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面这会儿,估计他已经睡了一整日,宝宝今日没见到他,不知闹腾了没有。
樊奕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穿上衣服去洗漱。
婢女听到内室响动,立刻端了吃食进来。
“公子醒了?公子一日未曾进食,想来定是饿了。快用膳吧。”随即将托盘里的吃食一一摆上桌。
刚洗漱好的樊奕盯着那碗红豆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又很快若无其事的在餐桌前坐下。
他是真饿了,只觉得红豆粥甜糯可口,清蒸排骨十分入味,那一盅乳鸽汤更是恰到好处,那几碟青蔬也很是贴合他的胃口。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终于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
一回头,就见季兰殊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
他脸上的笑容清浅,眼神却温柔且热烈,上前道:“你醒了?”说着有些不自在的清咳一声,脸色有些红,“可有不适?”
樊奕本没觉得怎么样,但见他这样的神情,也跟着不自在了起来,遂垂下眼睑,端起手边的茶杯,掩饰性的抿了一口。
这人一站在眼前,就让他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只是脸上的红晕只停留了不过一瞬,他就很快平静了下来,复抬头对季兰殊道:“王爷可备了补药给我?”
这“补药”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樊奕可不想再生一个宝宝,他明年就要下场了,不能出这样的幺蛾子。
季兰殊正想着自己不提,小樊可能会想不起,谁知自己的算盘就这样落空了。他也不恼,对门外候着的婢女吩咐一声,这才走了进去,将手搭在樊奕的肩头。
此时的樊奕刚沐浴过,一头长发披散在后,洇湿了后背的衣裳。他眉眼低垂,态度安静,柔顺,半晌后,才慢慢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抬眼看向季兰殊:“我准备了这么久,总要试一试。”
季兰殊拿过放在一边的布巾,慢慢给他擦头发,轻笑着回道:“按你的心意行事即可,我总归是站在你身边的。”
樊奕感觉到眼前人的纵容与鼓励,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就上前抱住了这个到昨晚之前都未曾正视过的男人。
季兰殊揽住他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处,慢慢说道:“小樊,你且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我知你对我有心结,也知你愿意接受我实属不易,你且看着,我对你的心意,是不是只图一时新鲜。”
当听到季兰殊说到“心结”时,樊奕的身体微僵,很快又放松下来。等季兰殊说完后,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季兰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收紧了手臂,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忽然一声炸响,接着一道亮芒在天空中炸开。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炸响,漆黑的夜空中瞬间炸开了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
季兰殊拉着樊奕的手,走出了院子,站在廊下,一同看向天空,皆是默默无言。
过了子时,便是崭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也该有新的变化。未来的路如何,虽未可知,但他如今有了宝宝,身边有个人陪伴,总归比以前活得更好。
他悄悄抬手握住了季兰殊的手,嘴边扬起细微的笑意。
大年初一。
一大早,王府里红灯笼迎风摇曳,放过了迎新鞭炮后。婢女、仆妇、庄头们穿着压箱底的好衣服,排排站在正院廊下,由各个管事带领着给王爷、小少爷、与樊公子磕头拜年。
樊奕原不想出面,但架不住季兰殊低声哄劝,只得跟着坐在正厅里,挂上和煦的笑脸接受众人的祝福。
下人们磕过头,一脸喜气的接过管事们发下来的封红,不同样的吉利话络绎不绝。
热热闹闹的拜了年,府里的气氛越发高涨。
樊奕过年前疯狂刷题,好不容易刷完题,心态松懈转变,存了对季兰殊稍微改观的心,不想直接就与他缠绵一整夜,心情起伏过大,精神不免有些萎靡。
季兰殊即使目视前方,却时刻留意着樊奕,见他面上有疲色,心知是因那晚自己一时不知节制,让人累着了。于是道:“小樊可是还困着?不若让人上些点心,你用过后,再歇会儿?”
樊奕摇头,倒也没那么娇弱。只是这身体确实有些弱,他得锻炼了。
婢女很快端来了样式精致的糕点,季兰殊捻起一块递给樊奕,“先吃点,明日再做些你爱吃的。”
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正月初一,正是新年第一天,不许上炒、蒸等食物,务必要吉利又喜庆,以免坏了好兆头。
樊奕接过,放进嘴里。糕点味道不错,只是有些凉。他逗着宝宝,问道:“王爷今日有何安排?”
季兰殊笑道:“小樊可想出门?本王在城外有座梅园,此时梅花应当尽数开了。若你想去看看,本王这就安排。”
赏梅吗?
自他重回这几年,还真没特地去观赏过美景,心里不由得有些意动。
季兰殊见他眼睛亮了,心下了然,随即站起身拉起樊奕的手,朝内室走去。
老管家立刻去安排马车,又遣人去城郊的梅园里打点。
婢女也尾随着进了内室,很快找出御寒的大氅与斗篷,为他们二人穿戴好,又翻出厚实柔软的小包被,将小公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刻钟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驶出了王府,慢慢朝梅园驶去。
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卖字画的、玩杂耍的、舞狮的、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樊奕看着看着,心中一直牵挂着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远在家中的娘亲与妹妹可否也念着自己?
也不知她们如今过得如何?
自己明明与她们相隔不过几百里,却未家去,实在太过不孝。
樊奕收回了视线,抱着宝宝的手缩在包被下暗暗握成拳。
今年的乡试,他一定要考出个靠前的名次,不然实在是无脸面对家人。
季兰殊对樊奕心情的变化十分敏感,见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便揽住他的肩,也不多问,只沉默地听着车窗外的喧闹声。
若是樊奕不愿说,他愿意等,等着小樊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是他的总归是他的,他不着急。
在这世间,小樊除了他季兰殊,还能选择谁?
第72章 梅园
城外的梅园在一座山脚下,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马车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驶入,停在园中,在一边恭候多时的仆从摆好脚凳,恭敬等着王爷一行下车。
季兰殊先下车,而后站在车边,朝车里伸手,示意樊奕扶着他的手下来。
樊奕紧了紧怀抱里的包被,确定宝宝不会被冷风吹着,这才顺着季兰殊扶住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抬眼一看,就见前方有个衣着华丽的俊美小生领着个小厮站在他们不远处,正笑盈盈的看着季兰殊,见到他之后,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樊奕只看了一眼,心里很快就想起这青年是何许人——是上一世季兰殊后院莺莺燕燕里的一员,名唤知凌。
上一世,他怀了宝宝,月份渐重,王府里却又进新人,正是眼前这位。
他正难受之时,府里的人纷纷传出王爷对这人青睐有加,宠爱非常。
当时住在他园子隔壁的墨书十分气不过,竟抛下对他的敌意,一脸气愤的跑来兰仪园,妄想与他同仇敌忾——
“那小浪蹄子也不知道是何出身!整日巴着王爷不放,哄得王爷对他痴迷不已,瞧瞧这才进府几日,那院里的好东西都快堆不下了!”
见樊奕只坐着喝红枣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我同为哥儿,你如今也就肚子比我争气些,有了王爷的子嗣,可你看如今这光景,要是再不想法子,只怕有了孩子也没那个命享福!我要是你,定要趁着有孩子这一殊荣,将那不知所谓的贱蹄子给狠狠收拾一番!”
说完便气哼哼的转身就走,临走前还气哼哼的顺走了桌上摆着的豌豆黄。
后来,确实如墨书所言,那知凌越发受宠。他无法唤回季兰殊的注目,也保不住孩子,更连自己的命也丢了。
此时在这里见到这人,樊奕心中涌起无名的烦躁,打量了知凌一眼,便将视线转向季兰殊。
难道这一世的季兰殊依旧死性不改,早早把人收进府中,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若真是这样,那他之前想试着与季兰殊在一起的想法,岂不就是个笑话?
他垂下眼眸,面上无悲无喜。
知凌很快上前行礼:“知凌见过王爷,恭请王爷德安,如意顺遂。”
季兰殊瞥了他一眼,伸手揽过樊奕,道:“此处不用你,退下吧。”
知凌脸上的笑意僵住,很快勾唇一笑,温声道:“是。”见两人要往里走,又道:“王爷,这半年来,知凌难得见王爷一面,就让知凌跟在王爷身边伺候可好?不拘是端茶倒水,亦或是跑个腿,也好让知凌有个交代。”
知凌这话说完,樊奕明显感觉季兰殊揽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对他无声的安抚。他心里的烦躁感因季兰殊这举动稍减了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只是在心里纳闷:知凌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兰殊转过身,对着知凌冷了语气:“本王的话你没听明白?”
见王爷面色不愉,知凌不敢造次,只得低下头躬身退下。
季兰殊这才带着樊奕慢慢往里走,一路往梅林而去。
未入梅林,首先就闻到了梅花的香,清逸幽雅,别具神韵。
走进梅园后,入目便是粉红的,紫红的,竞相开放的梅花,热烈张扬,映着未融化的白雪,美得让人沉醉。
季兰殊走在樊奕身侧,为他与宝宝挡住偶尔刮起的风,见他脸上终于又扬起笑,便细细地向他解释:
“刚刚那人,是半年前,皇兄送来的。皇兄……对我很是看重,怕我因你而一蹶不起,特意送了个人来给我排遣。”
这话虽难以启齿,但季兰殊不想樊奕误会他,继而又如之前那般对他冷淡。
“人都送到了府里,我才知情。因他是皇兄送来的,一时不好打发,只能将他安置在这梅园里。若不是今日与你来这里,我早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他有些紧张的润了润嘴唇,揽着樊奕的手下滑,改为抱住他的腰,也不敢用力,只松松地将人拥在怀里,中间还隔着个睡得香甜的儿子。
“小樊,无论你信或不信,我季兰殊此生,有且只有你一人。”
樊奕的目光从梅花上游移,转到季兰殊脸上,定定看了他半晌,才轻声道:“王爷,您不必如。”
话是这样说,樊奕的心思却早已飘回了上一世。
怪不得季兰殊当时独宠知凌一人,原来这人竟是圣上送来的。
不对。
上一世的季兰殊可没有什么一蹶不振的时候,可知凌依旧进了王府。
樊奕眉头微蹙,暗自思索着不对劲的地方。
若这两世有什么相同的,便是他都怀了季兰殊的孩子。
可弟弟房中人有了身孕,做兄长的却给弟弟送来伺候的人,这做派,与那高门大族里的婆婆给怀了孕的儿媳妇添堵,往儿子房中塞人的路数简直如出一辙。
可季兰殊的兄长是谁?是季兰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堂大昭皇帝,为何会如此行事?
樊奕想不通,他看着眼前的季兰殊,有些发愣。
上一世,季兰殊与他相知相恋,甜蜜得宛如天底下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无二。
特别是得知他怀了宝宝,季兰殊脸上的喜悦是那样真实,也着实激动了好久。之后待他更是温柔细心,生怕他感到一丝不适。
语言能哄骗人,但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实意,总能感觉得到,潜意识更是不会欺骗自己。
所以,上一世他到临死前,都不信季兰殊果真不再爱他。
毕竟除了见不着人,他的一切吃穿用度,并没有被苛刻。
所以上一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脸上忽然感受到一片温暖,樊奕回神,发现季兰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俊美的脸上神情有说不出的紧张,正低声问自己:“怎么了?小樊?为何不说话?”
樊奕缓缓笑了,不管前世如何,今生总归不一样了。
他凑上前,以唇轻触那看起来有些傻的俊脸,轻声说:“无论王爷说什么,奕都信。”
趁着季兰殊有些怔愣子时,侧身挣开他的怀抱,心情颇好的朝前走去。
梅花开得这样好,不好好观赏,岂不辜负了眼前这美景?
第73章 自荐
梅林很大,季兰殊与樊奕逛了大半日,直到小歆睡醒了,两人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樊奕看着季兰殊怀里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的宝宝,目光柔和,凑过去轻声逗他:“宝宝醒了,可是饿了?”
“哦哦哦……嗯嗯!”小歆被包着的小腿乱蹬,见挣半天也挣不开,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一皱,“哇”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响亮得吓了两位青年的父亲一阵手忙脚乱,立刻加快了脚步,朝屋子里走去。
季兰殊一面走,一面朝不远处候着的左一吩咐:“让奶娘到屋子里候着。”
左一领命而去。
一番折腾后,这才安顿好。
奶娘抱着已经换好衣服吃饱喝足的小歆,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探了探那柔软的额头,见温度如常,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小少爷精神头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