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国公是因为独子在外替他征战,不得不忠心于自己而已,原来这世间只有林洛白一人毫无条件的忠心于他。
“之前宣平侯府与韩国公府上缴的军粮中,竟有一半的霉米。”姜泽攸漫不经心地讲着,堂下被指到的两人纷纷跪地。
“经朕调查,霉米的出处是宣平侯府。”突然他拍桌而起,怒道,“辰大人就是如此糊弄朕的吗!”
顿时,大殿鸦雀无声,气氛低沉,如入深渊。
“陛下,臣冤枉,请陛下明察。”
霉米!府中确实有霉米,可他都是挑了精米上缴,将霉米留放家中,怎么可能会出错。
“辰爱卿是觉得朕冤枉了你。”姜泽攸轻笑,将证词丢到辰月面前,上面是管家与辰星的证词还有在他府中搜出的霉米皆记录在案。
让辰月意外的是辰星竟然背叛了辰家。
“你可还有话要说,朕觉得你还是快些认罪,朕还能从轻发落,别连累了小黎。”
这件事来得蹊跷,看姜泽攸的样子已然认定了霉米之事就是宣平侯府所为,甚至还用小黎的性命相要,非逼他认罪不可。
辰月没有办法,只好认下了罪责。
“小黎是朕的义妹,看在她和孩子的份上,朕从轻发落。”姜泽攸满足地坐回皇位,一字一顿道,“辰月欺君罔上,特革去官职,将宣平候府一干人流放到偏远地区。
……
第八十三章 又陷牢笼
月明星落,未到冬季的梅花树,枝头光秃秃的毫无美感,树干枝丫呈灰褐色,梅花小筑里外三层皆被围满,小院死气沉沉的气氛更显得辰末允异常清冷。
自从从石宥城外庄子回来后,辰末允就将自己困在梅花小筑里,闭门谢客,痴痴呆呆的,已然一个疯子的模样,让人亲近不起来。
他一身月牙色衣裳,静静坐在秋千之上,衣襟随着飘荡,如跌入人间的谪仙。
院外慌乱嘈杂而又绝望的声音伴随着刀枪摩擦的打斗声传来,辰末允却像没事人一般,专注得盯着手中的三页写着密密麻麻的纸,秋千边上放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
看着最后一张纸上的最后一行字,上面写着,趁叛乱杀姜泽攸,他反复默念着,接近疯魔。
直到院门被砸开,几个庆国士兵重重倒地,口吐鲜血,姜泽攸一身血迹踏着满地的尸体向他走来,一步一个血色脚印,在白色的小道上尤其的清晰。
摇摇欲坠的国家终于在石宥与南郭因的反叛之下,被庆军攻入,原本可以在与庆国僵持一年之久的国家轰然倒下。
辰末允从满页的字迹之中抬起头,姜泽攸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有伤,眼神阴翳可怖不带一丝清明,浑身笼罩的杀气将人压得如入深渊。
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姜泽攸将清瘦的人拥入怀中,纸张掉落,他无视后面涌上来的庆国士兵,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将里面的药丸塞进辰末允的嘴里。
辰末允因为惊吓而瞳孔放大,一番挣扎却被眼前人制住,手突然摸到了边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得一刀刺入。
姜泽攸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捂着辰末允的嘴,笑着哄着,“乖,这不是毒药,吞下去,你的记忆就回来了。”他不舍得抚上那张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像是解脱一般,又轻笑道,“我欠将军的应是还清了!”
随着一股清冷缓缓入肚,辰末允茫然的面容上又出现了只属于林洛白的冷峻,他微微皱眉,甩开姜泽攸握着他胳膊的手,看着那人撑着长剑因为重伤缓缓蹲下半跪在地。
辰末允从秋千上一跃而下,动作透着飒爽与优雅,他半蹲在姜泽攸面前,面容上的冷峻与林洛白分毫不差,他看向欲上前将他们围住的庆军,眼中的狠绝竟让众人不敢再上前半分。
加上此时刘秉义与苏子瑜带着一小队人已经到了院中,见统帅没有要攻打的意思,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辰末允轻轻擦去姜泽攸嘴角上的血液,眼神中竟多出了份不舍,在姜泽攸的诧异之下,他突然拔出那把深入姜泽攸腹部的匕首,随着一阵剧痛,姜泽攸冷不丁的又吐出了口鲜血。
“陛下如此痛快的死了,本将真是不解气。”话音刚落,手中匕首一转,稳稳刺入姜泽攸的胸口,正中心脏,血液粘满了他白净的手。“陛下先走,在九泉之下等着本将,那奈何桥本将不会让陛下轻易得过去的!”
“将军……是要陪着我死?”
辰末允未答,缓缓地将匕首拔出,流到手上的血液越来越多,顺着他白皙的手臂缓缓滑到衣袖里。
“你真看得起你自己,玟秋已死,大仇得报,本将活着索然无味,不如下去陪着玟秋……”
随着他拔刀的过程,姜泽攸因剧烈的疼痛拽紧了他的手腕,在那把匕首转着要刺向辰末允的胸口之时,姜泽攸撑住最后一口气死死握住刀刃,“玟秋……没死……”
本该在心脏离开匕首的那一刻死亡,但姜泽攸已走火入魔,身体各方面强于正常人。
辰末允一愣,手中的匕首被姜泽攸轻而易举地夺下,他终于抬眼看向了姜泽攸,
“她,她在哪?”辰末允将宽大的衣袖撕下,揉成一坨死死按在姜泽攸的心口上,又点上他的穴道,生怕那血越流越多,加速这人的死亡。
“姜泽攸,你告诉我!什么条件都成,只要你告诉我!”着急的声音上带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哭腔,辰末允已是双眼通红,因怕姜泽攸不愿告诉他而急出了眼泪,只是那泪倔强地在眼眶中打转,不愿落下。
心中已是心疼万分,那夜,林玟秋被挖去了双眼,挑断手筋脚筋,若还活着,这份重创又岂是她一个女儿家所承受得了的!
姜泽攸见他终于有了除清冷之外的情绪,终于又像个活色生香的人。
他不舍地附上辰末允按住他胸口的手,虽知他现在担忧自己只是为了知道林玟秋的下落,可还是有些欣喜,至少这也是一种关心不是?
“将军莫急……”他露着笑,看着辰末允因无助而红透的双眼,有些心疼,“我知……将军本性,若世上再无牵挂之人,恐……也会随我而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已是强弩之末,辰末允倾身向他,才听清了些,“玟秋受……了刺激,她在小竹城……夕颜阁……”
那晚,一回到宫中,将辰末允送到梅花小筑后,他来不及处理伤口,便匆匆换上夜行衣,又赶回了石宥的山庄,恰巧遇上将林玟秋扔到乱葬岗的侍卫,就将人救了下来。
他找到了瑶国有名的神医,保住林玟秋一双手脚,只是那双眼睛终究是回天乏术。
姜泽攸附在辰末允手上的手滑落了下去,他朝着辰末允的身子重重倒下,辰末允顺手扶住,这人就这样死了吗?
辰末允有些恍惚,良久感受到姜泽攸身上的冰凉之后,他才慢慢地缓了过来,他终于杀死他了,杀了他前生倾尽所有都要护住的人,毁了他的江山。
将军府上下终于死而瞑目了。
“你帮我,将他葬了吧,不需要多大的阵势,一个草席,一个土坑,牌位……”他边将靠在他身上的姜泽攸往地上放去,边对着刘秉义说着,讲到牌位之时迟疑了下,“牌位就不必立了。”
又有雨落下,只是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辰末允起身,没走几步就被刘秉义拦了下来。“陛下在找师傅,师傅若想走,可否等了陛下再说?不如先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养好身子再走,如何?”
他因抱了姜泽攸,衣服上染上了些血迹,又因日夜受到秘药的摧残,整个人异常消瘦,脸上惨白如失血过多的模样,让人以为他受了严重的外伤。
“小竹城在庆国地界,离这较远,要不徒儿去给师傅备下马车?”
刘秉义不敢硬拦下辰末允,他的师傅他了解,固执起来任谁也劝不住,只能西扯一句,东扯一句拖延点时间,若不是那石宥非要与安奕承说什么话,此刻到这的应是安奕承。
也就只有安奕承才能制住他这倔强顽强的师傅。
“连你也要拦我?”他停下,虽吃了解药,却已武功尽失,不是刘秉义的对手,“告诉了安奕承,我还能走的成吗?阿义,你……让我走吧……”辰末允语气软了下来。
这是他的师傅第一次对他示弱,他才发现他那高贵孤傲不轻易低头的师傅原来已被磨润了那么多的棱角。
刘秉义将横在辰末允身前的手缓缓放下,还是不甘心地问上一句。
“若师傅不愿见陛下,先随徒儿走,好歹把伤养……”一句话未说完,辰末允已经隐入了混乱之中,刘秉义无耐让苏子瑜留下收拾残局,跟了上去。
攻入瑶国皇宫之前,安奕承早让他将辰末允的画像发放了下去,几乎庆国士兵人手一份,让他们遇到画上人不可伤到,只许活捉,活捉到必有重赏。
一路往宫外走去,皆是混战,士兵对辰末允虎视眈眈,却无一人敢上前,因为他的后面跟着一脸杀气的刘秉义。
刘秉义见谁的眼神往这般瞟来,就回敬一个更为可怕的眼神,众士兵莫名其妙,却也怕得往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辰末允即将要踏进宫门之下,刘秉义在出口处停住,他看着那人弱不禁风的身影,急道,“师傅,到了小竹城就带着玟秋姐姐逃远一点,别让陛下找到了!”
辰末允已走到宫门长道的正中央,闻言一怔,因受到关心,突然想起了刘阳因自己而死,内心不由得愧疚起来,他转身向刘秉义一拜,刘秉义本是随意地靠着城墙的,被他这么一拜,吓得赶紧立直起身子,不知所措。
“我说过,安奕承攻下瑶国之时,我便入九泉给你父亲赔罪,只是玟秋双目失明,手脚不便,余生她还需我陪着,阿义,抱歉,是为师失言了……”
“师傅言重,徒儿都忘了,若师傅还是内疚,余生就好好地活着,等徒儿年老辞官了,就来找师傅,和阿瑜一起给师傅养老送终。”刘秉义笑得没心没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辰末允知道那不过是他装出来让自己放心的而已。
痛失亲人,哪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事情。
“阿义,谢谢你。”这一句他说得急小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
辰末允转身望向皇宫外那灰蒙的天,全身松懈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往外走去,竟觉得这天气极好,若是没有身后那声熟悉的声音,或许他还能笑得更久一些。
“刘秉义,给朕将他拦下!”伴随着安奕承急吼的是急促的马蹄声,辰末允停下转头看去。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颜色深浅不一,应是血色染得不均匀,骑着马狂奔而来。
刘秉义抽出腰间的长剑,立在宫门中间,“师傅先走,徒儿善后!”
安奕承从马背一跃而下,气势丝毫不输刘秉义,“刘秉义,你这是要弑君,还不快给朕滚开!”他看向刘秉义身后辰末允,怕他越走越远,急道。
“陛下,此刻我是以林洛白的弟子的身份拦下的你,而不是庆国将军刘秉义,我现在是为师傅而战!”
“可他人不知眼前人就是林洛白,你只能是弑君!”安奕承并不想与他纠缠,挡下他的一剑,又急急对着辰末允说道,“林洛白,刘阳因你而死,你还想让刘秉义担上弑君的罪名,牵连西平的刘家军吗!”
话音一落,本在逃跑的辰末允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安奕承,双手紧握成拳。
为何,为何都要如此逼着他。
刘秉义闻言不再出手,懊恼地站在一旁,看着安奕承一步一步向辰末允走去,却无能为力,若是用他一人的性命换取辰末允的自由,这一战他必打无疑,只是如今牵连到西平众人,他不敢再任性。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辰末允的心也越来越凉。
前生因为对姜泽攸的情,他被困与将军这一身份之上,明明最讨厌打战,却不得不征战四方,并无自由可言,今生又被困于仇恨,好不容易大仇得报,眼看着要踏出这牢笼,却又因为情,他人对自己的情狠狠地拽回了深渊。
安奕承从辰末允背后连手带腰环了上去,将他紧紧地搂着。“将军就怎么急着走,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声音沙哑,透着委屈。
“子瑜说将军是要去小竹城找林姑娘,朕派人去将她接回来与将军团聚好不好?而且,宫中太医多,定能治好林姑娘的伤。”
“安奕承。”辰末允轻唤,看着漫天的乌云飘下了雨,乌泱泱的一片更看不清前方的路,“放过我,好不好?我并非你良人!”他们站在城门之内,除了吹来的阵阵冷风,并未被雨淋到,辰末允语气平静却陌生得让安奕承难受。
安奕承不语,将怀里人松开,辰末允眼中有诧异,正当以为是那人想通之时,却被一把扛到了肩上,一时之间所有的希望、期望全数破裂,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再无一束光照入。
第八十四章 结局一
一连几日辰末允都未等到林玟秋的消息,安奕承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他,小心翼翼地讨他开心,可每次他提到林玟秋的事时,安奕承便佯装有事匆匆离开。
这几日阴雨连绵,雨水洗尽了皇城的血迹,冲散了笼罩着的血腥,只是这温度、冷风对体弱的人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夜里梅花小筑传来几声压低了的咳嗽声,辰末允将捂嘴的手帕拿开,若有所思地看着上方的一片血红,
吃了解药又如何,日积月累的外伤内伤积压已久,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如今强撑着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林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