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本想等等看,希望有其他人先站出来,可再三思索,他还是自己做了那个出头人。
吴尚书那时暗中帮他游说了不少大臣,甚至将逼宫之日举起刀威胁皇上的缺德活计也拦了下来。
他记得当时沈丞相劝过他,毕竟这事一旦做了,将会被人唾弃记恨一辈子。可是他当时只回了四个字:我自愿的。
没错,他是自愿的。
可是后来的沈丞相只记得那时是他自愿的,却忘了他为何自愿。
他喜欢沈丞相,所以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喜欢不可能会得到回应,所幸命运眷顾,他等到了回应。
可不管是沈丞相做皇上以前还是做了皇上以后,吴荪从来没想过将两人的感情摆到明面上来。他不在乎名分,只要他的阿沈心中有他,他就愿意一直默默跟在沈丞相身后。
可沈栖娘亲的出现扰乱了他平静的心水。
那个姑娘生的极好看,又落落大方、温柔贤惠,他的阿沈看向那姑娘的眼神都与看其他姑娘不同。
果然,那姑娘后来成了皇后,独得恩宠。
他吃醋,他生气。
醋他的阿沈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过他的次数少于那个皇后娘娘,气皇后娘娘凭空出现抢走了他的阿沈。
所以他努力挑皇后的毛病,然后拿到阿沈面前说。
起初他的阿沈是不信的。
直到有一天皇上送给皇后娘娘的玉镯不见了,而他又刚刚得知皇后偷偷去了尧光山,很难有人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将这些说出来时他并没有觉得阿沈会信,可这次他的阿沈信了。
但那时的皇上大概很爱皇后吧,即便是怀疑自己的皇后也未曾亏待过她。反倒将所有的怒气怨意撒到了皇后娘娘的哥哥身上,一如从前的皇上对待自己的丞相那般,处处为难。
叶丞相在某次上谏请求皇上将尧光山上的皇子接下来好生养着,说是这样才能稳住那些誓死追随梵氏一族的大臣们。
可那时的沈丞相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心根本不在他身上的人呢?
叶丞相上赶着讨罚,皇后心疼自家哥哥,就去请求皇上听一次哥哥的建议。吴荪直到很久以后还在感慨,如果皇后娘娘那次不为自己的哥哥说情就好了。
疑心作祟,又联想起之前皇后偷去尧光山的事,皇上内心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的皇后与自己有了二心。一怒之下将皇后打入了冷宫,连带着那个年纪还小的四皇子。
也许那个时候的吴荪就该想到,皇上能如此对待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将来也可能会那样对他。
可悲的是他没想到,甚至还暗暗自喜,他的阿沈终于又是他一个人的了。
后来的皇上又娶了一个妃子,对她的宠爱程度不少于皇后。那时的吴荪就明白了,走了一个皇后娘娘,还会有其他姑娘的出现,他终究还是要与旁人共享他的阿沈。
可慢慢的他发现,皇上好像生了疑心病,总是暗自怀疑身边的每个人,总觉得有人与他有二心。
那时的他还会安慰他的阿沈,说哪怕所有人都与你有二心,我也不会。
可后来他还是对他的阿沈彻底失望了。
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上他为叶丞相说了一句话,他的阿沈就偷偷找到他,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不是也要反我?
皇上问出这句话时,吴荪只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个精光。
这些年的陪伴,这些年的帮助,这些年的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到底还是换不了皇上的信任。
沈栖听到这里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好半天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问题:“所以……后来你就辞官了?”
“辞了官,做个普通人,他就不会怀疑我想反他了。”
沈栖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吴荪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柔声说道:“我虽然辞官多年,但皇城里的事情我多少有所耳闻。四皇子如果在这里过的幸福,就别听叶丞相的话,留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不要回去继承什么皇位,否则到时候你会变得不再像你。”
沈栖浑浑噩噩站起来想走出去,吴荪又加了一句:“很抱歉伤到了你的夫君,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条件反射想保护自己而已。”
第117章 一封书信
长安醒来时沈栖正坐在床边握着手中的玉镯发呆。
“夫人?”长安轻声叫道。
沈栖没应。
长安又提高了些声音叫:“夫人?你怎么了?”
沈栖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空地,看上去了无生机。
长安有些急了,挣扎着起身伸手扯了扯沈栖的衣袖,这才把沈栖的思绪扯回来。
“长安,你醒了。”沈栖慌忙扯出了一个笑容。
长安动得太急,伤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再将手拿出来时却是满手的鲜血。
伤口撕裂了。
看到血的一瞬间沈栖有些不知所措,愣了有一会才手忙聊乱的去外面叫人。
钟墨与顾南玖听完沈栖夸张的描述皆是心头一紧。
好端端的哪来的血呢?
沈栖脚软走不动路,就让钟墨与顾南玖先去看看,他自己扶着墙慢慢走。
恰逢小音与舲儿端着为长安熬的补汤路过,看到沈栖扶着墙的样子还以为他伤到了腿。
舲儿快走几步到沈栖身边,蹲下身子就去摸沈栖的腿,“表哥你怎么了?伤到腿了是吗?”
沈栖摇摇头,眼泪蓄满了眼眶,“没有伤到腿,我只是腿软走不动路,长安又流血了,我害怕……”
舲儿起身抱住了沈栖,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表哥,别怕,伤口还没愈合好,流点血是正常的。”
事实上舲儿也不知道流血究竟正常不正常,她扶着沈栖回到房里时心中也是紧张不已,恐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所幸没什么大碍,钟墨重新换了药后血就止住了。
长安躺在床上看着又红了眼眶的沈栖,不由得叹息道:“夫人别哭,我没事。”
沈栖趴到床边尽量与长安平视,小声道:“你总不好,我就一直怕你有事。”
长安伸手握住了沈栖的手,柔声道:“我不会有事的,倒是夫人像有心事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屋里其他几个人都不好意思呆下去了。小音将还热乎的汤放在桌子上,又提醒沈栖要趁热给长安喂下去后就随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屋里的沈栖握着长安的手将吴荪讲的那些一丝不落的告诉了长安。
末了沈栖问:“长安你说,他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长安揉了揉沈栖的手,轻声说道:“我也不敢肯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你娘当年来那一趟时我还小,不清楚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夫人可以去问问三叔,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三叔刚刚从和安房里出来就遇上了钟墨一行人,询问过后才知道长安的伤口撕裂了,待他走进沈栖房里时刚好听到长安提起他。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三叔在沈栖期盼的目光下勉强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娘亲当时来只是想看望我们,给长安带了一些衣裳和鞋子,还有皇宫里一些稀有的补品,其他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说。”
其实三叔已经不记得沈栖的娘亲什么时候来的、具体带了些什么、讲过什么话了。因为她就像一位来走亲戚的普通人一般,只带着一些礼物和问候,寒暄过后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就离开了,实在是没办法让别人记得过于具体。
沈栖认真的向三叔询问道:“所以我娘什么都没做对吗?”
三叔笑道:“她一个弱女子,当时还怀着你,能上山已经不容易了,还能做什么?”
长安又轻轻揉了揉沈栖的手,无声的安慰着自己的夫人。
三叔突然长叹一口气,说:“其实现在想想当年你爹与吴荪那小子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我当时竟没有怀疑。”
长安接着三叔的话反问道:“即便三叔怀疑又怎样?还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三叔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沈栖的肩膀,柔声说:“四皇子不要难过了,你娘亲没做错过什么。”
沈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娘亲的。他只是想不明白,不论是玉镯还是偷偷上山这件事,明明都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为什么娘亲一直不解释?为什么她甘愿一直在冷宫?为什么她甘愿那般孤寂的死去?
可他来不及细想,叶临江就毫无征兆的到了。
沈栖先是远远的听到了舲儿的尖叫声,然后小音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门口,扒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夫人……叶公子、叶公子来了,就在……就在门口。”
沈栖不知道叶临江来做什么,但长安与三叔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是明了。
屋外的舲儿正挂在叶临江身上亲昵的叫着哥哥,而叶临江显然对这样的舲儿有些招架不住,但脸上还是抑制不住浮起了笑意。毕竟谁会拒绝自家亲妹妹的亲昵呢?
可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被舲儿的下一句话扼杀在了摇篮里。
舲儿扭扭捏捏的问:“哥,五皇子他……还好吗?”
叶临江将舲儿从身上扒下来,有些吃味,语气冷冷的问:“你问他做什么?”
舲儿晃了晃自家哥哥的胳膊,撒娇道:“就问问嘛,到底好不好?”
叶临江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回答了舲儿的问题:“不太好。前几日偷偷从宫里溜出来找你,被带回去后狠狠的惩罚了一通。现在估计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呢。”
舲儿眸子里是隐藏不住的心疼,嘴上却还硬邦邦的嘟囔着:“……这个小屁孩。”
叶临江又说:“他给你写了一封信,我这次带来了。”
“真的?”舲儿惊喜的问道。
叶临江拿出那封信后舲儿迫不及待就要动手抢过来,叶临江眼明手快的将信举过了头顶,问:“你先告诉我,你们俩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舲儿眼睛紧盯着那封信,嘴上敷衍说:“我们从小关系就好,你难道不知道吗?”
叶临江将信递给舲儿时又认真的交代道:“舲儿,你要记住了,只能跟他做朋友,不能生出其他情愫来。”
“知道了!你好啰嗦。”说着舲儿就推着叶临江往前走,“长安哥哥受了伤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快去看他吧。”
第118章 两封书信
叶临江走到沈栖房门口时刚好碰上出来接他的沈栖。两人对视许久,各怀心事,最后竟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又一起回了屋里。
叶临江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沈栖,说:“五皇子写给你的。”
沈栖起初愣了一会,他不敢相信会有人给他写信,于是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确定是给我的吗?”
叶临江点了点头,又说:“五皇子说,他很想四哥哥。”
听到四哥哥这个称呼,沈栖那处美好记忆的阀门像是被打开了一般,突然涌现出了很多五皇子叫他四哥哥的情形。
皇上对五皇子与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对他是不管不问,对五皇子却要求极多、及其严格。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读书,皇上一早就给五皇子规定的明明白白。
五皇子年龄小,正是玩心重的年纪,对于那些繁重的规矩总有想要反抗的时候。某天沈栖正躲在自己院子里看舲儿送来的画本,五皇子就突然闯入了他的院里钻进了桌子底下,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五皇子叫他,脆生生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与可怜:“四哥哥,救救我。”
随后沈栖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喊:“五皇子!你在哪?快回来写字!写不完皇上可是要惩罚的。”
五皇子也听到了外面那些人的声音,怕怕的扯了扯沈栖的衣角,祈求道:“四哥哥,我不想写字,我手都写疼了,你别把我交出去。”
沈栖后来果然没把躲在他脚底下的五皇子交出去。那些人闯进他的院子来找,沈栖就将他的五弟弟好好的用衣摆藏在桌下,硬着头皮说没见过。
自那以后五皇子每每觉得崩溃就会逃跑,每次跑都会躲到沈栖院里,每次都会乖巧懂事的叫他一声“四哥哥”。
可沈希再大些,懂事了,就很少去他那了。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对五皇子要求很严格,又给他寻了几位老师在身边,五皇子很难再偷跑掉了。
沈栖的思绪从久远的以前抽离回来,手指摩擦着手中的书信,嘴角含笑,喃喃道:“很久没听到他叫我四哥哥了呢。”
叶临江也感慨:“他被管教的太严厉了,半分自由都没有。想见一面确实不容易。”
沈栖又问:“他还好吗?”
“在宫里生活,怎么可能会好。”叶临江说完又摸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长安,“他还给你写了一封信。”
长安本来还躺在床上郁闷插不进沈栖与叶临江的对话,突然被递来了一封信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确认道:“给我的?”
叶临江将那封信放在长安床头,揶揄道:“我告诉他说他的四哥哥成亲了,他以为四皇子娶了个姑娘,所以这封信是他写给四嫂嫂的。”
长安尴尬了一瞬,随后又觉得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拿起了那封信,说:“那我就是他的四嫂嫂。”
沈栖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将那封信好好收了起来,想等到人都走了自己一个人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