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江苦涩的笑了笑,说:“钟大夫观察入微,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钟墨又说:“我不过是因为提前知道我师兄去救他们,所以猜测你不会看着长安他们葬身火海。说起观察入微,我一向比不上皇上,他如今只是心乱顾不上罢了,不然你未必能瞒得过他。”
叶临江点头表示赞同,“苦了他了。”
舲儿揉了揉哭得通红的眼睛,很不理解:“为什么不告诉表哥?表哥他那么难过。”
叶临江没解释,钟墨却开了口,“丞相大人想要他的外甥心无旁骛的坐稳这皇位,而长安不存在于他的计划里,甚至于丞相而言长安是个威胁,他原本是一心想要长安死的,最后改了主意恐怕也是担心沈栖心生怨恨以至于杀了自己的亲舅舅。丞相大人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舲儿便更不理解了,“可是表哥他不想做皇上,长安哥哥都已经在计划接他走了。”
叶临江突然发声呛回了舲儿:“他不做皇上,那谁来做?你觉得你那个固执的爹会同意他走?计划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丞相不点头,他想都别想。”
舲儿有些生气,“可是你们不能逼着表哥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不开心,他难过,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叶临江淡淡的看了舲儿一眼,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不是所有事都像你想得那般简单。”
钟墨眼看这两兄妹要吵起来,连忙出声帮忙劝道:“你们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皇上好,不必因为这些事情争吵。况且如今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早些带皇上下山吧,这山上如今越发的冷了,皇上若冻坏了身子怕是要躺上好一阵子才能好。”
舲儿冲叶临江赌气般的“哼”了一声后就先挪步去后山了,钟墨拍了拍叶临江的肩膀,宽慰道:“舲儿姑娘还小,总有一天她会懂你的。”
第222章 拉他下去吧
叶临江找到沈栖欲带着他下山,然而沈栖却紧抱着墓碑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我不走,我要在这陪着长安。”
叶临江头疼极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沈栖会这般。
叶临江内心烦躁,语气也就凌厉了些,“在这陪着他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复活吗?”
沈栖的眼睛已经很红了,眼眶疼得厉害却再也掉不出一滴泪水,他眨了一下眼,淡淡的回应叶临江:“如果他不能复活,我就陪他一起去死。”
舲儿闻言有些慌神了,她着急的蹲下身子,尽量与沈栖平视,小心翼翼的劝道:“表哥,你不要这样好吗?跟我们回去吧,这山上冷,你会冻坏的。”
钟墨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绒衣解下来披在了沈栖身上,柔声劝道:“皇上,山上冷,不能呆太久,再呆一会儿就回去吧,如果你愿意,明日我可以陪你再来。”
沈栖回头看了钟墨一眼。解下绒衣后钟墨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抵抗这山上的严寒了,只一句话的功夫,钟墨的鼻尖已经红了起来。
沈栖不愿意连累钟墨一起跟着受冻,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站起了身子,说:“那就明日再来吧。”
叶临江带着沈栖来之前也想过沈栖会来了之后不愿意走,但他没想到沈栖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的大。
夜幕降临,寒风袭来,客栈大门已经紧闭,沈栖却披着绒衣敲响了叶临江的房门。
坐下后沈栖也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向叶临江表达了他的想法。
“我想为长安他们守墓。”沈栖拢了拢身上的绒衣,补充道:“我想守够一年,来赎罪。”
叶临江起先有些愣,反应过来以后有些被沈栖的话气笑了,他反问:“赎什么罪?”
沈栖道:“如果我没有出现在长安的生活里,他们就不会经此一遭,他们的死是我的错,所以我要赎罪。”
叶临江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走了两圈,舒了两口气,才勉强心平气和的同沈栖讲话。
“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你没有任何罪,有错的是其他人,你应该去让其他人赎这个罪,而不是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究竟明不明白?”
“你不是对你的丞相舅舅说过你一定会为长安报仇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吗?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困死在长安墓前就是你所谓的报仇吗?你的仇人是你自己吗?”
沈栖嘴一撇又要哭,“可是,长安的死确实和我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叶临江又长舒两口气,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的语气太重。
“沈栖,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吗?因为你总是这样,大大小小的事你都会把一切错往自己身上揽。先皇不喜欢你,你觉得是因为你不够讨人喜欢,宫里的娘娘皇子欺负你,你也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讨人喜欢。可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当真有那么讨人厌吗?他们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他们的问题?”
沈栖眼圈红红的愣愣的看着叶临江,想开口讲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叶临江叹了一口气,又说:“长安的死不是你的错,你要找到那个真正的罪人,让他去赎罪。如果那个人太强大,你一时半会儿不能拿他怎么样,那你就自己学着变强大,强大到没人能左右你的选择,强大到可以随意处死一个罪人。”
沈栖离开前叶临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试着去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没从叶临江房里出来以前沈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的。他始终觉得长安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最大的罪人。他打算好了的,为长安守墓一年,在墓前为长安他们念经诵佛以替自己赎罪,一年后他就将自己了解在长安墓前,到了底下他再亲自向长安赔一次罪。到时候他就请人在长安墓旁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也算是终此一生了。
可叶临江的那番话很是令沈栖心动。
沈栖明白,长安的死确实不止是他一个人的错,他的舅舅也是一个罪人,若真要说赔罪,他需要把自己的舅舅也带下去向长安赔罪。可是他舅舅位高权重,一时半会他确实是带不下去的。
沈栖一夜未眠,手里拿着和安亲手为他雕刻的那枚玉佩看了整整一宿。
他想,反正本来都是要打算多活一年的,与其用这一年时间念经诵佛,不如用这一年的时间想想办法把舅舅那个罪人拖下去。
天将亮时外面突然传来了簌簌的声音,沈栖披好绒衣走到窗前打开了那扇小窗。
外面下起了大雪。
街上无人行走,只消片刻路上便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沈栖伸手去接,几片雪花落到了他手上,又很快化作晶莹剔透的几滴清水。
沈栖记得,他回山上那次,雪似乎也这般大。
他喃喃念了一声:“长安……我好想你。”
而后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对着漫天大雪,沈栖哭了个痛快,哭完后他将脸擦干净,又将玉佩小心收好,伸手关上了小窗。
关上窗前沈栖小声但又坚定的说:“我一定会报仇的。”
大雪封了上山的路,也封了回皇城的路,沈栖没再坚持去山上,乖乖的听叶临江的话在客栈呆了一整天。
看着沈栖不吵不闹的样子,叶临江知道,他的话被沈栖听到心里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叶临江也唾弃自己:引导自己的表弟害自己的亲爹,我怕是天下头一个吧。
可他也顾不上什么了。他爹的执念与沈栖的软弱总要想办法攻克,不然这种日子还是会没完没了。
钟墨敲响叶临江房门时他正依靠在窗前计算着路什么时候会通,钟墨进来后就笑道:“叶将军倒是不怕冷,竟然开着窗子吹风。”
叶临江关上窗子,回到桌前坐下,也笑道:“在下粗人一个,皮糙肉厚,不是很怕冷。”
钟墨扯起嘴角笑了笑,而后正色道:“我也不同将军绕弯子了,我来是想问将军可有师兄他们的消息。”
第223章 为什么呢?
叶临江喝了一口热茶,缓缓的冲钟墨开口道:“他们已经到南凌了,安全了。”
钟墨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没收到师兄的消息,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叶临江放下茶杯,解释道:“顾公子一共送过三封书信,皆是向你报平安的,但都被我拦下来了,我怕信送到了皇宫里会被沈栖看到。”
钟墨理解叶临江的做法,可他内心其实是不想理解叶临江的做法的。
“叶将军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啊?”钟墨好奇的问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是为了什么。”叶临江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却总是选择最复杂最麻烦的那一个。”
为了替姑姑讨回公道,他立下军令状上了战场,御敌立功,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姑姑的公道似乎也没怎么被讨回来。
为了让沈栖顺顺利利的离开皇位,他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其实是怕的。他怕绕到最后沈栖再也无法脱身。
钟墨犹豫了一下,问:“叶将军是想要解开叶丞相的心结吗?”
叶临江诧异的看了钟墨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叶丞相的心结钟墨是在宫里偶然听那些宫女娘娘们说的。起初钟墨还不以为意,觉得后宫那些女人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天天编排些可笑的故事来,可后来叶丞相一而再再而三的执着让钟墨相信了后宫里流传着的那个故事。
叶丞相从小跟随父母一路从南凌逃难而来,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气,一路坎坷,这才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然而入了朝堂之后却处处受人排挤,这种排挤在沈栖的娘亲被封为皇后时达到了巅峰。
沈栖的娘亲去世后叶丞相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手中的权利不够强,于是他便处心积虑的开始筹划。他要让沈栖坐上皇位,他要将自己的亲外甥当做棋子,他要让整个东和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些事情就连后宫的那些女人都看的很清,可叶丞相却怎么都意识不到自己的不对。
过往受过的一切委屈已经让叶丞相忽略了他的对错。
叶临江很想让自己的爹知道,他所遭受的那些与权利并无很大关系,沈栖也不应该因为他的执念沦为他的棋子与挚爱之人分开。
想到这里,叶临江轻轻的对钟墨说:“我爹的心结除了他自己没人解得开,我只是希望我这样做能有些用处。”
钟墨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这一家人活的真累。”
雪停后一行人启程回皇城,沈栖一路上都很乖,该睡觉时便睡觉,该吃饭是便吃饭。
叶临江只当他这是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了,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一口气还没有松完,沈栖就又开始闹了。
看着一身孝衣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沈栖,叶临江眼皮跳了又跳。
下面的大臣们很是不解,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
“皇上为何在朝堂之上如此打扮啊?就算是要为先皇穿孝也不应该做这般打扮吧。”
“现在才为先皇穿孝有些晚了吧。”
“皇宫里最近也没什么丧事吧?”
“......”
沈栖冷静的看着下面一众人的议论,待众人声音慢慢淡去,他才缓缓的开了口:“我流落宫外之时结识了一位挚友,这位挚友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我刚刚得知他过世了,便决定为他带孝,以表内心悲痛之情。”
就算是很重要的人,朝堂之上穿孝也是不应该的。
于是便有人谏言:“皇上重情重义实乃可贵,但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为皇室以外的人穿孝实在不妥当,还望皇上三思。”
众人开始附和:
“是啊......”
“皇上三思啊......”
“这样实在不妥啊......”
叶临江望着上面坐着的那个眼圈发红的沈栖,内心涌起一阵愧疚,思索再三,他还是站出来说道:“皇上在皇宫里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诸位大臣心里也清楚,这皇宫里的人恐怕不曾给过皇上半分温暖,所以皇宫中人谁也受不起皇上的穿孝之举。而皇上流落宫外那段时间结识的朋友想必是真真切切对皇上好的,皇上觉得那是一个值得他穿孝的人。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能穿?又有何不妥?”
叶临江这话实在是大不敬之言。可如今叶家已是旁人无法撼动的,哪怕是大不敬,也少有人出来反驳了。
可还是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人出言辩驳:“叶将军这话不太对吧,什么叫皇宫中无人给皇上温暖?你将先皇置于何处?”
叶临江轻笑,说道:“先皇已逝,我所说之人自然不包括先皇。”
那辩驳之人却还在嘴硬:“就算如此,叶将军刚刚的话也实在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将军是在挑拨皇上与皇族中其他人的关系呢。”
一直未曾开口的叶丞相大笑了一声,反问那人道:“敢问到底是谁想挑拨关系呢?是叶将军,还是大人你呢?”
那人这才闭嘴不再说话。
沈栖淡然的看着底下众人的议论,待众人安静后他才开口:“先皇福薄,膝下只有五个儿子,但很不幸,我的三位兄长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只剩下我与我五弟弟。如此说来,刚刚那位大人是想挑拨我与五弟弟的关系了?”
那人急忙跪下,慌着解释道:“臣并无此意,望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