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说话声:“爷,还不睡吗?”
白承珏一转头, 小木子穿着战甲走到薛北望身边坐下。
“睡不着。”
“明日便要攻城,爷担心兄弟相残的场面不好看?”
薛北望摇头:“他很久没寄信来了。”
“几天前,叶归不是送信说还有七日吴国长公主便可到达边境。”
“想他了。”
小木子讪讪摸了摸鼻翼:“也是, 确定长公主安然无恙被你接走,闵王才会动身离开吴国皇宫,这路程算起来,恐怕还得有两三个月才能见面。”
两三个月,寥寥几字, 却愈发漫长……
“要是我会画丹青就好了, ”
说着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副折成豆腐块的画,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宣纸转头看向小木子道:“好看吗?”
小木子看了眼画像,又看了一眼目光痴迷的薛北望, 轻声道:“闵王画的?”
“恩,往后我也想为他画。”
白承珏抬手想要触摸薛北望侧颊上的伤疤, 指尖从面颊穿过, 他眸光一滞,缓缓收拢的掌心不住颤抖。
他竟以分不清,究竟是梦, 还是他不争气终是没能熬到薛北望凯旋。
薛北望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恩!”
白承珏迟疑片刻跟在薛北望身后一同回到营帐内。
屋内,薛北望坐在床边将身上绷带慢慢解开,腰间撕裂的伤口向外冒着脓血,他咬着白帕,单手拨开木塞,白色粉末深入刀伤,本该撕心裂肺的痛呼,化作了喉咙中的一声闷哼。
最后他身体脱力般倒向床榻,额间浮起密密麻麻的细汗。
白承珏走到薛北望身侧躺下,风吹日晒下肤色比往昔更深,赤、裸的上身布满不少刚刚结痂的新伤。
白承珏试图想抱住他,双手一次又一次穿过薛北望身体,终是如同认命般静静躺在薛北望身旁,不再做任何无谓的举动,目光停留在那张被刀光血雨磨出戾气的棱角。
薛北望猛然睁开眼,慌忙起身道:“兰香?”
他慢慢回过神,又颓然在床榻旁坐下,扶住额心,痴痴的笑了:“你看你想他都出现幻觉了,明日可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战才行,再不快些将他接回来,怕是要疯了……”
说罢,他手掌拍了拍额心试图让自己清醒。
白承珏无力合上眼眸:“我怕我可能回不来了。”
……
翌日,浑身每根骨头如同被人敲碎重组,白承珏迷迷糊糊睁开眼,龙涎香的味道,熏得白承珏头昏脑涨。
再度回到这间满是痛楚的寝室,一时间心中不由庆幸。
还好,他还活着……
“皇叔以为逃得过吗?孤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便死?”
闻声白承珏看向坐在床边的白彦丘,他艰难抬手抓住白彦丘袖口,轻声道:“疼。”
白彦丘双眸一滞,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承珏道:“皇叔?”
“皇兄,疼,”话音落,含在眸中的泪水往下落,握着白彦丘的指端微微颤抖,“皇兄,我不要泡药水,好疼……”
一时白彦丘慌了神,赶忙将白承珏搂入怀中,被毒发接连折磨,这身体蜷曲在白彦丘怀中疼得微微颤抖。
那么多年,白彦丘从未见过白承珏这幅模样,如今靠在他怀里乖巧的模样,白彦丘心都快化了。
之前宁弯不屈的皇叔能激起他施虐的快感,如今一个闯入他怀里小声啜泣的皇叔,就连泪珠落下都荡起心头涟漪。
白彦丘似是着了魔般轻轻抚摸着白承珏发丝:“小皇叔你若一直如这般,孤会护着你的。”
他垂眸,白承珏已在他怀中合眼睡去。
老太监看着眼前场面不安道:“圣上,老奴一切都是为了圣上的大计,闵王留在世上……”
“做得好,”白彦丘怀抱着白承珏,指节贪恋的轻抚过他苍白的面颊,脸上笑意看得令人胆寒,“你看皇叔他如今多听话,他要是一直神志不清下去,往后便都离不开孤。”
“保不齐此番也是闵王故意蒙骗圣上。”
指腹一路滑至白承珏柔软的唇瓣,白彦丘眸光一冷轻声道:“也对,小皇叔最擅长骗人了……”
昨夜与薛北望相见,无论是梦,还是当真命悬一线时灵魂出窍,让白承珏想明白,继续眼下局面,还未等到薛北望,自己便会死在这深宫里。
当年为了白彦丘的皇位与人逢场作戏可以,如今为了活下去,与白彦丘做戏也未尝不可。
他不在考虑那么多,倚在白彦丘怀中睡去。
如今尽可能在白彦丘面前装出单纯无害的模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
翌日,白承珏身体还未恢复,白彦丘邀嫔妃在御花园赏花,难得解开他脚上的锁链带他前去,只是脚铐仍挂在脚踝处摩擦着皮肤。
在嫔妃面前,白彦丘拍了拍腿,道:“来,坐这。”
白承珏怯怯点头,乖巧于白彦丘大腿坐下,重病后单薄的身体被其搂在怀中,伴随着四周令人不适的目光,他强忍不适,如今神智受损般将头靠在白彦丘肩头。
寒风拂面,白承珏头埋入白彦丘颈窝,小声道:“皇兄,珏儿冷。”
白彦丘双眼微眯:“孤替你去取氅衣,你在这乖乖等孤回来。”
白承珏手慌忙的攥紧白彦丘衣襟,没有说话,一双蒙上水雾的眸子不舍的看着白彦丘,张了张嘴,无声唤了句皇兄,终是紧抿住唇瓣点了点头。
待白彦丘离开,嫔妃间冷嘲热讽不绝,更有甚者上前拉扯他衣袍,他缩在座位上无力的护着自己,始终装作弱小无助的模样,看上去毫无攻击能力,任谁都能一把将他掐死。
“这皮相生得好看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傻子。”……“听说是从哪些地方带回来的小倌,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一字一句,尤为刺耳。
现在本当在白彦丘面前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闵王,如今却变成这番模样。
香莲不远处双唇紧抿,苏芷柔站在不远处看着:
“你看他现在这样还能翻身吗?”
香莲紧咬着牙根,不断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在这时,几个宫婢将围在白承珏身旁的嫔妃推开。
妃嫔中有人尖声道:“是那个宫的侍女那么不懂规矩?”
“是本宫。”
“赵…赵贵妃!”
眼前女子贵气十足,缓步走到白承珏跟前:“圣上身边的人,也轮得你们作践?”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大家晚安好梦
感谢在2021-05-28 02:07:41~2021-05-30 04:0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90°N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试探
白彦丘现未立后, 赵贵妃之父在前朝人脉如今虽不如苏相,她如今在宫中位分最高。
虽赵太尉有昭王党羽之嫌,可二人死后赵太尉立刻与昭王党羽划清界限, 就算朝中势力大不如前,赵太尉到底是三朝元老, 赵贵妃位分最高她一开口, 倒无人敢找她的晦气。
只是赵贵妃平日高不可攀,也甚少管宫内杂事,今却出面护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孤还在, 贵妃便仗着宫中位分处处压人,当真是占着太尉之势,便可于宫中为所欲为。”
说罢, 白彦丘将氅衣披上白承珏肩头。
赵贵妃轻笑欠身:“是臣妾唐突了,不懂当如何揣测圣意。”
此番白彦丘当着众人的面扫了赵贵妃脸面,同时像是与后宫众人说明白承珏人人可欺,人人可辱。
……
宫外,一向只喜安逸享乐的闲散王爷已将大部分亲卫调于皇都附近待命, 并在与安朝暗中联系下得知白彦丘早已命人快马加鞭抵达边境, 意图围堵白青璃与叶归的去路, 将二人截回。
安小将军虽憨厚,却也不是愚忠之人, 与白承止商谈后决定先一步赶往边境护白青璃离开吴国,另一边白承止安排人赶往陈国打听陈国局势, 待收到陈国新帝继位的消息后, 白承止火速命人将白承珏处境一纸书信送往陈国。
一切安排从那日出宫起已是一月有余。
这一月,白承珏在宫中处境更加压抑,白彦丘明面上给了白承珏自由, 可暗地里却派人跟着,而那些妃嫔肆无忌惮的欺凌,成为了白彦丘试探白承珏的棋子。
再度被药物拖垮的身子,如今还要于这深宫中纠缠,多次呕血昏厥已是常态。
这些欺凌终归是在白彦丘的放纵下愈演愈烈。
又过了一月。
白彦丘于宫中设夏宴,歌舞升平,春风拂面,带有略微寒意。
现今白承珏身份为白彦丘男宠,自是上不了台面,哪怕如此白彦丘倒也没让白承珏好过,午膳后便让白承珏在寝宫内候着,晚膳时趁着换衣间隙哄着白承珏喝下一壶酒,其意图不甚明了。
酒后白承珏有些昏沉,感觉到白彦丘在耳边轻嗅,强忍着恶心,继续装着心智受损之态,侧身避开:“皇兄,不要,珏儿痒……”
听见白承珏说话,白彦丘一滞缓缓起身,为了将这出戏演下去白承珏拽住白彦丘衣袍,柔声道:“皇兄不陪珏儿了吗?”
“孤还有要事处理。”
白承珏收回手看向白彦丘笑容灿烂:“珏儿便等皇兄回来!”
白彦丘点头,离开时嘱咐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将白承珏再灌醉些。
已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会生出别样心思。
只不过每每听白承珏开口,那道叔侄关系便横在二人跟前,他想只要他再醉些,白承珏再醉些,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
待白彦丘走后,小太监又为白承珏满上几杯,见白承珏趴在案边,于屋内换了燃香后转身离开。
半盏茶后,白承珏缓步朝屋外探去,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坐在门边打盹,白承珏蹑手蹑脚从其身边绕开,朝寝宫外走去。
刚走至门外便碰于冯美人撞上,她缓步于白承珏跟前,抬手示意身旁婢女举起灯笼。
“傻子,要去哪呢?”
白承珏看着冯美人道:“里面黑黑的,珏儿害怕。”
“想去找圣上?”
白承珏点头,冯美人掩唇轻笑:“我带你去如何?”
“恩!”
白承珏跟在冯美人身后伺机而动,走到暗处,正欲动手使其毙命,皆时听见了身后传来树枝踏碎的脆响,白承珏故作崴脚,随着痛呼声蹲坐在地,借着婢女手中的灯笼隐约看见龙身绣面,黑暗中分辨不清衣袍颜色,一眼撇去稍深,与白彦丘离开时换上那一套极为相像。
冯美人强忍不快道:“你要走不动,我可将你丢在这不管你了。”
白承珏故作害怕,环顾了一圈四周,看见黑靴上金线绣的祥云纹,已经确定白彦丘的确跟在他身后,他假意慌张,伸手抓住冯美人罗裙:“不要,我怕,你不要丢下我……”
其扬手一巴掌打得白承珏偏过头去,随后恶嫌地拽回裙角:“你个下贱货色,也配碰我,”
话音落,冯美人察觉语态过激,急忙掩上假笑,朝白承珏伸出手:
“不…不是说,要跟我去找圣上吗?那还不起来……”
白承珏摇头道:“不要,你会欺负我。”
冯美人看了一圈周围,低声道:“那可由不得你。”
她身旁随侍的宫女太监将白承珏拽起来,往跟深处走去,直至被带到池塘边,冯美人看着夜晚幽静的深潭。
“皇上两次翻我牌子,都因为你重病昏厥弃的我于不顾,既然喜欢装傻将圣恩夺走,那便如你所愿,”
冯美人轻笑:“将人丢下去。”
“美人,不是说只想寻他出出气,若闹出人命……”
“一个傻子失足落水,有何奇怪?”
被人强行丢入水中,白承珏呛了一口塘水,他本会袅水,如今也只得装作在塘中扑棱,一口一口冰凉刺骨的水灌入肺腔。
冯美人将白承珏扔入水中后,转而带着随侍离开塘边。
不多时,白彦丘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接着点燃的烛火,看着白承珏挣扎举动不再剧烈,身体向水中沉去。
“看来皇叔的确是神智不清了。”
李公公道:“那……”白彦丘抬手,李公公看向身旁侍卫复言:“还不快将人从水里捞上来。”
白彦丘站在岸边,看着侍卫挟着白承珏朝岸边靠近,沉声道:“李公公,带人去冯美人宫中将其一干人等杖毙。”
“嗻。”
皆时,白彦丘上前将浑身湿透的白承珏抱入怀中:“往后谁再欺负你,我便杀了他们好不好?”
回应却是一口鲜血洇湿白彦丘胸前,白承珏手无力搭在杂草中,还未等白彦丘反应过来,又一口血从他口中涌出。
顿时间,吓得白彦丘急忙将白承珏带回宫中。
白承珏躺在床上胸膛起伏微弱,呼吸声不走近也全然听不真切。
见人迟迟没清醒,白彦丘上前一把拽住御医衣襟,严声道:“怎么会这样?”
“回禀圣上,他体内顽毒被药物激起,近月来本就一再恶化,平日全靠之前身子的底子硬抗,今日饮酒受凉,恐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上一次,上上一次不都能扛过来?这次定也不难。”
“近月其常常受伤,圣上又经常为其用药强制伤处复原,那药中含有剧毒,如此一来身子骨掏空只是早晚,恰逢今日变故,微臣照如今脉象来看,熬不过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