏也告诉他长安已经死了,长安再也回不来了,他终于还是放下了自己的坚持,信了大家的话。
舲儿扶住了差点腿软摔倒的沈栖,着急的询问沈栖:“表哥,你没事吧?”
沈栖轻轻甩开舲儿,冲她摆了摆手,说:“我没事。”
舲儿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对着沈栖连连道歉:“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长安哥哥他们,表哥你打我吧。”
说着就要拉着沈栖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沈栖如今没心思去想究竟是谁的错,又将舲儿甩开后,他转去问叶临江:“我能回山上去看看吗?”
叶临江没讲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221章 无可奈何
沈栖都不用上山去,只是站在山下就仿佛已经看到了长安他们都经历过什么。
之前那些枝繁叶茂的林子如今都变得焦黑可怖,它们横亘在沈栖面前,仿佛一个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誓要讨个说法。
可沈栖没办法给它们说法。
他步履蹒跚的往山上走去,对身后叶临江要他慢点走的话充耳不闻。
沈栖只想快些到达山顶上去,哪怕他大概猜得到,他也要亲眼看一看山上如今是何光景。
他一路循着记忆走到家门口,可眼前却哪里还有家在?
那里是一片废墟。
焦黑的木头掺杂着一些不明物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沈栖眼前,沈栖甚至依稀还能认得出那些烧黑的木头原本是在哪里的,但他心里清楚,他的家没了。
院里的那棵大柳树还在,只是树皮被烧得有些黑,树下的石桌石凳也都还在,只是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的灰。
沈栖没顾上将石凳清扫一番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想哭,可突然又怎么也哭不出来了,便愣愣的看着他原本房间的方向发呆。
舲儿与钟墨走的慢,这会儿才算姗姗来迟。他们二人在山下就开始惊讶,他们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最后也只能忍着不问。
舲儿上了山,看着那一片废墟,眼泪便忍不住了。
她跪倒在沈栖面前,又一次向沈栖道歉:“表哥,对不起,你问我的罪吧,是我害死了长安哥哥他们,我是杀人凶手。”
沈栖没理她,依旧定定的看着他房间的方向。
舲儿张了张口还想再说,钟墨却将她拉了起来,对她摇了摇头,道:“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吧。”
沈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他们的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这话自然是问叶临江的。
叶临江也猜到了沈栖执意要来这一趟就是想最后验证一下那一大群人是否还活着。
“我带人收了起来,统一给拉到后山埋了,我认识的就给立了个有名字的碑,不认识的,就立了无字碑。”
后山的确是埋了东西,也的确立了碑,这点叶临江倒是没有撒谎。
但里面埋着的却不是谁的尸体,而是一截又一截烧断的木头。
叶临江料定了沈栖不敢开馆验尸,也就放心带着沈栖去了后山。
看着那一个挨一个的墓碑,沈栖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扑跪在写有长安名字的墓碑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对不起……长、长安,都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舲儿也跟着扑倒在墓碑前,一个劲儿的开始道歉:“对不起,长安哥哥,错在我,是我害了你们,跟表哥无关,真的对不起,长安哥哥。”
钟墨看到那堆废墟内心也十分难过,却仍然留有一丝理智。他心知这山上众人对叶临江来说远没有沈栖重要,可那长安毕竟是沈栖的心上人,倘若这人真的没了,叶临江肯定不会表现得如此淡定。
况且他知道顾南玖是为救长安而去,如今顾南玖没有传回消息,想必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趁着舲儿与沈栖哭做一团,悄悄的回了那片废墟,想要探查些什么。
叶临江回头望了望钟墨离去的方向,稍加思索,伸手拉起了舲儿,轻声说:“让你表哥自己静一静。”
钟墨正坐在石凳上细细思索究竟哪里不对劲,叶临江就拉着舲儿来了。
将舲儿按在凳子上坐好,叶临江解释道:“钟大夫不用怀疑了,他们的确没死。”
舲儿正一门心思的抹眼泪,听到这话立刻呆住了。
“哥!”她猛的窜起来,死命的揪着叶临江的衣袖,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他们真的没死吗?长安哥哥真的还活着?”
叶临江拧着眉头将舲儿重新按回凳子上去,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你们不要告诉沈栖,长安他们此刻说不定还没到南凌,暂时还不安全,如果告诉沈栖他恐怕马上就会不管不顾的冲去找人,到时候我爹肯定不会再放过长安。”
钟墨终于想起来这山上有什么不对劲了。
“怪不得,我说这里除了木头烧焦的味道竟一点旁的味道也闻不到,倘若他们真的死了,就算你们清理得再干净,总要多多少少有点尸体被灼烧后的味道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