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刹那间眼睛一亮,灿若星辰,他兴奋的喊道:“多谢公子告知!我名何青!”
然而季兰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竹林里。
何青傻愣愣地站着不动,嘴角不受控制的拼命上扬。
英俊公子愿意告知名字,是不是代表着对自己也颇有好感?
何青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跳加快,高兴的在原地蹦了好几下。
心仪之人回应了他!
何青心中无限欢喜,立刻提步往外走,去寻他的两位友人。
他要告诉小樊和文宣:此次下江南,他不虚此行!
第30章 江南之行(三)
一整日,何青的精神都处于亢奋中。他神采飞扬,面露红光,让樊奕和朱文宣惊奇不已。
此时他们走到一栋精致的楼阁前,准备进去看看。
在游园的过程中,樊奕与朱文宣打听到了有位名声显赫的大儒就住在这里,这位大儒也是这次赏冬会的发起人之一。
他们决定去拜访这位大儒。
然而何青一脸笑开了花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直视,偏偏他除了一句:“这江南景色真是美极了!”就再无别话,只一个劲儿的傻乐。
一贯沉稳的朱文宣心中都不由起了好奇,联想到进园之时,何青盯着一个方向,又说要一个人去逛逛。于是旁敲侧击的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樊奕闻言也盯着何青,何青故作神秘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现在还不好说。”
朱文宣见问不出什么,好笑的摇摇头,与几人一起进了阁楼。
那大儒姓张,学富五车,性子温和且十分惜才。他见了樊奕等人,态度亲和,又将几人考校了一番,确认他们都颇有才气,并不是浮夸之辈,心中甚是满意。
随即让下人拿来三份请柬,递给他们,道:“你们身负才学,却不骄不躁,又明白闭门造车不可取,是可教之才。你们远道而来,能找到老夫,可见你们之用心。既如此,三天后的赏冬会,你们也来吧!”
樊奕三人接过请柬,躬身行礼,拜别张大儒。
此行目的已达到,他们就出了学政衙署。
几人雇了辆车回客栈,一进客栈大门,他们直接就去了二楼的雅间,招来店小二点菜。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三人饥肠辘辘,待酒菜一上桌,立即开动。
一番风卷残云过后,何青执起酒壶,往朱文宣与樊奕的酒杯里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满上,笑道:“我知你们肯定想知道今日何为我如此高兴,来,先喝了这杯水酒,我再同你们道来。”
朱文宣笑他:“故名玄虚!”倒也配合的举起了酒杯。
樊奕斜眼瞄着何青:“别是喝了这杯,还有三杯吧?师兄,你可要说话算数。”
何青大笑道:“那是自然!”
三人一起饮尽杯中酒,何青看着两位好友,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羞涩,他清清嗓子,轻飘飘的道:“我遇到了心仪之人。”
朱文宣:“……什么?我们日日同吃同住,我怎么不知?”
樊奕立即附和:“对啊!师兄,那姑娘何许人也?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青像是想到了,目光变得柔和又隐隐带着向往之意,他微红着脸笑道:“不是姑娘,是位俊俏的公子。说起来,你们也见过的。”
朱文宣还茫然着,樊奕则是眉心一跳,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可是在码头时见过的季公子?”
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那季兰殊就是个渣!师兄要是对季兰殊一见倾心,那他说什么也要把师兄这心思给掐灭了!
眼中又闪过今日在园中时,听见季兰殊那厮撩拨人的话语,这人简直就是只花蝴蝶!公孔雀!
何青摇头,笑道:“是与季公子一道的那位公子。你们说,我要不要向人表露心迹?”
樊奕一听,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季兰殊就好。毕竟纯情如何青,要是对上季兰殊,只怕不用一个回合就会败北。
他刚要说点什么,何青就自己摇头,道:“不妥不妥,还是再熟悉一些,再开口为好。”
朱文宣则皱紧眉头,心中颇为担忧:何青所说的那位公子,能与楚王爷站在一处,岂非等闲之辈?好友看上了这位不知名的贵公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如此,不如就告诉何青那位季公子就是楚王爷,也让何青有个心理准备。
他谨慎地朝雅间外看了看,又听了听外边的动静,才靠近何青的耳边,斟酌着说:“你有所不知,季公子不是寻常人,他是江城府的楚王爷。”
何青闻言,心内一惊。聪慧如他,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奉庭能与楚王爷一道,身份怕是只高不低。可一想到他出众的容貌与不凡的气度,何青心中就溢满了喜悦之感,止不住地想去靠近他。
何青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又给他们斟酒,笑道:“如今,你们算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日后定要帮兄弟一把!”
朱文宣与樊奕对视一眼,心中暗叹美色壮人胆,何青这是一头扎进去了。
三人举起酒杯,又喝了一轮。
何青说完了自己的事,就问他们:“咱们这次在江阴待多久?”
朱文宣道:“赏冬会一过,我们就去金陵。”
樊奕也点头,他也正是此意。毕竟他们要去京城,再多做耽搁,荷包里的银子可能支撑不了他去京城了。
何青一愣: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要奉庭分道扬镳?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看出何青的小心思,朱文宣笑他:“怎么?你舍不得走?”
被好友打趣,何青面上有些挂不住,拿起酒壶就往朱文宣酒杯里倒,笑骂:“就你知道的多!”
朱文宣抢过酒壶,也给他满上,道:“你跟着小樊喊我一声兄长,我就考虑再待上几日,如何?”
何青啐他:“行啊!先把我喝趴下再说!”
樊奕笑着看两人闹腾,他酒量不佳,也不参战,跟他们说了声出去透透气,就起身走出了雅间。
走到拐角处,就碰到另一边有几人往这边走。
他停了脚步,看着季兰殊正与一少年慢慢走近,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憎恶与一丝细微到不易察觉的悲痛。
季兰殊的手搭在少年的腰间,扶着那少年醉醺醺地调笑道:“霍公子真是海量,季某佩服,不知霍公子今晚下榻何处?若是太远,不如留下与季某将就一晚。”
那霍公子脸色红润,眉眼含情,笑嘻嘻道:“季公子盛情难却,小生却之不恭。”
樊奕不想再看,正要退回雅间,就听见季兰殊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子砚喝多了,招待不周,还请这位公子见谅。”不等少年回答,那人再次开口:“莫笙,派人将这公子送回去。”
季兰殊身后的人快走两步,神色冷峻的将他与少年分开,继而揽着他的肩膀,将明显喝多了的季兰殊扶着向三楼上房走去。
期间季兰殊说了句什么,被扶着他的人横了一眼,脚步却越发加快了些。
樊奕认出了扶着季兰殊的人,正是那日站在季兰殊身边的公子,也就是何青看上的人。
他又看向那位少年,只见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一个身材健硕的人拉着往楼下走,转眼就出了客栈。
樊奕目睹了这一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他曾经在楚王府住了一年多,从未见过那位冷峻公子。但今日一见,季兰殊与那公子很是熟稔,乃至十分亲密。
樊奕定定的看了眼那两人上楼的身影,转身进了雅间。
上弦月,星光微弱,客栈的后院里寂静无声。
樊奕独自坐在院子边冰冷的石阶上,抬头看着虚空,心绪起伏不定。
也许是这两日频繁地见到季兰殊,他今晚难得的夜不成寐。
就算季兰殊并没有与他有过多的正面接触,但不可否认,这个人一旦出现,就能让他心绪烦闷,继而涌起无尽的愤恨。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心中深深压制着的痛楚也隐隐冒出了头。
待到十二月初五,江城大雪将至之时,就是前世他和宝宝的忌日。
虽说要忘却前尘,但杀子之仇怎么能说忘就忘?
那一日,江城的风雪遮天蔽日,寒冷至极。他带着无尽的绝望,抱着娇儿一步一步踏进江中。
而造成他抱着娇儿饮恨自尽的罪魁祸首季兰殊那时在干什么呢?
是在墨书房中听曲,还是在另几位姬妾那儿享尽温存?
他重回十六岁,在自家醒来之时,不是没想过,即是再次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不顾一切的报复季兰殊。
可他看着娘亲和妹妹,那股念头就消下去了。
他十分清楚自己与季兰殊的身份差距巨大,只怕到时还未能近季兰殊的身,就会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看着季兰殊如今风流快活的样子,他又十分不甘。
樊奕站起身,走到院子中,看着天上那颗散发着微光的孤星,心中无限凄凉。
宝宝会在天上看着他吗?会不会怪他?他这个当爹的如此没用,奈何不了季兰殊半分。
樊奕站了许久,直到寒意透进身体,冷得他打了个寒战,才动身准备回房。
刚迈出两步,身后就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樊……”
樊奕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那个唤住他的声音在他身后低低的响起:“小樊,你……不要信这几日所看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要信?
樊奕蓦然转过身向后看去,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别说人,两个影子都没瞧见。
他愣了一瞬,随即冷下脸,脚步飞快的朝前面的楼道走去。
故弄玄虚!简直无聊至极!
第31章 江南之行(四)
三日后,赏冬会如期而至。
学政衙署内,随处可见高谈阔论的才子。他们兴致高昂,随意组了个圈子或加入别人的圈子,便侃侃而谈,意图彰显出自己不凡的学识见地。
朱文宣与何青陪着季兰殊、季兰承在园中慢慢逛着,彼此间可以算得上相谈甚欢。
事实上,主要是朱文宣费尽心机不断提起新的话题,确保不会尴尬冷场。毕竟谁也没有直接和楚王爷打交道的经验,何青的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那位冷俊公子身上,小樊更是不善言辞,直接沉默了。朱文宣作为三人当中较为年长些,主动担下了与楚王爷闲谈的重任。
季兰殊态度颇为友好,随意地与朱文宣聊着,只是目光总不着痕迹地瞥向后方。其中夹着何青不时的加入,并将话题抛给季兰承,季兰承依旧神色冷淡,间或剪短的回应几句。
樊奕看似脸色平静的走在最后,心情可谓是糟糕透了。
今日他们三人到了学政衙署大门口,就碰上了站在门口准备进去的季兰殊等人,季兰殊笑着相邀,请他们一道游园。
楚王爷的邀请,又有谁胆敢拒绝?
更可况,何青一见到奉庭也在,顿时狂给朱文宣和樊奕使眼色——是兄弟就快答应!
于是五人连带着随从一起进了园子,就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樊奕不想去听他们在聊什么,于是专心地去看周围的环境。
赏冬会不仅仅只有学子们相聚一堂,还有方外人士。
樊奕就见不远处的凉亭中正坐着张大儒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手谈。
他不禁放慢了脚步,继而向那亭子走去。
朱文宣看到后,心想着到底是孩子心性,没有出声,继续陪身边几人走着。
季兰殊也眼尖的瞧见了少年走开的身影,心下暗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家皇兄,压抑住了想要唤住少年地冲动。
想起那晚,寂静冷清的夜里,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借着月光,少年满脸地哀伤与寂寥。
他站在回廊地柱子后,怔怔地看着少年,心下竟忍不住地泛起丝丝疼意。
定是少年在白日之时,在园中看到了他的所有轻浮举动,夜里才趁着四下无人,独自坐在后院难过。
他想上前抱住少年,又怕吓着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少年坐了片刻,起身站在院子中,眼睛闪着水光,一滴泪蓦然从他的眼中滑落,在他冷白的脸上闪过晶莹的微光。
季兰殊是趁着酒兴上头,出来透透气的。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这下,他的酒全醒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季兰殊从柱子后走出来,低低地对少年说:“……不要信你所见到的。”
只是还未等他再多解释几句,一抬头,就见皇兄出来寻找自己的身影。
他不得不立刻无声无息地离开。
皇兄任何时候都很好说话,只有在见到他与人太过接近时,总会摆出兄长的架子,对着他就是一顿训,训话的主旨只有一个——无非外面的人都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让他洁身自好。
季兰殊看着樊奕走远的身影,收回了思绪,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耐,接着听这姓朱的学子叨叨个没完。
他又看看另一个姓何的少年,见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皇兄身上,心思一转,就将话往何青身上带,又频频向皇兄示意。
季兰承瞧见了,脸沉了一瞬,终究舍不得下了弟弟的面子,侧头瞥见何青一脸孺慕、小心翼翼的偷看自己,便可有可无的应和着。
朱文宣明显察觉到了,心中惊诧。看这楚王爷的意思,似有撮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