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兰道,“大都督命我前来,是想劝你们退兵的,阳平公,我以为你会看懂这形势。”
“我强彼弱,这就是形势,你们让我退兵?笑话。”
花兰摇摇头,“阳平公,那都是表面。我想请问一句,陛下在哪里?”
萱城将手中的那只锦囊抛给他,花兰稳稳的接住。
“他在长安。”
“呵呵,阳平公,你在说谎。”
“何以见得?”萱城本不想回答他了,却还是简短的反问。
“陛下不会离开你,他不会待在长安而让你一个人来打这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萱城道,“你像一个智者。”
话锋一转,“可惜,终究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可惜啊。”
花兰上前来,将手中的那个锦囊啪的一下按在几案上,一双清丽的眸子射过来,“阳平公,该说可惜的人是我们,这包乡音就送个你了,望你得偿所愿,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说完转头就要出去。
“站住。”
萱城站起了身来,话音冷冽的传了下来,“你似乎坏了规矩,太轻视我军了,你是来劝降的,该有一个劝降之人的样子。”
“来人。”他朝帐外扬声喊道,即刻涌进来一批守卫。
“将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公的命令,不准他们离开。”
花兰却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什么似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和恐惧神色,跟着步出了军帐外。
帐内恢复了宁静,萱城又把玩起那只锦囊,一只很漂亮的翠绿色锦囊,锦囊上还绣了精美的图案,乡音不改,花兰回到了故乡,他这个飘荡着的灵魂能回到故乡吗?
夜晚,苻坚的书信却传来了,明月拆开递给萱城,萱城激动的扫视完毕,内心却突起一阵哀愁。
苻坚他却在责怪自己行军迟缓,为何在颍口停留?
“苻坚啊苻坚,你又有何资格来说我?”
苻坚的87万大军才抵达项城。
凉州的军队才到达咸阳。
幽州冀州的军队才刚到达彭城。
漕运船只上万艘才从黄河入石门,才刚达汝水、颍水入口处。
萱城无力的趴在几案上睡着了,迷迷煳煳中,他只感觉有人搀扶着自己走进了内室躺在了床榻上,又掩了被衾,一时身上暖流传过,萱城也就舒适的进入了梦乡。
次日直到日升高头之时,萱城才醒来,却看见明月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轻轻的掀被下床,不料一条手臂却抓住了自己,“阳平公。”
明月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人来议事?”萱城有一分嗔怪的意味。
明月站起来道,“我让他们都下去了,主将还在睡觉,他们来议什么事。”
萱城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还说,你一晚上都在叫陛下的名字,还抓我的手。”
萱城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真的吗?可我觉得睡的很舒服啊。”
明月啧啧几声,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光。
这时外面的守卫进来禀道,“阳平公,将军们都在帐外候着了。”
萱城扬声道,“哦,你让他们等一下再进来。”
“是。”
“明月,过来服侍我洗漱。”萱城嘀咕道。
明月早就备好热水了,“喏,赶紧洗脸吧。”
萱城哂笑,“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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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韡、梁成、王显、苻方,窦冲,张蚝,张天锡他们都进来了,萱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各位赔了一个笑脸,除了梁成黑脸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萱城对着帐内的众人道,“诸位如何?这几天是不是闷得慌,我们奔袭千里来打仗,却无法与敌军交手,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敌军在什么地方布防,敌军的哪处布防才是最薄弱的,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萱城示意众人都坐下来,明月给众人面前几案上的茶盏上又斟了茶,这一下子倒更显得悠闲,像是品茶议事了,全然没有半分的战场紧张气氛。
“听说晋军派了信使前来?”梁成问道。
萱城点头,“是,是谢石身边的人,可他不会说出他们的主力在哪里,晋军是怎么布防的。”
“既然不说,来送信是为何?双方就这么试探吗?”
试探?梁成的用词精辟。
毕竟已经宣战了一个多月了,却还没有正式开打。
张蚝道,“阳平公何不攻打寿阳?”
“寿阳是晋军防守最严密的一座城池,寿阳守将是晋朝名将平虏将军徐元喜,听说司马曜又派了重兵助守,这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虽然不好啃,却是一块好骨头。寿阳,地处淮河以南,淝水以西,是控制两淮水路交通的枢纽,也是徐州、兖州通往建康的陆路,我们想取历阳、建康,势必要占寿阳,淮水、汝水、颍水,淝水这几路水路都在寿阳交汇,乃兵家历来所争之地,如果没有寿阳,我们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要受制于敌军。”张蚝分析道。
萱城思了一下,道,“骠骑将军说的有道理,我担心的是谢家的人会不会出现在寿阳?”
梁成道,“阳平公似乎怕谢家人?”
萱城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
张蚝道,“兵家讲究先机,若是届时晋朝的重军都压在了寿阳上,那我们攻打寿阳将极为不易,阳平公还是先啃下这块好骨头再去寻谢家的那些人吧。”
萱城询问慕容韡和张天锡的意见,二人说骠骑将军言之有理。
“冠军将军到荆州了吗?”萱城问。
明月回答,“还没有书信传来。”
萱城想了一下对明月说,“你去把晋军信使带来。”
明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明月领着花兰走进了军帐。
萱城对着花兰道,“我不是要向你打探你们谢太傅的部署,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放你回去。”
花兰投来一个白眼。
萱城瘆了一下,却朗声道,“那位贪玩又话痨又好男色的晋朝大都督,他如今还在秦淮楼享受鱼水之欢吗?”
花兰脸色霎时变了一下,萱城这么明目张胆的贬低谢石,令花兰的脸色无处安放,他恨恨的咬牙,“我家大都督,一向不像你们北方人这般畏水如虎,跨马扬鞭越长江,又何贪秦淮楼里鱼水之欢呢。”
“你。”众将一听他在嘲笑北方人不习水性,拍案动怒。
萱城回味了一下他的话中之意。
北方人是不习水性,谢石是南方人,379年的那场淮南之战中,谢石率领的是滁河舰队,而且似乎谢石从来没有领过陆军,如此说来,谢石此次率领的军队依旧是水军。
而苻坚部署的幽州冀州军队正是沿着水路南下彭城。
萱城乍然明白了什么,突的一下起身,朗声道,“众将听令,即刻拔营,攻打寿阳,快。”
众将一时有些晕头转向,不太明白为何萱城转变如此之快。
“将信使放了,就让他回去给谢石报丧吧。”
花兰冷哼一声,“阳平公未免太过自信了。”
“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谁能站在寿阳城楼上。”
作者闲话: 还有大约两三万字就完结,结尾部分简直要我的老命啊,我不擅长细节描写,吐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颓!
146寿阳攻坚战
从心理上来说,萱城是有些怕谢家人,当然他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经历过那场战争的结局之后来说的,他怕自己死的太早。
所以他要尽量避免与谢家人交锋。
谢石既然领水军,他一定会从京口北上援助东路,都贵率领的幽冀军队已抵达彭城,趁着北方河流还未结冰要完成军中粮草运输,再南下就对广陵造成威胁了。
谢家人迎击的第一个对象不应该是自己的这支前锋,而是幽冀水军。
萱城就这么的大胆做出对策,第一个攻打寿阳。
就如张蚝所说,啃下这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好骨头。
留下慕容韡部和苻方部驻扎颍口本部,萱城与张蚝、梁成,梁云,梁悌,张天锡等大军从颍口拔营向东推进,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未与晋军相遇,萱城都有些奇怪,那个精明的谢太傅会这么布局吗?张蚝能看出寿阳的重要性,难道谢安看不出来吗?
不管怎样,先攻下寿阳,占据有利的地利位置。
其实,颍口与寿阳东西相对,都分布在淮水上,只是这条河不容易让北方人通行罢了。
这时前方侦骑前来禀报,说是此前谢安派遣的前锋胡彬率领五千水军援助寿阳,正朝芍陂而来。
“拿地图来。”
“是。”
众人下马查看地形图,寿阳位于三条河流交汇处,寿阳西边是青冈,西南便是芍陂。
“芍陂两侧是自南向北蜿蜒而来沘水和淝水,两条河流均注入淮河,若是胡彬占领了芍陂,对我大军南渡淮河便是威胁,一定要抢在胡彬之前占领芍陂。”
“阳平公请看,若是我军向西南占领芍陂,向西占领青冈,将寿阳城团团围住,即使胡彬率水军前来,想要解寿阳之围,也得借道我军啊,何况他只有五千水军,我们也断不会坐视其救寿阳,如此一来,我军占领寿阳,挟制晋军,再渡淮河,方为上策啊。”张蚝一手指着地形图上的各方军镇,一边分析建议。
“胡彬行军至何处了?”
“胡彬领水军,此刻正在下蔡。”
“下蔡便是这三处河流的顶端了,胡彬想要西渡淮河而援助寿阳,不是那么容易,好,我们就先占领芍陂。”
“传令大军即刻向芍陂方向进发。”
萱城剑指西南,那里正是沘水和淝水蜿蜒而来的芍陂,芍陂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在两河交流处因为战国时期孙叔敖修建的一处灌溉工程而得名,大军截住胡彬北上的援军,对于占领寿阳有非同寻可的意义。
萱城感激身边的数位大将,尤其是骠骑将军张蚝,英勇无敌却非有勇无谋之人。
当天日暮时分,大军便抵达芍陂,萱城命人在芍陂起营,严防胡彬的水军。
梁成面对着己方黑压压的营寨壁垒,调侃似的说了一句,“胡彬是在游泳吗?从建康出发半个月了都没赶到目的地,我们得好好感谢这个人才是。”
萱城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战场行军的确忌讳行军迟缓,延误时机。
梁成有这心情在调侃敌军,可萱城却没有心情取笑别人,因为他的兄长,此刻还在后方游山玩水,完全没有半分战场之人的紧张气氛。
半夜三更,萱城无心睡觉,起身走出营帐,巡查驻守营地,耳边传来阵阵水流声,两山夹隔间,两条曲折蜿蜒的河流蔓延而过,战国时期的灌溉工程早已被抹去了踪影,此时只有拦截在大坝上的点点旧木残垣,胡彬想要过芍陂,他能过得了吗?
萱城想要渡淮河,苻坚也想要渡过淮河、长江,可是南人北渡被阻击,北人南渡就能顺利吗?
明月小心翼翼的摸索而来,果然看见自己的主子在河边停留,赶紧捏着衣袍上来给披在身上,有些嗔怪的语气,“主子,半夜就不要乱跑了,自从我们离开长安,你这半夜不睡觉的习惯可是改不过来了吗?若是念着陛下,主子何不偷偷离开大营去看看陛下呢?”
“你说什么?”萱城冷冽的一道寒光射去,明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大战在即,主帅擅离职守。
明月嘀嘀咕咕,“难道你不想人家吗?”
萱城想,他想苻坚此时在干什么。
一想起张伶然随军,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苻坚从来都不会为谁守节,也绝非痴情的傻子,他宠幸那么多人,恩威传遍四海,如今身边又常伴一位知书达理的才德美人,夜晚最是令人胡思乱想,萱城又一次一次的失眠。
“走吧,回去睡觉。”伫立了半响,吹了半夜的凉风,似乎吹醒了有些头脑发昏的萱城。
这一睡,睡得实在太安稳了。
一觉天明。
次日,萱城便率领张蚝、张天锡和慕容屈氏向寿阳进兵,留下梁成、王显和梁成的几位弟弟在芍陂堵住胡彬。
大军兵临寿阳城下,将寿阳城团团围住。
面对这座南北边界上的军事要塞,萱城不禁肃然,脑中也想起了许多往事,当年苻坚与他便衣南下游玩建康之事,便路过寿阳城,苻坚很想登上寿阳城头远望南国,无奈政权属晋,又是军事重城,二人只能举目翘望。
如今再次见到这座南北要塞,萱城带着一种自豪,因为他有十多万大军,只需一声令下,这座城池就会沦丧。
座下战马长鸣一声,却激起了萱城心头的仁善之心,他转头对身边的副将道,“写下劝降文书,命人射入城内。”
“是。”
张蚝说,“阳平公应下令即刻攻城。”
萱城转头看着他道,“若是徐元喜识势,出城投降,我们便饶他们一命,百姓是无辜的,何况先礼后兵,自古成规矩。”
拍马而去的副将将劝降文书射入寿阳城头,等待着寿阳晋军的回应。
下一刻,却瞧见那巍峨的城墙上,一人身居中位,眼睛瞟了一眼手下送上去的文书,便洋洋洒洒的扔下了城楼,秦军副将随即转头回阵。
萱城看清了。
自己命人写下的劝降文书被城头上的守将当做废纸抛弃,文书在下落的过程中,还被瑟瑟秋风吹起飘荡,在两军对峙前被眼睁睁的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