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儿...”
“梦很美好,但是也该是时候醒了。”径直的对上燕荣桢双眸,傅远抬手,将眼前人的面具揭下来,露 出了熟悉的面容,除了气色不是很好之外,一切都丝毫未变。
“北苑的事情我也知道多少,我无法制止也没有资格去置喙,只愿殿下一路顺遂,下次见面时,便要称 呼你一声陛下了。”
说到此,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失笑道:“不,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猛地攥住干元的衣襟,燕荣桢半个身子都倾在了窗外,他强行扯过傅远的 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悠儿五个月了,你舍得下他么?”
然而,傅远挣开了九皇子的手,后退两步,无情的说道:“有何舍不下?殿下舍得下,傅远便舍得 下。”
“傅远,你! ”
见这人似乎对自己的话语有些不敢置信,傅远笑得凉薄,作揖俯首道:“恭送殿下。”
屋内,阿伊那正不安的来回踱步,生怕这傻儿子转眼就跟着燕荣桢屁股后头走了,要不然就是被人再掳 一次,他连守卫都安排好了,要是九皇子有什么动作,那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
所幸,傅远回来了,只是看起来有些心情不妙,他忙走上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
傅远心上好笑,只觉得心头的郁结因阿伊那滑稽的动作消去了不少,无奈道:“阿爹,我没缺斤少两, 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哼。”阿伊那冷哼一声,“看起来全须全尾,只怕这颗心啊,早就不在阿爹这咯。”
傅远垂下眼眸,“他与我之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我狠不下心。”若不然,早在发现阿贞便是燕 荣桢时,他已经收拾包袱跑了,毕竟若是再给抓回去,恐怕就再也离不开那道高墙了。
然这几个月里,九皇子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与以前霸道专制的样子尤为不同,令他总是忍不住想着,再 慢一些,让这个伪装再持续的久一些,也就是阿伊那那方才的一吼,才猛然惊觉,自己竟又陷在了名为燕荣 桢的陷阱里。
与傅远不同的是,阿伊那十分头疼,他没料到九皇子竟然已经怀了傅远的孩子,自己居然有孙子了,不
愧是他的儿子,动作就是迅...
“阿爹!”这次阿伊那拧的狠了,傅远不由得痛呼出声。
“还好意思叫阿爹,居然背着我连孩子都搞出来了,你看你现在怎么收场!”阿伊那没好气的朝着干元 的耳朵怒吼,惹得周围的下人们纷纷避让,绝对不想打扰到老板教育儿子。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耳朵从阿伊那手中抢救出来,傅远的生理泪水都飙出来了,他揉了揉可怜的耳垂, 道:“这个孩子我也没想到。”现在他的心一团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燕荣桢放弃皇位之争,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若是有危险,那肚子里的孩子,怕也是要一损俱损 了。
说实话,傅远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担心燕荣桢会被腹中胎儿拖累罢了,可他一个 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
见傅远一脸纠结,阿伊那对其严肃道:“阿爹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想。”傅远犹豫道,这个孩子是意外,他相信,就连燕荣桢也不想要他,但他为什么会留下腹中 胎儿,令他不解。
似乎没料到傅远会说出这么薄情的话语,阿伊那心头一怒,“那你知道,一个坤泽在孕期没有干元的时 候,会有多难捱吗?你若是不想,就跟燕荣桢说清楚,不要到时候生下来,再说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被阿伊那的怒火惊讶到,傅远有些哑然,“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他的意思是,他能为燕荣桢做些 什么呢?
“你能做的多了去了。”这话让阿伊那皱眉,暗道傅远是真傻还是装傻,光是在孕期这一块儿,干元的 陪伴就不可或缺。
然而,傅远坦言道:“那么,阿爹希望我去做吗?”
阿伊那闻声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是自己要求傅远跟燕荣桢断了联系的,怎么现在因为一个意外到来 的孩子,就转变了主意了呢?可是...
轻轻握住阿伊那的手,傅远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道:“其实就算阿爹不说,我也知道,虽然有很多事 情由不得我,但是我有责任,也有义务。”
对上这道无比认真的眉眼,阿伊那只觉得,与他脑海深处的那个身影越发相像了,心下懊恼,泄气般的 说道:“滚吧,但要是再给人抓到哪里去了,阿爹可捞不着你。”
傅远俯首,“多谢阿爹成全。”
听到这句话,阿伊那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都说嫁出去的坤泽泼出去的水,怎么他生了个干元也是如 此,怪他的家世比不得那什么劳什子的遥安王府?
原以为傅远已经走了,阿伊那叹了口气,觉得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好似苍老了不少,然一抬头,却见自 家的傻大儿在老神在在的看账本。
他惊讶道:“你不是要去负责任吗?”
手下的毛笔一顿,傅远失笑,“我是,但也不可急切不是。”他若是莽撞的回到北苑皇城,怕是又要成 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了。
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第五十九章 夺嫡之争
从到西域去寻找傅远,而后又极快的回到北苑,燕荣桢来去匆匆,根本无心细想干元离别时的绝情之举 是真是假,自燕七传来四皇子燕垌倾身死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几日,说不定朝上已然大乱了。
而他一个本该出嫁的九皇子,也是时候该露面,告知真相了。
杀害燕垌倾之后,燕怀瑾速度极快的清理了四皇子的人,随后带着尸首,趁着夜色回了皇城。这一路上 他都在想着,届时父皇若是知道四皇兄身死的消息,会是怎样的神情。
说不定比当年大皇兄死的时候还要精彩,六皇子面上不由得露出邪佞一般兴奋的表情。
父皇,这下您的身边就只有我了,您总不会再看不到了吧。
朝堂之上,燕昭不知为何有些许心神不宁,他垂眸望向台下,本应站着几位皇子的地方空空如也,老八 意外出嫁,老四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回了殷城,可是老六又去哪里了,他生性懦弱,从小到大事事不争,难道 是察觉到兄弟间的争斗,回封地去了?
耳边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只觉得嗡嗡作响,燕昭不堪其扰,摆摆手道:“好了,这些琐事 你们自己决定,不要什么都来问朕。”
话音刚落,下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燕帝身旁伺候的高公公极会察言观色,看出圣上面露不耐,说 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底下的大臣们又絮叨了一会儿,只得把心中备好的说辞暂且放下。
耳根总算清净了下来,燕昭起身,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朕吩咐的事,有眉目了吗?”
高公公一听,却是猛地俯首,自九皇子失踪以来,圣上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然到了现在都一无所 获,他硬着头皮,语带犹豫道:“九皇子,还,还是没有找到。”
“一群废物!”燕昭懵一甩袖,龙颜大怒。
说起来,这段时日燕昭的心情就没有一天好过,弄的整个宫里均人心惶惶,且皇子之争逐渐浮于台面, 大臣们也好,宫里的后君也罢,都在连忙摆好了站位。
这些人基本大部分都在四皇子那一边,毕竟六皇子燕怀瑾的软弱有目共睹,他们才不会相信燕昭会把皇 位传给他。
而原本八皇子的呼声与四皇子不相上下的,只可愔,这段时日也不见了踪影,这当真令人奇怪。
短短时间内,高公公便已把现在的局势都想了一遍,他跪伏在地,“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加派人手...”
“不必了,他是存心躲着朕。”相反,燕昭自问很了解自己的几个儿子,老九的能为如何他一向有目共 睹,并且此次老八会嫁到西域,只可能是他的手笔。
他不想嫁燕昭也不会逼他,可他为何要这样陷害自己的皇兄?
就在燕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名小太监高呼着匆匆而至。
“报!陛下!陛下奴才有要事相告!”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 ”高公公向其暍道。
燕昭摆了摆手,“无妨,有何要事?”
小太监这才抬头,“六皇子,六皇子在偏殿等陛下,说是请陛下务必尽快前去!”
许是被小太监激动的情绪感染到,燕昭心上不免多了一丝焦急,但却从小太监的话语中听不到重点,恼 道:“到底是何事!”
“四皇子,四皇子薨了!”
闻言,高公公面上大骇,就连燕昭也是猛地睁大了双眼,他极力维持着身为君王的镇定,然一抬脚却踉 跄了一下。
眼疾手快的扶住这位好似突然苍老了许多的北苑之主,高公公忧心道:“陛下...”
“快,快摆驾,朕要去偏殿。”
偏殿内,燕怀瑾遣退了下人,只余下自己同燕垌倾的尸首待在一处,他知道现在不可让太多的人知道四 皇子已经死了,至少,要等燕昭知情后,才能大告天下。
将毛巾放在盆里浸湿,再拧干覆在四皇子已然青紫的面上,轻轻拭去上面干涸的血迹,燕怀瑾擦的认 真,似乎这般伺候人的事他早就不是第一次做了,他细细的端详着四皇子的容颜,开始喃喃自语道:“说起 来,要不是四哥突然自己跑到城边这么荒凉的地方送死,皇弟我也不会这么快与你动手。”
“可邀你前去的人又是谁呢?罢了,反正,我都会一一处理掉。”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六皇子将毛巾扔 回盆里,“四哥,说好了与我结盟,你却背着我跑出去,实在是不该啊。”
“如此下场,也是你昝由自取。”语毕,燕怀瑾兀自笑开,喉间不经意泄露的笑声在寂静无人的偏殿中 显得诡谲。
“陛下驾到!”随着守在殿外的小公公一声高喊,燕怀瑾转过身去,顷刻换上了另一幅面容,他紧皱着 眉宇,似乎眸中还惊魂未定,带着点点泪光,直到见了那抹高大的黄袍身影,这才扑上前去。
“父皇!”
燕昭下意识的把六子接到怀中,然燕怀瑾却双腿发软,一下子便跪在了他面前,他暗叹六子的胆小,沉 声道:“你四哥在哪里?”
“在,在...”
心下不耐,燕昭松开扶住燕怀瑾的手,只上前几步,便看到了地上那抹熟悉的身影,面容青紫呈现死状 的四子,燕垌倾。
燕帝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直到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儿子的尸首,他才彻底相信了,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邀 功的四皇子,真的没了。
将近二十多年前的手足相残,终于又要上演了吗?燕昭闭上了双眼,背对着六子蹲了下来,默默抚摸了 一下四子的面容,心下思索着,到底动手的人会是谁?
是远在西域的老八,还是,他身后这个看起来受了惊吓,无比可怜的老六,燕怀瑾?
吩咐下人将四子好好擦洗一遍,但未明死因,他不会这么快将燕垌倾安葬,看着一旁似乎在黯然神伤的 六子,燕昭问道:“你可知,你四皇兄是如何遇害的?”
见燕昭问起,燕怀瑾浑身一颤,猛地摇头说道:“儿臣,儿臣不知。”
不知?燕帝微微眯了眯眼,对这不知二字丝毫未信,果不其然,燕怀瑾目露犹豫,又道:“前天夜里, 儿臣在城外遭人刺杀,儿臣,儿臣胆小,在外躲了一天方敢出来,谁知道,却看到了四皇兄的尸首,然儿臣 真的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似乎想起了那也可怖的回忆,燕怀瑾面色发白,“儿臣认为,想要杀害儿臣和皇兄的,是同一个人。”
然燕帝却问,“那前天夜里,你为何恰巧与老四同在城外。”
闻言,燕怀瑾双眸一转,回道:“因为四皇兄不知收到什么消息,说是有人约他在城外见面,可能他不 放心,又把儿臣叫去了,但儿臣是在去的途中遇袭的,于四皇兄遇害的地方不是同一处。”
六皇子回答的滴水不漏,几乎就要从中把自己摘出去了,然燕昭就是无法放下疑心,他当年也是在诸多 皇子之中胜出的人,这其中有多少弯弯道道,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此刻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老四是老六所害。那么,真是如老六所说,有人在暗中行事?
见燕帝沉默了下来,六皇子俯首道:“父皇,四皇兄在儿臣面前遇害,儿臣心中有愧,丧礼便由儿臣来 主张吧。”
“可以。”燕昭点了点头,“但根据老祖宗的规矩,老四的尸首得先留在殿中,待太常卿安排妥当,再进 行操办。”
“是,儿臣定会办妥,父皇放心。”
突然再失一子,燕昭心下不免悲怆,六子告退之后,他一人站在四子的尸首旁,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似 是出神。
“陛下...”高公公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侧,出言安慰道:“陛下节哀。”
“节哀? ”燕昭唇边扬起嘲讽一笑,“朕算是明白,当年父皇的心情如何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手 足相残,直到最终只剩下一个,然后再把皇位传给他。
可是这世上,何处没有争斗?若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自然要靠自己争取,燕昭心里虽痛,然却理解此 时的情形,心中更有种无力感,那就是,让谁来当这个新帝,似乎不是自己能完全控制的。
看着如睡着一般的四子,燕昭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慢慢的将覆在上头的锦布给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