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抱拳道,“臣愿意去襄阳。”
苻坚看着他道,“好,好啊,不过朕并不会让你独自去打桓冲,朕给你一个最佳帮手。”
在他有些神秘笑意中,只听他扬声唤道,“巨鹿公。”
苻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他们这些皇子,平日在长安养尊处优,就算要出征,也是极为弱小的战事,不会与敌国对战,苻睿是苻坚的儿子中最英勇的一个,他只好战场之事,曾经独自领兵从洛阳赶赴梁州,又曾经在苻丕离开邺城南下襄阳之际替兄守过邺城,可他毕竟是皇子。
苻坚将一个皇子和慕容垂放在一起,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信不过慕容垂。
其实,苻坚的心里真是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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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退无可退,天命难违
“巨鹿公,朕命你与冠军将军率兵赶往襄阳,你可愿领这一道圣旨?”
苻睿拱手道,“儿臣愿率军出征襄阳,定不辜负父皇厚望。”
“好。”苻坚欣然道,“朕的儿子,朕的冠军将军,很好。”
襄阳要救,只是众将领还没有忘记苻坚方才口中所说的要攻打建康之事,他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对苻坚的安排懵懵懂懂。
他们并没有看明白苻坚的意图,桓冲以10万荆州兵进攻襄阳,苻坚却只派出了巨鹿公苻睿和慕容垂二人救襄阳,何况桓冲手下还有刘波、桓石虔、杨亮、郭铨等大将。
苻坚笑了,他在众人的疑惑注视中笑了。
“诸位是不是很不理解?不理解就对了,朕就是要告诉桓冲,好,你要跟朕打,朕偏不跟你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你的襄阳,我打我的建康,我们谁都不干涉谁,他想在长江上游这么一闹来牵制我秦军,可我大秦军队难道还对付不了他那10万荆州兵吗?朕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样来,朕就派巨鹿公和冠军将军去。”
“最好能气死他。”末了,竟然兀自的加上一句笑话。
噗,萱城极力忍住笑意。
苻坚这是怎么了?幼稚吗?不,战略吗?不见得吧,如果真有魄力,他大可以放弃襄阳,只取建康,等攻下建康,襄阳不就是不攻自破了么?
“陛下,如此布局,虽说出其不意,却也是险招,若是桓冲当真攻下襄阳了呢?那么他便可以依靠襄阳的地理优势来进攻我益州梁州之地,如果长江上游真的陷落,那即便我们攻下建康,可长安却陷入危亡境地了。”邓羌的提醒不无道理,何况从桓冲的进攻来看,他正是这般打算的。
苻坚思了一会儿,道,“那就要看朕的巨鹿公和冠军将军如何扳回这招险局了。”
苻睿与慕容垂对视一眼,即刻朗声道,“臣等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好,既然如此,巨鹿公,冠军将军,朕命你二人即日出发,兵至襄阳,势必要挽回襄阳的局势。”
“是,儿臣领命。”
“臣领命。”
二人用坚毅的目光和震耳发聩的声音回应。
这一场针对桓冲疯子行径的军事会议终于走向了结束。
苻坚没给苻睿和慕容垂多少的休整时间,第二日便从长安出发了,而且除了苻睿所率领的五万氐族兵力之外,慕容垂所统帅的竟然没有一支嫡系军队,尽数是当初投奔苻坚的鲜卑兵。
五月二十日,就在苻睿他们领兵出发的第三日,苻坚对大秦国内颁发诏令。
苻坚下令征伐各州公私马匹,十个人丁中派一士兵,门第显赫的世家大族,充当崇文义从,良家子弟二十岁以下,武艺骁勇,家富体健者,都任为皇家羽林郎,并授以苻氏姓氏,二十岁以上,服兵役满两年的,都授以校尉。
并亲自下诏,命令中限定取胜之日,任晋主司马曜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并派人在长安给他们各修建府邸,以待君前来清谈,他派人快捷送往建康,以此下了战书,正式宣布对晋作战。
月末,良家子弟前来的有三万余骑,秦州主簿金城赵威之担任建武将军、少年都统。
萱城扬天长叹,“真是天命啊。”
公元373年,在晋朝皇帝司马昱和大司马权臣桓温相继死后,谢安登上了晋朝的政治舞台,苻坚与谢安达成了十年友好之约,虽然那只是一封可有可无的约定,甚至连小打小闹都约束不了,可毕竟用过玺,十年之期已到,公元383年,战端即开。
苻坚身边的亲人还不放弃,虽然他们都被苻坚的诡辩折服了,可他们的本心并没有屈服,尤其是太子苻宏,他像是一个圣斗士一般,被苻坚骂的狗血淋头还不罢休,时常跪在明光殿外一跪就是几天几夜,荀皇后再也不出来了,她躲在自己的宫中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可是她就算出来又能说些什么呢?
殿门刚被打开,一袭庄严肃穆的黑袍首先映入了视线之中,苻宏昏昏欲睡,他今日又是已经跪了六七个时辰了,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皇宫中的暮色上来了,他还是不放弃,可眼睛一触及到那一抹黑色,他的精神立刻上来了,跪着爬上去抱住腿,大喊,“父皇请听我一言,请收回成命,不要伐晋。”
苻坚低头瞥见了紧紧抱住自己腿的人,怎么都甩不开,他弯下了腰去,用一只手勾起面前之人的脸,迫使他抬眼望着自己,声音很温柔,“自古哪有儿子反对老子的?你这么做就不怕上天降下惩罚,你还是回去吧。”
苻宏哭诉道,“父皇,正是因为儿臣不想让上天降下惩罚,才这般冒死相劝,儿臣是大秦的太子,儿臣劝您收回成命吧,趁着现在大军还没有集结,我们与晋朝修好吧。”
苻坚叹息了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忽然用了力道,苻宏吃痛的皱眉。
“你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这点跟你老子很像,好啊,朕养了个好儿子,好太子。”
他这一话音落地,那只手就松开了苻宏,可忽然之间袖中一柄利剑划出,就在他剑指自己的亲子之际,一声嫩嫩的唿唤打断了他,“父皇。”
顺着这声好听的声音方向探去,只见苻冼一人独自立于一片青色的竹林前,明媚的眼睛望了过来。
苻坚滞了一下,那人却已经小跑过来了,他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太子哥哥,你都跪了这么久了,腿疼不疼,来,起来吧,我们回去吧。”
苻宏楞了一下,可他的弟弟吃力的拉起自己,他不得不从地上痛苦的起身,兴许是跪的太久了,腿太酸痛了,他都有些站不住了,可苻冼却能稳稳的搀住他,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光彩,让这暮色沉沉的黄昏多了几分的光明。
苻坚终是看的不忍,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他收回了剑,唯一一次,凤血干干净净的回鞘,想来剑毕竟有灵气,它也懂得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哪有老子要杀儿子的事情。
苻宏还是朝着自己的父皇拜了一拜,这才回去了,就在苻坚以为终于耳根清净了的时候,视线还没收回来,那个小人已经近了自己身前。
“臭小子,你没跟太子回去吗?”
苻冼一本正经的道,“儿臣要替太子哥哥尽忠,怎么能回去呢?父皇,你愿不愿意听我一句劝?”
他说的这么正经庄重,让苻坚霎时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儿子们都怎么了,都要一个一个的跟着自己作对吗?
可是一面对上这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却令自己全身心宠爱的小人时,他心软了,只能点头。
苻坚牵起小人的手,漫步在满园青色的皇宫内院中。
“父皇,你跟我们有仇吗?”
苻坚低头瞧了一眼说这话的人,苦笑一声,“冼儿这是说什么话,你们都是朕最爱的人,朕怎会跟你们有仇。”
“那你为何要害我们。”
此言一出,苻坚如石定住,脸色一下子变了,就如这快要暗下去的天色,可苻冼却没给他时间仔细琢磨,便愤恨的说,“既然爱我们,为何要去讨伐晋朝,你明知这是不对的,晋朝不能讨伐,你的亲人朋友都在劝你,你却与他们背向而行,你的决策所有人都不支持,儿臣想不明白,为何你要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去做这件事,一旦伐晋失败,我们这些皇室中人还能活下去吗?父皇这不是害我们是什么?”
苻坚震惊的盯着这个不足自己腰身的小人,乍听之下,他气血翻滚,体内仿佛有滚滚沸腾的热水一般,烫的他醒不过神来,不过片刻,他却脸色恢复镇静,蹲下身子来捧着小人的脸,恐吓道,“国家有占卜的大龟,可以决定策略,朝中有公卿,可以确定进退,你小子,说这番话,会被杀头的。”
“好,那就请父皇先杀了我吧。”
苻坚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人,一下子心里堵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苻冼恨恨的甩掉他的手,“与其被父皇害死,不如此刻死于父皇之手,请父皇杀了我吧。”
苻坚怔怔的望着这个一脸不屑和扬起高傲头颅的小人,终究是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他去拉小人的手,小人后退了一步,苻坚又去扯,最后终于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父皇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了你呢?好冼儿,谁死了你都不能死,朕要为他留下血脉,父皇不会害你们,你不要说这件事了,没有回头的,朕都下诏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就这样吧,你们都在长安待着,那些杀人流血的事,朕去做。”
谁都阻止不了苻坚。
不管是谁。
苻冼也不免其中。
他回到苻晖的宫中,开始认认真真的学习起儒学来了,苻晖教的更是认真,对待自己的这位弟弟,苻晖将他的性格中的母性光辉又发挥到了极致。
纥奚一族表示愿意献出所有的纥奚骑兵,纥奚部落的首领纥奚佶伦更是表示要同苻坚的大军一起南下建康,他要为了一个真正的汉人公主去打仗。
六月中旬,苻睿和慕容垂的战报传了回来,二人在襄阳击败晋军,并收复了失陷的城池。
苻坚看着二人千里传来的捷报,欣慰不已。
苻睿为主帅,慕容垂为先锋,二人进兵至沔水的当夜,慕容垂命军中将士每人手持十把火炬夜行,伪装成兵力极大的样子,桓冲中计畏惧秦军兵多,以为有十多万秦军主力,又因军有疾疫,于是撤还上明,襄阳之危于是就这么解了。
杨亮亦因秦援兵入蜀而撤军,桓石虔及郭铨在武当击败来援的秦将张崇后掳二千户人南归。
桓冲向晋朝朝廷推荐桓石虔,表他为襄城太守并守夏口,同时亦上请让王荟任江州刺史,但因王荟因兄长王劭去世而辞任,桓冲不满谢安改以谢輶上任,于是自请任江州刺史。
“好,这一仗打的好,不仅解了襄阳之危,还让桓谢两家再次生疑,巨鹿公,不亏是朕的儿子。”
萱城听罢,道,“不是你的儿子仗打的好,是慕容垂,桓冲本就畏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慕容垂夜袭沔水,装作有十多万秦兵的样子,桓冲能不撤军吗?还有,桓谢两家不会再斗了,你看着吧,就在你的这些羽林郎建成的时候,你的百万大军出动的那一日起,桓家和谢家从来没有过的凝聚,汉人的凝聚力和民族自尊心超出你的想象。”
苻坚道,“你口是心非了吗?”
“没有。”
“那你是言而无信吗?”
萱城摇头,“也没有。”
“都没有,好,那就闭嘴。”
萱城闭嘴了,他这个外人没有资格说人家的事情。
他怎么能像苻坚说的那般口是心非和言而无信呢?他要无条件的去支持苻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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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退无可退,天命难违
七月份,苻睿和慕容垂返回了长安。
苻坚大力嘉赏二人,这时候,朝中那些本来反对苻坚用兵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也许真的是苻坚的威望所致,权翼被苻坚说动,愿意跟随苻坚南下征伐晋朝,朝臣们都没有了异议,苻坚的亲人们就更无法说些什么了。
于是,接下来苻坚与群臣商讨的便不再是要不要打晋朝的事了,而变成了怎么打,采取怎样的战略布局。
其实如同二月份的那次太极殿会议一样,苻坚不是要跟朝臣们商量怎么打,而是取得朝臣们的支持,支持他心中策划的这一张战略布局图。
群臣依旧被召集到了太极殿,文臣武将一个都不少。
一派庄严肃穆中,苻坚率先发声,他似乎很高兴,“今日将诸位聚集到这太极殿,就是想告诉诸位一件事,我们与晋朝的战事已经开始了,朕知道你们有些人是不想打的,可以,那就待在长安吧,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朕再一一跟某些人算账。瞧,朕似乎说错了话了,今日不议要不要打,愿不愿意打,今日我们就来议议怎么打吧。”
既然要开打了,那必定会有前锋,主力,前中后三军,而且在布局上要让晋朝摸不着头脑,分不出秦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
慕容垂的提议是由襄阳出军,以此为主力,顺着长江而下,直取建康。
有些人是支持的,有些人是反对的。
苻坚道,“诸位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邓羌一向有威望,他是氐族嫡系将领,很不认同慕容垂这些外族人,他反对襄阳军为主力,而是建议主力从长安出发向东而进军,渡过淮河,再下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