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攸疼惜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拍拍他的背,轻声地哄着,眼中有无尽的温柔,“阿允,很快的,很快你就不会那么的难受了。”
再给我些日子,等我安顿好了你,就让一切如你所愿。
“嗯,阿攸,你忙吧。”他见桌子上杂乱地摆着奏折,知道姜泽攸还要忙。
“我自己会好的!”辰末允从他怀中下来,留下一个惆怅孤独的背影,往御书房外走去。
夜里风大,辰末允看着月光下树叶的重影,沿着斑驳一直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季华阁。
他在季华阁停驻良久,不知自己为何要走到这里,回荡在脑中的林洛白、辰末允就如地上的叶影一般杂乱交错,看不清每一片叶子的真像。
他凭着感觉走到林玟秋的房间,有时候无聊在宫里闲逛之时,他总是听到他们说,在这宫中有两个疯子,一个在梅花小筑,一个在季华阁。
“是辰末允吗?”林玟秋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是他,这人已经连续几天来这里找她了,每天一来就问她“他是谁”。
果不其然,辰末允盯着那扇门,透着无助的声音响起,“玟秋,我好像又忘记我是谁了!”
房间里的女人突然放声狂笑,笑得疯魔偏执,将辰末允吓得不敢往那紧锁的房门再走一步。
“姜泽攸啊姜泽攸!我林家,我哥究竟欠了你什么啊!”声音带着笑却透着不解与绝望,歇斯底里的压迫感让辰末允越来越难受。
女人还在笑着,还在怒吼着,“我哥视你为明君,一路将你送上权利的高坐,而你杀了他全家,毁我一生,如今又用如此卑劣手段剥夺他的记忆……还教他爱你!真是可笑又可恨……”
院中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件披风盖在辰末允的身上,他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一双眼紧盯着前方。
太监解开了林玟秋房间的锁,踹门而入,将还在胡言乱语的女人死死按在地上,捂住了她的嘴,女人抬眼悲痛地看着辰末允,再看到他身后的姜泽攸之时,那双眼附上了露骨的恨意。
季华阁有人守着,每次辰末允来都会有人去上报姜泽攸,这次林玟秋突然发疯,他们不敢含糊应事,第一时间就将事情禀报给了姜泽攸。
辰末允慌地跑上前,却被姜泽攸拽住了手腕,无奈之下他牵上姜泽攸的衣角,眼中含泪,满是哀求。“阿攸,你别伤她!”
“好阿允,别急,我不伤她,她只是生病了,他们在给她瞧病。”
姜泽攸抱起辰末允,温温柔柔地安抚着他的情绪,不顾那人的意愿,往季华阁外走去。
夜色静谧,晚风轻拂,辰末允靠在姜泽攸身上,在那扇门关上之时,看到太监将林玟秋翻身按在桌子上,死死拽住她的四肢,往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嘴里倒进乌黑的药液。
他搭在姜泽攸肩上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心中阵阵绞痛。
姜泽攸不像往常一样,陪他一同入睡,战事吃紧,粮草已送去了有三四个月了,是该重新补给了,只是在加强赋税的话,可能会引起民怨。
现在只能从皇城富豪、贵胄入手筹备军粮,但是官商勾结不愿出财出力,将他们逼得狠了,也只会去搜刮民脂民膏,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姜泽攸见辰末允已经入了梦乡,帮他盖好了被子就离开了梅花小筑,往御书房去,他必须想出对策,起码再拖半年的时间。
房间再次留辰末允一人,他睁开一双带着淡淡惆怅的眼睛,起身静坐了良久,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将手伸入柜子之下,拿出来几张信封。
那是他还在清醒之时写下的计划,一条一条的读着,却无法理解为何信里的每一个计划都是不利于姜泽攸的,可那人明明对他很好。
还有信中提到的安奕承又是谁,为何自己在信中再三强调他必须是天下共主?
辰末允又将信重新藏好,呆呆地坐床上,脑中浮现的都是林玟秋眼中的凄切,那一刻他确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疼痛。
他们两都是疯子,一个疯得癫狂,一个疯得平静。
他们的疯都是因为姜泽攸吗?不然为何林玟秋每次要告诉他,他是谁的时候,那人总是恰好出现,让太监给她灌下那难闻的药液!美名其曰是治病,可林玟秋每次喝完就会一段时间不能言不能语。
他就算是再疯,也知道那不是在治病。
阿攸,我与你之间究竟有怎么样的恩怨,让你面对我之时如此的谨小慎微,又带着满满的愧意。
辰末允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无所适从,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慢慢抱住双膝,如同身处深渊,不断坠落,像枯叶一般的飘荡,无着落之处。
他在幻境之中看到另一个自己身披盔甲,骑着战马,雄姿英发,不如此刻软弱无力的他!
脑中有个绝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杀了姜泽攸。”
第八十一章 满月酒
宣平侯辰月送来了一张请帖,托宫里人拿给辰末允邀请他去府上参加满月酒,小黎已经生产了,是一个乖巧的女孩。
请帖没有直接送到辰末允的手上,而是随着奏折一起出现在姜泽攸的御书房中。
姜泽攸看着那张大红的请帖想了很久,就去了梅花小筑。
那人坐在秋千上,红儿站在他一旁,手中捧着斗篷。
辰末允随着秋千晃啊晃,衣摆也随着晃动,明明荡秋千是一件比较欢乐的事情,可他眉头紧锁,一双美目写满心事,以前虽也不爱笑,但也不像这般消沉。
似乎眼前人,只要稍稍不注意,随时都会香消玉损,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泽攸本是不想让辰末允前去参加宣平侯府的满月酒的,可看到眼前人这状态,又觉得应该让他出去散散心。
“阿允。”他走到了辰末允的面前,可那人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直到他轻唤了一声,辰末允才缓缓回过神看向他。
“辰月请你去参加满月酒,你要去吗?”姜泽攸轻轻抚着他的脸,触到的那一刻,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才发觉这人脸上的温度比本人还要清冷,不禁多抚了一会。
想把他捂热,看他脸上透出淡淡的粉。
辰末允难得眼中有了亮光,用手扶上姜泽攸的肩膀,想跳下秋千,谁知刚扶上,姜泽攸突然抬起他的下巴,一个绵长的吻覆了下来。
听着辰末允隐于缠绵中断断续续的轻哼,那双搭在姜泽攸肩上的手不禁攥紧,良久姜泽攸才松开他。
那白到几乎透明的脸红润了起来,看着有气色了很多,姜泽攸将他凌乱的发别到耳后,听着他努力平静下来的呼吸声,笑意更深了。
“阿攸,可以让玟秋和我一起去吗?”他扶着姜泽攸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露出一双白皙的玉足。
姜泽攸脸黑了下去,将人腾空抱起,“红儿,公子没穿鞋,你都不知道吗!”
红儿闻言忙跪下去,慌慌张张地说着,“陛下恕罪,是红儿失职!”
辰末允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脚,今早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忘记穿鞋啊。“阿攸,不怪他,是我自己不想穿的。”
姜泽攸将人抱到房间,吩咐宫女将辰末允再次梳洗打扮一番,为今晚宣平侯的满月酒做准备,就出了门。
红儿还跪在地上,一双用金丝绣着龙的宫靴映入眼帘,她赶紧磕头,“陛下饶命……”
姜泽攸不理红儿的慌张,直接吩咐道。
“今晚你务必帮朕盯好公子,别让他和别的人接触,还有,给林玟秋带句话,若她在胡言乱语,朕也不一定非要留着辰末允这条命。”
说完,姜泽攸就出了梅花小筑,他要去挑个好的礼物给辰末允带去。
宫女们收拾得很快,不一会辰末允和林玟秋就到了皇宫门口,不远就看到了姜泽攸,他手中拿着一个礼物盒子,交到了红儿的手上,又看了看辰末允。
“恭喜我们家阿允当舅舅了。”
“谢谢阿攸。”辰末允轻笑,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
姜泽攸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对大太监缓缓开口,“去请石丞相过来,就说朕有事相商。”
石宥是三朝元老,瑶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是瑶国贵族。
瑶国贵胄都以他为首,对他唯命是从,根本不把姜泽攸放在眼里,不管朝代如何更迭,对贵胄毫不影响,以他们的财力关系网,新的君主登基都还要派重臣上门拜访,在朝政未平稳之时,还要仪仗他们在瑶国的威望。
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将自己的财富一览无遗的交给国家,他们需留一后手,在国家战败之后至少还有金钱傍身。
所以在朝堂之上,姜泽攸要求他们拿出一半的家产用来补贴战事之时,他们内心是忿忿不平的。
本以为庆国刚刚成立还是只纸老虎,不耐打,在姜梦安死之后,他们才要求姜泽攸立马发兵攻打庆国,不给姜泽攸从长计议、做万全准备的机会。
谁知本以为只需两个月就结束的战争,竟然打了差不多有半年,庆帝就像疯了一样,丝毫不肯退让。
归属姜泽攸,忠心于他的人都是林洛白留下来的旧部武将,一个在北部打战,一个在南部打战,现在朝中倾向于姜泽攸的就只有韩国公府与宣平候府。
姜泽攸在朝廷的势力不及石宥,石宥表面上对姜泽攸提的要求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私下却以各种借口,迟迟不筹备粮草。
朝中就只有韩国公与宣平侯将家中粮仓的一半交了上去,才够韩宁与南郭因再撑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姜泽攸必须从石宥等人手中拿到军资。
他隐约觉得以石宥为首的这些贵胄背后还有个神秘的人。
宣平候府张灯结彩,辰日、辰星在府外热情地招待着来往宾客,看到辰末允下马车的那一刻,辰日连忙上前,他看着那人清瘦的身姿,与毫无灵气的眼睛,微愣了一下,“你……怎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辰星最讨厌辰日一见到辰末允,就像苍蝇见了臭鸡蛋一般,一个劲的往上贴,他翻了个白眼,将辰日拖走。
“我就说那日不要穿那件红衣,你就是不听,如今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样了……”来往宾客被辰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一个劲地往门口看来。
辰日从辰月那里听了一些关于辰末允的事情,他觉得辰末允的悲剧都是因为那日穿了一身红衣导致被还是太子的安奕承看上,才会遭如此罪过,变得如此低沉。
辰星赶紧捂上辰日的嘴,让管家替他们接客,将失控的人拉回了房间,这人每次见辰末允要不就结巴,要不就大惊小怪。
辰末允看着离去的两人,若有所思地问到,“红儿,红衣是什么?玟秋你知道吗?”还没得到回答,就被闻声赶来的辰月请进来内屋。
小黎一见到他,眉头紧蹙,泪眼涟涟,虽然辰月并未与她说过他们在庆国发生过的事,但好歹她也在安奕承身边呆过,知道安奕承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公子再次羊入虎口,捡回一条命已是不错,见他这清瘦的模样,小黎又想起他受的苦,更是伤心。
辰末允轻轻拍着她的背,“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以后孩子随你怎么办!”良久小黎才止住了眼泪。
寒暄之后,他们也出去入了席,本来辰月只想宴请较为熟悉的人,不想请官场上的人,谁知他们不请自来。
“是石容公子啊!快入住!”辰月一出来就看到了他,此人是石宥之子,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
还未开席,宴席上嘈杂,各路寒暄,这一句也不是那么大声,但是石容这个名字辰末允好像在哪里看过,他闻声寻去。
那是个差不多三十五上下的男人,相貌平平看起来很是沉稳,他正彬彬有礼地回着,“本是家父过来的,但家父被陛下召到了宫中,我只能代父前来了……”
他们后面的交谈辰末允就不太注意了,他垂眸盯着桌上的菜,良久才想起石容二字在他写的信件有提到过,他又看向石容的方向,突然搭在杯子上的手有水流过。
辰末允回来神,茫然地看向刚刚给他倒酒的小厮,小厮边道歉边慌慌张张地给他擦掉手上的酒渍,突然觉得手心痒痒的,辰末允猛地收回手。
这人为何挠他的手心,宴会嘈杂,加上夜色较黑,红儿并未注意到辰末允的反常。
小厮戴着一个帽子,光线较暗,让人看不清相貌,他又将帽子往后提了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再次握上辰末允的手。
辰末允皱眉,看着那人将手抽了出去,辰末允觉得此人生得极好,让人看着亲切,但是脑海中并无此人。
他为何要如此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附上了极大的委屈,泛着泪光,一副可怜模样。
“红儿,给他些赏钱。”辰末允说着就没再给小厮一个眼神。
信上说杀石容,挑拨姜泽攸与石宥的关系,可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他呢?
辰末允突然起身,拿上酒杯缓缓往石容的方向走过去,惊得红儿和林玟秋赶紧跟上,刚刚那个小厮还未离去,就站在辰末允的位子旁,带着疑惑。
这人为何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难道又是装出来的?
石容见如何俊俏的公子走到自己面前,手中酒杯已递了上来,他赶紧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辰末允就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引起眼前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