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不断有烟雾飘了进来,整个屋子烟雾缭绕,将能见度降到了最低。
江月楼快速用手帕捂住口鼻,瓮声道:“这烟有毒,小心。”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四散开来寻找出口。
江月楼摸索了一会,发现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茶壶,拿起颠了颠,还有些水,便递给宋戎,让他给兄弟们浇湿手帕,防止毒烟吸入。
宋戎照办,警察们陆续浇湿手帕,捂着口鼻俯下身,躲避毒烟。
茶壶传到孙永仁手上时,他刚要倒水,却发现水已经不多了。他看了看用干手帕捂着口鼻继续找出口的江月楼,连忙凑了过去,低声说道:“头儿,我帮你浇湿手帕。”
烟雾太浓,江月楼根本没注意到孙永仁刚刚的举动,以为他已经浇湿了自己的,便将手帕递了过去。
仅剩的一点水浸湿了江月楼的手帕,他一接过,又专注地寻找出口去了。
孙永仁放下空空的茶壶,用干手帕捂住口鼻跟随过去。
屋内人影绰绰,咳嗽声一片。
很快,江月楼便发现,窗户被铁条焊死,门也被锁死,他们像是被关进了牢笼,根本无法离开。
“头儿,怎么办?”孙永仁猛烈地咳嗽着,间隙传出几声询问。
门外,陈余之听到枪声,察觉情况不对,立刻朝着烟馆的方向跑去。
他来到烟馆门口,就看见浓烟从门缝冒里出来,急得他一边拍门一边狂喊江月楼的名字。
趴在门边的江月楼隔门听到陈余之的声音,连忙喊道:“走开,这烟有毒!”
可是,他根本无法阻止陈余之死命用身体撞门的举动,但都是徒劳而已。
“没用到,你快走。”江月楼看到门轻微震动着,知道陈余之不听他的话,不觉有些灰心。
他身后已经倒下好几个兄弟,孙永仁也剧烈咳嗽着,靠着宋戎的搀扶才勉强站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开启了江月楼等人的生命倒计时。就在这时,金大成的增援赶到,一群警察跟着他冲了过来。
陈余之心急火燎向他招手大喊:“救人,江月楼在里面!”
金大成大步向前,一把揪开陈余之,冲身后的警察下了撞门的命令。
几个身强力壮的警察聚集在门边,几个人一起撞向大门。
“别在门口,让开。”陈余之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生怕一会大门被踹开误伤到江月楼。
金大成也扬声喊了起来:“姓江的,咱俩事儿可还没完呢,你别死啊。”
浓烟中,江月楼的一双眸子也越来越暗,隐约听到陈余之和金大成的喊声,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就快撑不下去了。
几个警察连续不断地撞击好几下后,门终于被撞开,大量烟雾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涌了出来。
陈余之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救人,甚至比金大成和其他警察的手脚都快。
他跑进烟馆内,一边挥手散去浓烟,一边找寻江月楼所在的位置。没一会就瞧见因吸入过多烟雾,歪在墙边,却强撑着没倒下的江月楼。
他赶紧走了过去,将江月楼架在自己肩上,说道:“我带你走。”
江月楼强迫自己找回一些意识,艰难地借助着陈余之的力量站起来,两人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另一边,孙永仁已经陷入昏迷,手帕飘落在身侧。
宋戎吸了新鲜空气,不似之前那般难受,着急蹲下身去查看孙永仁的状态。他试图拿手帕继续给他捂住口鼻,却在碰到他手帕的一瞬间,愣住了。
手帕是干的,根本抵挡不了多少烟雾。
宋戎有些泪目,连忙将孙永仁扶在身上,奋力往外走。只是孙永仁身材过胖,吸了毒烟的宋戎也没什么力气,一时竟没有拖动。
他坚持一步步拖着,丝毫不放弃,嘴里还吐槽着:“让你平时少吃点……”
就在此时,金大成破开烟雾走了过来,帮着宋戎扶住孙永仁,两人合力将孙永仁拖出烟馆。
陈余之扶着江月楼也走了出去,靠在墙边喘着粗气。江月楼有些虚弱,陈余之也累得筋疲力尽,但彼此支撑着,互相望去,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惜,他们没有挽回孙永仁的生命,经过陈余之抢救,他还是因为吸入太多的毒烟,永远离开了人世。
清醒过来的江月楼想起孙永仁帮他浸湿手帕的举动,深陷自责中。
如果孙永仁用了湿润的手帕,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
陈余之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声音嘶哑:“这是一个陷阱。”
“琉璃……”陈余之此时也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内心同样充满了自责。
事情发生后,余之堂内便再也没有琉璃的身影。
夜色迷蒙,酒吧内更是光影绰约。
江胜男坐在包厢沙发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琉璃,似笑非笑地晃动着高脚杯,优雅地仰头,一饮而尽。
“失手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突然敲断高脚杯,根本不给琉璃反应的机会,直接将锋利的玻璃碎片狠狠扎进琉璃的脖子。
门外是欢快的音乐声,跳着舞的客人传来阵阵欢笑。
琉璃蜷缩在地上,捂着脖子挣扎着,没一会便瞪着一双眼睛,不甘地死去。
江胜男嫌弃地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拎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冷冷下令:“准备入职。”
第20章 二十
警署院子里,一排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每一个身上都盖着白布,放着警帽。
江月楼面色沉重地站在最前面,视线从尸体上一一扫过去,看到孙永仁时,眼中更是弥漫着悲戚。
他身后站着宋戎、金大成等人,一起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情绪非常低落。
江月楼脑海里闪过孙永仁一个个生动的表情,和宋戎耍无赖时的嬉皮笑脸,执行任务时的沉着冷静,吃到好东西时的眉开眼笑,被江月楼训斥时的垂头丧气,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重回冰冷的现实。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站得笔直,抬手敬礼,为好兄弟送行。
身后的所有警察都被他悲壮的情绪所感染,齐刷刷跟着敬礼。唯有金大成慢了半拍,但鼻子情不自禁地有些犯酸,猛吸了两下,也抬起了手。
白金波站在窗口处,看着楼下这一幕,轻声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一抹悲色。
几分钟后,江月楼放下手,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大步走回办公楼。他经过金大成的时候,顿了下脚步,拍着他的肩膀,真情实意地道了声谢谢。
虽然两人在警署一直不对付,但烟馆中圈套时,他隐约看见金大成帮着宋戎救孙永仁。他这人也许有很多毛病,但心地至少是善良的。
金大成有些意外,愣了片刻,得瑟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江月楼已经离去。他回头看着江月楼冷硬的背影,心里有些不一样的触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谢谢,而且是来自“敌对”的江月楼,心中不觉一阵暗爽,美滋滋地回了办公室。
警署院内,宋戎还留在原地,冲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送弟兄们上车!”那个警察高喊起来,众人陆续开始搬运尸体。
宋戎走到孙永仁旁边,注视着白布,最后说了句:“胖子,到了那边多吃点,头儿这里还有我!”他说完,转身追着江月楼而去。
江月楼并没有回办公室,去厕所洗了个脸,顺势擦干眼泪,走进白金波的办公室。
这一步步走来,他已经收拾好情绪,将仇恨埋在心底,变得更加沉稳。
白金波走到他身边,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沙发让他入座。
“新招的警署人员已经培训好了,一会儿让内务处带他们去办理入职手续。”
江月楼没有接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我想再申请一笔抚恤金。”
“按规矩,署里已经给过他们家属一份抚恤金了,之前并无例外。你想再申请需要财政司批准。”
江月楼立刻起身欲走:“我这就去找展司长商量。”
“念旧固然没错,别忘了你的职责。我没有更多时间给你去难过,我需要的是你找到凶手的消息。”
说到这个,江月楼咬紧牙关忍了一会,才回复道:“目前得到的情报,这个烟馆老板是个法国人,常年在国外,雇了几个华工替他经营。表面上看与金马堂并无关系,和赵璟明也无来往。”
白金波蹙眉:“平白无故,不会有人下这种狠手。应该有别的什么原因。”
“有没有这种可能,赵璟明不是三爷。”
江月楼早就有这种想法,总感觉赵璟明是三爷抛下的替死鬼,否则不可能那么顺利就将他捉拿归案。
白金波知道江月楼心里一直不踏实,思索片刻,还是提出不同意见:“不应该。赵璟明如果不是三爷,那些杀人犯事的具体细节他是无从知晓的。先在码头和车站查一查,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江月楼不解,顺着白金波的话猜测:“您是说,金马堂消失后,从外地来了新的鸦片贩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有市场就有买卖,景城暗中吸食鸦片的人不在少数,这是个赚钱的路子,就算解决了金马堂,也可能还有什么银马堂、铜马堂的冒出来。”
这个理由确实有说服力,江月楼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查。”
他刚准备离开,就听见白金波布置了第二个任务,“安排完工作,去吃饭。”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江月楼从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急于替孙永仁报仇的时候,连忙推说自己不饿。他也的确是吃不下任何东西,脑子里总想着孙永仁将生的机会让给了他,他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从昨晚到现在,你滴水未进。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是。”江月楼回答着,明白白金波关爱他的心意,也就没再坚持下去。
他回到办公室,宋戎带着几个新入职的警察前来报到,其中有个叫程青的小伙子看起来尤为正气。
他简单地交代了任务,便让他们散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他按了按太阳穴,想要倒水喝,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孙永仁……”他下意识冲外喊,话才出口,立刻就反应过来,拿着水壶沉默下来。
门被推开,宋戎站在门口,神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大步走了进来,接过江月楼手里的水壶,认真对他说:“头儿,这活以后我来。”
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叫江月楼科长,只有孙永仁没正形地整天喊头儿。但现在,那个头儿长头儿短的人不在了,他愿意为了他而改口,就好像他依然存在一样。
相较于警署的愁云惨雾,展公馆的气氛就好多了。
展君白坐在客厅,一边听着悠扬的西洋乐,一边悠闲地喝茶看报纸。
邱名走过来汇报:“司长,江夫人传信来,说这只是小试牛刀,让您等着看大戏。”
展君白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大戏,很难排啊,一着不慎容易演砸。且看看再说吧。”
想到江月楼竟然活了下来,邱名有些惋惜:“如果不是江夫人坚持要将稽查科所有人一网打尽,其实琉璃本可以换种方式暗杀江月楼的。”
“她太自信了,或者说,是自负。”展君白收起报纸,“这样也好,让她知道,江月楼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角色。”
邱名似乎有疑问,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抬头飞快看了展君白一眼,又低了下去。
“有话就问。”
邱名鼓足勇气:“司长,按照您和江月楼的关系,他对您一定是信任且不设防的,您如果在喝茶的时候动些手脚,他江月楼几条命也不够死。”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我欣赏他,不想亲手沾染他的血。”展君白喝了口茶,倚靠在沙发上,颇为惬意,仿佛说得不是一条人命。
邱名没搞懂这是什么逻辑,依然有些不解。
展君白笑了起来:“况且,依他和江胜男的关系,斗起来才更有趣。一旦有一方败了,大戏的高潮就来了,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回邱名懂了,看向展君白的视线充满了敬佩。
夜里,江月楼约展君白到茶馆询问申请抚恤金的事。
展君白沉吟片刻,回答道:“这件事我不敢打包票,但我会尽力帮你跟委员会争取。一旦通过,我尽快拨款给你。”
“谢谢展兄。”江月楼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凶手有眉目了吗?”
江月楼摇了摇头:“还在查。对了展兄,赵璟明承认身份前有没有和你聊过什么?”他仍觉得赵璟明身上疑点重重,而他认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展君白。
“江兄莫不是怀疑我?”展君白把玩着茶杯,玩笑起来。
“展兄多虑了,我只是疑心赵璟明的身份。”
说到这里,展君白收敛起笑容,向他凑近了一些,问:“你怀疑他不是三爷?”
“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
“哦?你怀疑谁?”
“还不确定,但设这个圈套的人不容小觑。如果救援再晚几分钟,我大概是没机会再和展兄坐在这里品茶听风了。”
展君白给江月楼续了杯茶,语气中带着安抚:“也许是江兄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