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也许有很多的话要说,可一见到他的弟弟,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这般热烈的拥抱,萱城的回应却是带着哭泣的呻吟,他痛苦死的。
一把推开苻坚,双手不受控制的就掐在了苻坚的颈上,“为什么,我的兄长,苻坚,你要来这里?”
他哭了出来,指甲陷入了皮肉中,霎时就紫红了一大块,“我很想掐死你,为什么,这是你给谁的惊喜?给我吗?还是给谢安。他们说对了,”萱城凄凉的苦笑,“你这么喜欢浪漫,可是不该,不能。”
他的手终于从对方的脖子上松了开来,对方却趁势将他的手攥住捂在心口。
“完了,你完了,我也完了。”萱城失神的说。
一旦苻坚来寿阳前线,这场战争就只有一个完美又凄惨的结局,他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会败的一塌涂地。而不仅仅是上天会夺取他弟弟的生命这么简单。
“你不喜欢?你觉得朕闯了祸,给你捅下来篓子?我的弟弟,你想要我思念成疾吗?一旦帝王驾崩,你这罪魁祸首可就难逃一死了喔。”
萱城被他这一句厚脸皮又无赖却又动情的话逗笑了,“你,…”
苻坚见他终于露出了笑脸,将他揽住肩膀轻轻的说,“朕是偷偷来的,他们谁都不知道,朕只带了八千苻氏羽林郎,还有连氏公子和南岸,朕临走之时告诉纥奚佶伦,让他严守朕来寿阳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要他割掉泄密之人的舌头并诛杀全族,朕来与你相会,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惊喜呢?不过,这可是你勾引朕来的喔,你说朕要如何惩罚你,惩罚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坏蛋。”
什么?勾引?他说了这么一大篇话,萱城却警惕的捕捉到了最后这两个字眼。
“我,勾引?”萱城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确认他是否只是说了一句轻佻的玩笑话。
苻坚挑起他一脸茫然的懵懂脸孔,将一个深情却细密的吻落在唇上,粗重的气息打在耳边,“难道不是你给朕写信要朕前来的吗?”
一语如遭惊天雷击,萱城吃惊的盯着这个与自己肌肤相触的人,这是他制造的惊喜吗?故意说出这么一句调情的话来。
可是,在脑海中翻转许久之后,萱城意识到了他话中的疑点,如果是自己给他写信,一定不会是催促他抛下那87万大军孤身前来。
苻坚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似的,眉心蹙起,“不是你?…”
他放开自己的弟弟,沉思了半响,却忽然笑了,“谁说这不是一件幸事呢?看来这军中还有人更希望我跟你相守在一起呢。”
萱城嗤的一声笑了,“也只有你还能这么说了,我快要被弄死了。”
苻坚,唯有生离才能死别,唯有死别才能打碎你的那颗不可一世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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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拜天地,结同心
当张蚝看到苻坚孤身一人前来寿阳的时候,他的脑子也霎然转不过来了,一脸懵逼,这,…这怎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啊。
他命张天锡送信的目的,是让苻坚把大军调往前线,集中优势兵力与晋军决一死战。
可他不是苻坚,从来不能左右苻坚的心。
苻坚来了。
可那87万大军没有前来,依旧在项城驻扎,跟随苻坚前来的除了身边亲密之人以外,竟然只有八千羽林郎。
苻坚来了寿阳之后,这秦军前锋便由苻坚亲自坐镇指挥,萱城相信在大的战略方针方面,他的这个兄长是独一无二的,不然也不可能有这将近三十年的大秦北方盛世,可是在具体战术和细节方面,他了解这位苻坚大帝,总是骄傲的不可一世,乃至于他总是轻视对方而抬高自己。
在寿阳府内,苻坚下达命令要慕容屈氏即刻将围堵在硖石的胡彬部全部歼灭,慕容屈氏领命而去,在十一月八日的傍晚终于在硖石将胡彬击败,并押送胡彬至寿阳城内,萱城这时候问起那日胡彬派人潜水突围的对象时,胡彬却说他信中的与君来生再见正是谢石。
萱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派人给谢石求救呢?难道他不知道谢石此刻畏敌不前,将水军驻扎在洛涧25里外的淮河边上不敢与秦交战吗?
“你确定是送信给谢石,他敢来救你吗?”
胡彬扬天大笑,“哈哈,阳平公,你错了,大都督一定会前来寿阳,我给大都督写信的目的一是求救,二是与君诀别,我正是要在硖石与尔等死战,那么,等到大都督前来的时候,便是为我报仇歼灭你们的时刻了。”
萱城平复了下心情,他瑟瑟的挤出一笑,就像那日嘲笑胡彬一样,“你,真是挺逗,说笑也不怕闪了牙?”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们的大都督一定会来寿阳。”胡彬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坚毅的狠劲。
苻坚最终也没有杀胡彬,对待敌军降将他一直用怀柔政策,即便此刻与人家都是兵戈相见的地步,萱城也没资格评说,因为似乎这种性格就像是天生会传染一样,他对待晋朝寿阳守将徐元喜那般刚烈也没有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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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寿阳城已经很冷了,寒风萧瑟,加之此处位于高山和三条河流的交汇处,每日清晨和日暮时分,刺骨的冷风如剑刃一般刺上来,萱城出城视察的时候都选择在午时,这一日依旧在日头高升之时,萱城要出城,明月要跟着,萱城拒绝了。
最后,走出寿阳城外的依旧是一双人。
只不过,萱城选择带着苻坚从项城带来的连成衣,因为他觉得到了这时应该有一些话要与他说。
二人沿着寿阳城外东南方向的河流而往上游而去,即便到了冬日,可因为这里地处南方的淮河流域,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的。
“你为何要支开陛下?”他们坐在河边,就像曾经有段日子,萱城带着身边的二人一同穷游北国大地那般,那个时候,他们三人也会依靠在一起,会在河中泡澡,会捉鱼,会把河水当做最干净的洗脸水。
萱城望着前方缓缓流动的这条河流,没有直接回应他这句疑问,自己却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吗?”
连成衣摇头。
萱城于是将脸擦进了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淝水。”
还不等连成衣回应什么,萱城自己又在说了,“我将你带到这里,只是要告诉你,以往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可能都不算数了,我不能跟你去蜀地斗地主打麻将了,如果有幸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会在那个世界去一次成都,好好的跟着那些人学习打麻将,还有,慕容永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我对他,也终究欠一个解释,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们。”
连成衣再一次的掩住他的嘴,眼里是令人看不懂的坚定意味,“我说过,不必如此的,真的。”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再也不要来像那样的一次冲动的穷游中国,我不想再伤害你,也不想对不起慕容永,人这一生这么短暂,为什么不能超越世俗把握机会好好的爱一场呢?当初我为了逃避他而选择离开他,如今我却后悔了,时间太短了,我都没有和他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
他忽然抓住连成衣的手,“你走吧,离开战场,去平阳吧,他还在等着你。”
连成衣摇头,“我不会走的,我早就说过的原意跟在你身边,就把慕容永留给慕容冲吧,算我怜悯他的唯一礼物。”
“你没必要跟着我送死。”
“你不会死的,无论如何,我会护在你前面。”连成衣又用坚毅的眼神。
萱城看了他良久,终究还是没能扭过他的意志,只是将一双颤抖的想要去抚摸却最终不敢去触摸对方身体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
他谁都对得起了,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连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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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在这高山下方的河流中蔓延开来仿佛那神秘优雅的神仙境地,雾气腾空而起,河水涓涓流过,月光流泻而下,河边的草丛中稀疏花朵摇曳生姿,而在河岸边上跪着的二人此刻却成了这淝水河畔最迤逦美妙的一段风景。
正是萱城和他这具身体的哥哥。
“弟弟可记得老君山下的那个宛族村落吗?”
萱城无声点头。
“村民说的那个美好的故事,阿泽和阿沼结拜后相约离开的故事。”
萱城道,“记得。”
“生当同榻,死党同穴。”二人不约不同念出。
“当初阿泽阿沼兄弟在河川祭祀神灵拜过天地,结为契约,今夜,我们便做一对新人吧,来。”他抓住萱城的手,将二人的距离拉的很近,似乎都要肌肤贴在一起了,他的声音很激动,从来都没有过的颤抖,“我们来结拜吧。”
萱城挤出一丝苦笑,“你我本就是亲兄弟,还能结拜什么?”
苻坚一手拢着他的手,一手揽住他的肩膀,用着低沉又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道,“拜天地,从此以后,你便真正是我的人了。”
“我做到了小时候说的话,我娶你。”
月亮被挡住了一半娇羞的脸,天色愈发黑了,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弟弟的脸色了,可他用脸贴住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以往一直冰冷的肌肤终于滚烫了一次。
“民间结婚都要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父王和娘都走了,我们拜不了高堂,我们来拜天地吧。”
他拉着萱城的手,萱城望着他的眼睛。
“好。”
他答应了。
月色这时候又亮了,露出了娇羞的半脸,将这一对在河边拜天地的兄弟二人照的清清晰晰。
他们那么认真,那么虔诚,那么执着,那么荒唐,那么不顾伦常…
哪有兄弟二人拜天地结婚的道理?
可他就这么做了。
千古奇闻,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对上这条河对岸的高山虔诚的跪拜,最后面对而跪,望着彼此的眼睛,拜了下去。
礼成。
苻坚将自己的弟弟搂在怀中,就那么温柔的拥着,萱城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得他碰碰的心跳声,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一贯又温柔又霸道,就像他这个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至柔至刚,柔到极致他对天下人都像是亲子一样,刚到极致,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牢牢的箍住。
萱城在他的怀中许诺,“从今夜起,让我死都可以了。”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这条河边坐了一夜。
人生最美妙的一夜,不就是洞房花烛夜么…
然而,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大喜。
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噩耗。
梁成在洛涧被杀,洛涧失守。
———谢石在洛涧25里处驻扎,他认为秦军强大,便打算建立营垒,据守要害,仅仅通过切断秦军的南下运粮通道来坚守不战,但是就在此时,他忽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故人。
秦军的度支尚书朱序至晋军劝降。
朱序本应感谢苻坚的恩德,苻坚在离开项城大营的时候,派身边的朱序前往谢石处,试图说服谢石归降秦军,朱序在苻坚面前唯唯是诺,可一旦谢石跟前就换了一副嘴脸。
朱序对谢石说的是,“秦军虽有百万之众,但还在进军中,且分散各处,如果兵力集中起来,晋军将难以抵御。现在情况不同,苻坚驻扎在项城,苻融却在寿阳,梁成则在洛涧,而慕容垂还远在郧城,晋军此刻应趁秦军没能全部抵达汇合的时机,迅速发动进攻,只要能击败其前锋,挫其锐气,就能击败秦百万大军。”
谢石还是不敢贸然进军,这时候晋辅国将军谢琰却建议谢石接受朱序的建议,谢石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接受了朱序的建议,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派遣晋鹰扬将军、广陵相刘牢之精选五千北府兵,向洛涧发动了进攻。
十一月十一日夜晚,就是他们在淝水河畔坐了一夜的时候。
梁成作战经验丰富,就在刘牢之率军距洛涧十里的时候,梁成已经发觉了,他命令大军在洛涧西岸严阵以待,刘牢之在万不得已中决断趁着夜色奇袭洛涧,沿河列阵的秦军在夜色中不知道晋军的人数多少,只听得敌军如惊涛骇浪般冲了过来,冲杀速度之快仿佛闪电,秦军发生骚乱,梁成驰马奔到最前试图制止骚乱,结果正好撞上了刘牢之的主突击方向,在混乱的黑夜中,秦军一时分不清敌友,梁成调动指挥不便,刘牢之却趁机奔至梁成身边,二人交手,身经百战从无败绩的梁成竟然被刘牢之斩杀,主将一死,秦军愈发混乱不堪,争先恐后的想淮河北逃去,刘牢之趁着秦军混乱,分兵穿过秦营南面,绕到了秦军背后切断秦军的归路,失去指挥的秦军在发现晋军出现在背后时,惊恐万状,顿时崩溃,慌不择路,纷纷涌入淮河,骁勇无比的北府兵在刘牢之的指挥下阻断淮水渡口,在淮水岸边生擒了梁他、梁悌、王咏、王显等十名将领,秦军死伤上万,有一半士兵在混乱中自相踩踏而死,掉入淮河北淹死……所有军器辎重被晋军缴获,洛涧防线不复存在了。
谢石水军随时都可以兵临寿阳城下。
萱城仰天长叹,“啊,终于还是败了,惨不忍睹,梁成啊,你跟苻坚一样,要致我于死地啊。”
萱城与苻坚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一次争吵,严格来说不算争吵,只是分歧,二人争辩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