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面色发冷,愤愤地盯着他:“那展司长跟随军长的时候,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你是怎么了,今天一直揪着这个话题。”
“我不想有一天,被刺杀的人,换成您。”
展君白笑了起来:“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玉堂春以为,展君白此话的言外之意是说他处事正派,没有染过鲜血,稍稍松口气,冲他浅浅一笑。
“你还是考虑搬回展公馆吧,二叔有他自己的房子,以后没人会为难你了。”展君白忽然提议道。
可玉堂春仍有忧虑:“展军长本就对我不满,再加上刺杀的事情,我要真搬去了,怕是惹他不快,还是算了。”
“他又不常去,谁知道你在展公馆?无妨。”
玉堂春见他坚持,半开起了玩笑:“听起来怎么像金屋藏娇。”
展君白大笑出声,立刻纠正他的措辞:“这叫能来同宿否,对床听雨眠。”
玉堂春也笑了起来,似被他说动,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跟随展君白又回到了展公馆。
他需要更谨慎地计划复仇,也需要展君白这层关系和展天青接触,他再不会那般鲁莽,连累其他人为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时间的车轮不紧不慢地滚过。
楚然已将少女情怀收藏在心底,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跑新闻。
她骑着自行车经过一处巷子口时,没有防备,被巷子内突然跑出来的姑娘撞上,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楚然被摔得晕头转向,捂着头望了过去,只见那姑娘比她摔得还要厉害,手臂被石子划开一道口子,正淌着鲜血。
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完全没顾上自己的伤,而是一个劲回头看,似乎害怕什么人会突然出现。
“你没事吧?”楚然连忙爬起来,赶过去扶她。
小姑娘根本顾不上回答,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巷子内看了一眼,用力将楚然的自行车扶了起来。
“姐姐,带我走吧!”
楚然不明所以,好奇地往巷子内看去,只见几个大汉远远追了过来,目标正是身旁的小姑娘。
“快走啊!”小姑娘更加慌张,不停地催促着。
事出紧急,楚然也没多想,本能地把小姑娘当成弱者,连忙上车,示意她坐在后座,在大汉赶来前,飞快地踩动自行车,走街串巷,将大汉们远远抛在身后。
想到小姑娘受了伤,楚然索性骑着车去了余之堂,让陈余之帮她诊治。
“你叫什么名字?那些追你的人是谁?”楚然看着陈余之给她涂药包扎,忍不住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
小姑娘已经不再恐惧了,反而有种没心没肺地活泼。她撇了撇嘴,回道:“我叫琉璃。我哥嫂把我卖到他家冲喜,还没办事儿,人就死了,非要抓我去陪葬,你说我能不跑嘛。”
陈余之正细心地涂着药水,听到这一句,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楚然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悲惨的遭遇,接着又问。
谁知琉璃抓着她的衣角死不松手:“你撞了我,你要负责的,我跟你走。”
若是自己一个人住,楚然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是她有合租室友,尤其是这个室友还有很多规矩,动不动就要闹起来。她实在没办法将琉璃带回去。
琉璃的嘴角耷拉下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我是无处可去了,等他们来抓我好了。”
陈余之已经涂完药水,正收拾药瓶,看楚然的反应就知道她的难处,现在又听琉璃这么说,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开口:“姑娘不介意的话,我这里缺个抓药的帮手。”
琉璃惊喜地看向陈余之,仿佛他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楚然觉得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最后还要陈余之帮她,有些不太好意思:“这不大合适吧?要不我回去和室友商量商量?让她和我挤挤?”
陈余之笑着指向二楼:“余之堂楼上有病床,她可以住得宽松些,不过也看她自己的意思。”
琉璃站起身,在余之堂溜达一圈打量着环境,然后跑到陈余之身边问道:“我留在这里,白天帮忙抓药,晚上帮忙看店,有薪水吗?”
“当然有。”
“那可太好了。”琉璃欢快地笑了起来,那笑颜和陈可盈多有相似,令陈余之一阵恍惚。
她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送走楚然,陈余之坐在分诊台后翻看医书,新上任的小助理琉璃好奇地翻看着药柜里的药材。
江月楼从外面走进来,陈余之还未发现,倒是被机灵的琉璃看到了,连忙欢快地迎了上去,连珠炮般地招呼着:“欢迎光临!先生您哪里不舒服?我们陈大医生学贯古今,中西医均精通,保证药到病除,一身轻松。”
江月楼纳闷地看着她,视线又飘向里头的陈余之,“什么情况?”
陈余之放下医书走了过来,解释道:“楚然救下的,无处可去,留在我这儿帮忙。”
“陈医生,你们认识啊?”琉璃插到两人中间,好奇地打量着江月楼。
“嗯。楼下没什么事了,琉璃,上去休息吧,一会我来打烊。”
“好咧!”琉璃兴高采烈地转身,欢快地跑上了楼。
江月楼听着楼梯上传来的噪声,不满地皱了皱眉:“请这么一尊佛,你还清静得了吗?”
“她笑起来,很像可盈。”陈余之也望向楼梯,不觉有些出神。
楼上探下来琉璃的小脑袋,“可盈是谁?”
陈余之彻底无语了,冲她摆摆手,让她缩回去,这才安静下来。
打烊后,江月楼和陈余之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江月楼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总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怪怪的,你当心些。”
“你多心了,不过是个小姑娘。”而且是被哥嫂欺负的可怜小姑娘。
“我也说不清,直觉有些不太对,希望是我多心了。”
陈余之只当他有职业病,岔开话题:“到医馆找我有什么事?”
江月楼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语气轻快起来:“我好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说说,有什么体现?”
“比如说,之前看到一些跟童年环境相似的场景,我的情绪很容易变得不受控制。但现在,我在心里努力的说服自己,情况会好很多。”
陈余之观察着他的述说时的神情,确实不似之前那般抵触和紧张,为他开心起来:“保持下去,期待痊愈。你可是我第一个治疗的心理病人。”
江月楼点点头,对他微微一笑。
街道不远处,楚然与他们迎面走了过来。
她看到两人,愣了下,但已经无处躲避。
陈余之用余光扫了眼江月楼,担心他会让楚然尴尬。江月楼看着楚然,因为之前和陈余之的那番话,也有些不自在。
还是陈余之率先打破沉默,对楚然问道:“这么晚才下班?”
楚然努力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嗯,采访刚结束。”
提到采访,江月楼和楚然忽然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上次江月楼接受采访的画面。
那一天,江月楼直白地问楚然,“你是喜欢我吗?”
楚然回答:“当然没有。”
想到这里,江月楼忽然出手,拉住楚然胳膊走向一侧。“我有话问你。”
陈余之目送着两人走远,不觉露出担忧的神情。
江月楼拉着楚然走出一段距离,再次单刀直入地问:“你喜欢我?”
楚然故作镇定,直视他的眼睛,笑着回答:“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还是那个答案。”
她看到他明显松口气,心里不觉更加难过。
“怎么,怕我缠着你?”
“你不是那种人。”
“不早了,我该走了,再见。”楚然快要招架不住了,眼眶又微微红了起来,连忙找借口离开。
她郑重其事地跟江月楼告别,又冲不远处的陈余之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江月楼走回陈余之身边,对他说:“你之前跟我聊的那几句话,我一直梗在心里,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她对我无感。”
陈余之一阵无语:“你……就这么直接问了?”
“不然呢?”江月楼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陈余之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再看楚然从容离去的背影,好似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看见,楚然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琉璃在余之堂待了一段时日,一直手脚勤快,热情活泼,病人们都很喜欢和她闲聊几句,仿佛病痛都减轻了不少。
陈余之等人也习惯了她的存在,真把她当成妹妹一般对待。
这日,陈余之刚帮一位病人针灸完,一边下楼一边交代着:“针灸后注意保暖,尤其是脚部,寒从脚起。”
病人点头,恭敬地回答:“好,谢谢陈医生,我明天老时间再来。”
琉璃见病人要走,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过来送客。
陈余之走回分诊台写病历,正要告诉琉璃准备打烊,就见她急急忙忙冲了回来,后头紧跟着一男一女。
那女的一脸气急败坏,指着躲到陈余之身后的琉璃大骂:“好你个小蹄子,往哪跑!”
陈余之连忙拦住他们,“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瞪着眼,怒吼:“我是她哥哥!”
“陈医生救我,他们又要卖我!”琉璃紧紧抓着陈余之的衣摆,痛哭不止。
陈余之一手护着她,强硬地横在三人中间就是不肯让开,“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碍着你什么事了?怎么,你看上她了?行啊,拿钱买。”琉璃哥一副无赖相,摊开了手。
“你要多少钱?”
琉璃扯住陈余之往后拖,哭喊着:“不能给,他们是要去吸大烟的!”
此话一出,陈余之愕然回头,琉璃哥嫂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豁出去了。
“你肯出钱是不是?好啊,一百块,卖了。”
“不能给……”
琉璃哥恼火,抓住空档一脚踹翻琉璃,嘴里还骂骂咧咧。
他的举动让陈余之愤怒起来,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向一边扭去,严厉说道:“你再动她一指头,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他将琉璃扶起来,安顿在椅子上,然后快步走回分诊台,从钱盒里抽了几张钱递给琉璃哥,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找她麻烦。”
琉璃哥此时眼里只有钱,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一把将钱抢了过去,和老婆两人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景城再现鸦片大烟,陈余之知道事情紧急,顾不上安慰琉璃,嘱咐她快去找江月楼,便跟着冲出了余之堂。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琉璃哥嫂身后,想要探知他们吸大烟的场所。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民居,琉璃哥嫂站在门口警惕地四处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这才在门上敲了几下,等门打开便迫不及待地进入。
陈余之仔细看了眼门牌号,快速向附近的电话亭走去。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江月楼正巧走在去余之堂的路上,刚走到门口,就见琉璃泪汪汪地向他冲了过来,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出事了。”
还未来得及听琉璃讲完事情始末,余之堂内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江月楼笃定是陈余之来电,大步进门接起了电话。
“金华路7号,有人贩卖鸦片,快。”陈余之在电话里急切地对他说。
他神色凝重,挂掉电话后,转手拨给了宋戎,让他召集队伍前往金华路缉毒。
陈余之也就等了近半个时辰,江月楼带着孙永仁、宋戎以及稽查科其他警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情况怎么样?”江月楼穿着便衣,走向他询问。
他指了指街道对面破旧民居改成的烟馆,“他们进了那间屋子,进门前的暗号是这个。”
陈余之一手张开,一手握拳,按照三短,停顿,两短的顺序,敲了一遍。
“三短、停顿、两短。”江月楼重复了一遍,看见陈余之点头,这才转头吩咐身后的警察:“你带人守在后门,防止有人逃跑,其余人跟我进。”
众人点头跟上。
陈余之忽然拉住他:“我跟你们一起。”
“你跟我们没有配合过,很危险。”江月楼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郑重其事地拜托道:“真要帮我,就在这儿等着。金大成的增援马上到,你要告诉他方位。”
陈余之点了点头,目送着江月楼带人朝着烟馆的方向前进。
他看到,宋戎和孙永仁各带了几人谨慎地分散在烟馆大门两边,而江月楼则站在门前,按照约定的暗号敲门。没一会门开了,众人依次而入,房门重新被关上。
烟馆内灯光昏暗,只看得见眼前的情况,根本看不清其他环境。
开门人神情呆滞,一言不发,根本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径自往前带路。
江月楼和宋戎对视一眼,示意众人先把武器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就在经过一处房间时,开门人突然一个闪身躲了进去,并将铁门死死关上。
江月楼反应迅速,立刻冲着门锁处开枪,但为时晚矣,门锁虽然遭到枪击却丝毫没有损坏。
“好好享受吧,各位。这是你们死前的最后十分钟了。”开门人如同变脸一般,露出阴森森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着,很快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