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对刑天逸道:“叔叔,我进去看一下,您...”
刑天逸摆摆手道:“无妨,你不必管我。”
“是,等殿下的情况稳定下来,傅远再向叔叔正式赔礼道歉。”
方一走进殿中,一股浓浓的药味令傅远皱起眉头,他看着帘帐中,那厚重被褥下鼓起的身影,只觉心上 微微作痛。
见干元走了过来,燕七俯首,自觉让出了位置,傅远坐在床边,伸手抚上这人苍白的面容。
“傅公子也看到了,殿下这般情况,万万离不开您,所以...”燕七犹豫了一下,“燕七斗胆,恳请公子留 在殿下身边,直至生产。”
“其实你不说,我也会留下来。”傅远回道。阿伊那与他说过,坤泽在孕期分外需要他的干元,想来燕 荣桢这般情况,需求更是加倍的,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任不管。
“燕七,劳烦你,让我和殿下单独待一会儿。”
“是。”燕七俯首,遂无声快速的走出门外,再轻轻将房门带上了。
“嗯...呃...”许是腹中疼痛,燕荣桢睡得并不安稳,傅远将手置于坤泽隆起的小腹上,果然清楚的感知 到了里面的动静,说是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据刑将军所言,这个孩子是在他临走的那一天才被知晓的,他那时还给燕荣桢下了迷情香,弄的他差点 小产,如此想来,这个孩子倒是命硬,想到此,傅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手掌轻抚了一下,更让自己的 信香毫无顾忌的散发出来。
不多时,燕荣桢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
竟真的有效,干元的信香对于坤泽而言,真的好似灵丹妙药一般,傅远纳罕的想着,这个世界中的一些 现象,真不是他一个意外闯入的现代灵魂能够理解的。
“远儿...”
傅远闻声抬眸,发现燕荣桢不知何时,竟已悠悠转醒,他俯下身来,关切的问道:“我在,殿下可还有 什么不适的地方。”
九皇子摇摇头,他原本已经痛的麻木,在经过医官的一系列诊疗之后,小腹处的感觉已经不明显了,只 是觉得身体分外无力罢了,然他最关心的,还是燕昭和燕怀瑾二人,“我昏迷之时,父皇和六皇兄...”
“燕昭陛下气急攻心,在养心殿内休养,而六皇子,已经被压入大牢等候发落。”傅远神情淡然,“傅远 恭喜殿下,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与干元十指相扣,燕荣桢唇边扬起一抹笑容,问了一个他从前定然不会问的问题,“远儿希望我当皇帝
么?”
闻言,傅远原本平静的眸间闪过一丝讶异,九皇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若是他说不愿,这个皇位便可不 要了么?他坦言道:“傅远不知,殿下此话是何意,但殿下身为皇子,想要龙椅的位置,再正常不过了,殿 下何必来问傅远?”
这般滴水不漏的回答让燕荣桢沉默下来,说起来,他希望傅远说什么呢,若是这人让他放弃皇位,难道 他就真能放下了么?燕荣桢了解自己,若是错失皇位之争,他必不会甘心。
可傅远,他也不愿意放手,攥紧了干元的手,“本王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到朝阳塔上,一睹北苑的繁 华,要送只白色的越鸟给你当宠物。”
“殿下的意思是,想让傅远留在宫里。”
被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里话,燕荣桢一咬牙,承认了下来,“不错,我会封你为后,一辈子留在我身
边。”
“殿下若真的怕傅远跑了,何不在西域里的时候,便派人将傅远绑起来呢? ”抚上坤泽的眉眼,傅远笑 得温柔,“可这一次,傅远是自愿回来的。”
见燕荣桢沉默,他干脆躺了下来,将自身的体温度给身侧的九皇子,道:“殿下有了身孕,却不告诉傅 远,可又要伪装成阿贞靠近傅远,是怕傅远跑了吗?”
是。”而更多的,他也怕傅远会因此厌恶他,怨恨他,燕荣桢不想这样,他不只是想得到傅远的 人,一只金丝雀或许易得,但傅远于他而言,绝对不只是一只金丝雀这么简单。
在这人额间印下一吻,傅远轻声许诺,“傅远答应殿下,会一起等候我们的孩子出生。”
此话一出,燕荣桢微微睁大双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然心里却升腾起的欣喜却是挡也挡不住,“你是
说...”
“是,傅远不会离开殿下。”然话头一转,又道:“但,傅远也想要殿下一个承诺。”
燕荣桢有些迫不及待的回道:“你说。”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傅远留在他身边更让他高兴的 了,就算这时候傅远要天上了月亮,他也势必让了人做了天梯去取下来。
“希望殿下答应傅远,不限制傅远出宫的自由,还有,若是以后殿下身边有了其他干元,那么我们二人 之间,便劳燕分飞,再不相...”
“你在胡说些什么。”伸手捂住傅远的嘴,九皇子的嗓音大了些许,“本王不会有其他人...”况且,坤泽 一生只有一名干元,除非干元身死。然,就算没有这些天性所锢,他也不会再有他人。
“本王答应你就是了...”
第六十五章 登基
燕帝气急攻心,一时间卧床不起,九皇子燕荣桢接下朝中事务,摄政足半月有余,而后,燕帝传下即位 诏书,退位让贤,九子登基为帝。
九皇子,现在应说是新晋燕帝,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封了位任遥安王时圏养的一名男宠为后, 这件消息一出,北苑百姓继坤泽称帝这一惊闻后再度一震。
一时间,燕荣桢和傅远成为了民间追述的传奇人物。
登基大典才过后不久的时间,后位的册封仪式接踵而至,甚至比之登基大典的隆重有过之而无不及,燕 帝大喜,特赦天下,举国同庆。
西域军撤离之后,傅远留在了宫内,专心陪伴有孕六月有余的燕荣桢,刑天逸正式卸任,不再过问朝堂 之事,期间,两人见过一面。
“君后驾到!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高喊,刑天逸站起身,准备向傅远行礼。
傅远连忙快步上前两步,双臂托住了老将军,说道:“叔叔与我不必拘礼。”
“这怎么行,如今你贵为一国之父,身份高贵,礼不可废。”刑天逸一板一眼,掷地有声。
傅远笑了笑,无意在此多言,“叔叔请坐。”
“君后请。”
似乎对于傅远邀自己入宫一事有些惊讶,刑天逸问道:“君后事务繁忙,怎么有空遨刑某叙旧。”
此话一出,傅远对此不以为然,只当是客套话,听了便算了,说实话,他当上这个所谓的君后之后,生 活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忙碌,和在遥安王府里的时候过得差不多,燕荣桢称帝之后,燕昭的后君们已各自被 安排妥当,更是遣散了一大批宫里的人,一时间偌大的皇宫中荒的厉害。
这段时日,除了陪伴燕荣桢以外,傅远还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做。
便道:“叔叔说笑了,不妨与叔叔直言,傅远在这里过得尤为安逸。”傅远原想将阿伊那从西域里接过 来,但被他给拒绝了,说在北苑住不习惯,还调侃起傅远这么短时间不见,居然就升官进爵了。
傅远无法,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
“那,不知君后找我,所为何事?”
傅远回道:“听闻叔叔卸任,又将要离开京城,回到家乡宁州去,傅远一时出不得宫,只能邀叔叔前 来,与叔叔拜别。”燕荣桢的身子稍有起色之后,黏傅远黏的紧,除了上朝和休息的时候,均要他陪在身 侧,念坤泽身子虚弱,他便也一一应了下来,怕是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皇城了。
茶盏内的碧螺春散发着清香,刑天逸稍微吹了两下,热茶入喉,从胸腔中带来一丝暖意,他叹出一口浊 气,大手一摆,“有什么可拜别的,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宁州虽是乡下之地,但却是个遍布山水,游览 美景的好去处,届时若是君后有意前来,刑某必不怠慢。”
刑天逸说的坦荡,从见到傅远,到认出他是傅劲恒的遗腹子,刑天逸满腔心思都是为了报傅将军的恩, 力图救他于水火之中,然忙碌了这么久的时间,他才发现,他觉得是水火,傅远却是一直处事不惊,游刃有 余。
他这才惊觉,原是自己忧虑过剩,以为傅远像那意外离巢的幼鸟,非他相助不可,其实不然。如此,他 也可放心解甲归田,安心享福去了。
但刑天逸这么想,傅远却不是这么认为的,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中后,傅远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迷茫的状 态,与燕荣桢相恋,到后来的开始忧心自己的处境,刑天逸给他的帮助不可或缺,这个恩情,他不会忘记。
“这是当然。”傅远点头应下,“叔叔是我的恩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出来,傅远都会努力为 您做到。”
面前的年轻人说的诚恳,然刑天逸淡然一笑,“刑某都这么大岁数,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早在年轻时候, 跟你阿父一起消耗完了,还有什么可求的。”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面露犹豫起来。
见状,傅远忙道:“叔叔但说无妨。”
“那好,那刑某便直言了,我认为,以君后的能为,不应拘泥于深宫之中。”对于刑天逸而言,傅远的 口才与办事能力,均在他的意料之外。
设计离开遥安王府,在西域与拓跋亦交谈,带兵回宫,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傅远看似被动,实际上却总 能找到脱身之法,更甚者,如果他愿意,还可以为自己谋得额外的利益。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倒“重操旧业”,又回到了同_个人身边,继续当他的金丝雀。
刑天逸的一席话,让傅远怔然,他没想到在刑老将军心中,自己似乎还挺厉害的样子,可他却觉得自己 不过是个在世俗中摇摇晃晃的普通人,他离开燕荣桢,又心软回去,说白了还是放不下他,放不下这段感 情。
早前,傅远也料不到自己会跟某一个人有这般藕断丝连的时候,从小到大,他都十分理性,且因无父无 母,对于感情之事也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是淡漠,然就是就这般莫名的陷了进去。
傅远想了很久,觉得大抵是因为,燕荣桢本因谋权的利益而接近自己,但对他的好却是真真切切的,让 他在明明一片清醒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贪图这份好意。
他和燕荣桢两人,只怕就是这样,都以为自己守得住心,挥洒自如,但脚下的泥沼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 深陷,待明了之时,已经无法自拔。
亲自帮刑老将军将面前的茶盏满上,傅远回道:“那叔叔,认为傅远该如何呢?”
“自然是趁着年纪尚轻,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而不是在这深宫之中,围着一个坤泽团团转,碌碌无 能的过一辈子。当然,这话刑天逸没有说出口。
傅远垂眸,倒也不觉得羞愧,径直对上老将军的双眸,一双明眸亮的惊人,直言道:“可傅远偏生就是 个无志之人,在傅远看来,能随心随性的过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什么宏图大业,富贵荣华,其实傅 远不是很在乎,能吃饱,能穿暖,能做想做的事,能拥有随时放弃的权利,不拘泥于任何事情,才是傅远本 身的性格,和追求。”
“傅远会留在宫中,也是因为陛下给了傅远这份自由,所以,抱歉,令叔叔失望了。”
闻言,刑天逸微微睁大双眸,傅远的这番话,若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听到,必要睡骂一句无用,但此时听 到,心中却有了另一份见解,这世上多得是匆匆走一遭的人,有多少个能跟傅远一样,会时不时的停下来, 看看身侧的风景呢。
他倒觉得,傅远的洒脱和随性,是自己想也想不来的。也罢,既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便随他去吧。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至,在傅远身旁说道:“君后殿下,陛下醒了。”
傅远起身,惊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刑天逸随即起身,道:“如此,老夫也要回去了,不日 便会启程回到宁州。”
傅远俯首,“那便恕傅远不能远送,愿叔叔一路顺风。”
目送刑天逸离开之后,傅远回到了寝宫,因为燕荣桢身体虚弱,除了日常的汤药滋补,轻易离不得他, 这次见刑天逸,也是趁着坤泽午休的时候。
穿过屏风抵达内室,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在暍药,见到了傅远,轻声喊道:“远儿,来朕这里。”
见燕荣桢拉扯他往他腿上坐,傅远不着痕迹的挪了一下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果然,坤泽不满的 抿了下嘴。
傅远失笑,他知道燕荣桢强势依旧,哪怕怀有身孕,也不愿他人将他当弱者看待,若是在平时傅远乐得 配合他,但这人身前那小西瓜一般的肚子却是不容小觑,还是悠着点好。
无法,只能将脑袋搁在坤泽肩上,傅远说道:“陛下可有好好暍药?”
“当然。”燕荣桢回道,随即向干元展示了_下暍空了的药碗。
这般孩童的模样逗乐了傅远,轻声道:“嗯,臣侍看到了,陛下真棒。”
干元哄孩子似的话语弄的燕荣桢面上一红,他不自在的眨眨眼,转移了话题,“方才,你去见刑将军 了?”
“不错。”
燕荣桢语带扭捏,他想知道傅远和刑天逸都说了些什么,但又不想让干元觉得自己管的太宽,只犹豫 道:“那你们...”
傅远怎会不懂坤泽在想些什么?他调侃,“怎么,陛下担心,哪天刑将军又把臣侍带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