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过,我在河畔等你归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千年执手一瞬,他的意识终是放肆的堕入了一片黑暗之渊,他强撑着身体不要睡过去,然而,就像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一般,那般强烈的风啸马鸣声将他肆意的吞噬。
“猪头。”
“小黄。”
“萝卜。”
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助,然而,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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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千年,人生若只如初见。
004 我不是你弟弟
千年之后,一缕魂魄,游游荡荡,无所归处,他是佛前的一朵白莲,只求聆听福祉的路人能停下脚步来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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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觉得头疼,脖子又酸,他很想揉揉发酸的肩膀,可手却似乎不在自己的意志掌控中,他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响,他听见有人在叫,“萱城,宣城。”可仔细听听又不是这两个字。
宣城鼻子一酸,他好想见到父母,强烈的想,又一下子好想见到猪头小黄萝卜他们,可他明明是清醒的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来。
他拼命的跑,似乎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可他的腿脚却一下子仿佛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明是动着的,可任凭他怎么跑还是在原地,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万丈悬崖,他刚想止住脚步,可那悬崖却变成了滔滔江水,轰隆隆的水吼声,似乎一下子都能将世间万物淹没,他很怕,他怕河水,就像每天夜里的梦一样,那条河,始终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
然而还不等他再次逃离,那河中却忽然杀出万千人马来,震耳发聩的厮杀声响彻天地之间,齐刷刷的弓箭刀剑都朝他砍了过来,似乎生命在这时停止,他的唿吸紧促。
“猪头。”他大喊了一声。
然后,那紧紧闭着的眼睛终是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绝美无瑕的脸孔,剑眉朗目,温和的笑容,仿佛日月瞬间投入怀中一般,“弟弟。”
“哈。”宣城楞住。
“弟弟?”他惊疑,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瞪着那人的脸,“你叫我弟弟?”他这时才细细的打量起了眼前人,长发,束带,头冠,黑服。
他突然悲哀的笑了起来,“真穿了,我造了什么孽啊。”
“你是谁?”他静了一刻,直接问道。
那人身旁还有一个跟随,弯着腰,恭恭敬敬的样子,这时走上前来,对他拜了一下,“阳平公,您可醒了。”
“啊。”宣城脑子一下子全乱了,他抓了抓头发,又问,“今年是哪一年?”
那人道,“回阳平公,建元四年。”
“汉武帝建元四年?”他反问道。
“不,苻诏建元四年。”那人说完便又恭敬的退到一侧。
啊,天哪,果然是前秦。
宣城想死,可这都是自作自受啊,他不过就是崇拜了一下前秦王,又同情了一下前秦阳平公,这怎么光说说就真的穿越来了呢?
“我要回去。”他这么想,心里一下子酸的疼,他想爸妈,一直以来,他们与他都是分居异地的,关系处的很僵,这好几年也没见到他们了。
他想哭,然而,他却不能哭,他是男子汉。
他又想到了猪头他们,那么欢快的在一起玩耍取乐。
他叫了一声,“猪头。”
刚刚第一眼见到的那人皱眉,“啊,你叫我猪头?”
“小黄?”
“什么?”那人脸色也松拉了下来。
“萝卜。”
“弟弟。”那人终于受不了,弯下腰来托起他的脸,“弟弟,你这是怎么了?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呀?”
宣城扭开了头,把脸偏向一侧,他还坐在床上。他不自然的环顾了一眼四周,他看清楚了,这里是一处帐篷,应该是古代作战用的军帐,很宽敞,里面正中间的位置上还悬挂着一副地图,他的眼刚好对过去,他认得出来,这是五胡十六国前期的地图,有前燕,前秦,还有前凉,前赵,后赵以及一些小国,南边是当时的晋朝。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听那人吩咐道,“南岸,你去让人给阳平公炖上一份猪头萝卜清汤送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就要走出去。
“慢着。”宣城喊住那人。
“猪头萝卜汤,这是什么东东?你要给我吃吗?”
那人温和一笑,“不是弟弟你说的要猪头和萝卜吗?这个小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弟弟你不会怪我吧?”
宣城哭笑不得,“我说的那是人名。”
“人名?”那人一下子僵住了,脸上表情难堪到了极致,半响,才扬唇笑了,“怎么有这么怪的名字?”
宣城正想说一句关你屁事,却听那人道,“这样吧,南岸,你先出去,让景略等我一会儿,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过去。”
“是。”那人总算退了下去。
005 我不是你弟弟
萱城又问,“你是谁?”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他叫自己弟弟,刚刚那太监又称自己阳平公,这不是苻坚是谁?
“你是苻坚?”
那人楞了一下,继而蹲下身子来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捂着,“弟弟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连我都不记得是谁了呢?我是你的哥哥,是大秦的君王呀。”
“你果然是苻坚。”萱城听见自己的心在跳,跳的好快好快,仿佛都能跳出胸膛一样。
那人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把他的手拉到胸口,萱城一下子觉得好暖和。
“我是苻融,是你的弟弟,是大秦阳平公,对不对?”他这样问。
那人笑了,“弟弟,你记得,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了。”
他缓缓说道,“昨天夜里我军开始攻城,本以为攻下一座颓垣败壁是轻而易举的事,却不料竟是那样的坚不可摧,你当时在城下指挥大军,不想突然之间就滚下了马来,我以为你怎么了,御医说你是劳累过度,我很怕,弟弟,你知道吗?我对攻下他们的城池很有信心,可我这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总感觉你不在我身边一样。”
萱城撇撇嘴,你当然静不下心了,我就不是你弟弟。
可他没这样说,他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这是你第几次攻打燕国?”
“弟弟你怎么问这样的话?”
“第几次,你告诉我就可以了。”萱城不耐烦道。
“景略说先从洛阳开始。”
萱城点点头,“果然是这样。”他看过《十六国春秋》,苻坚伐燕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公元369年冬月,苻坚命王勐第一次征伐燕国,攻下了洛阳,第二次是在公元370年,一举攻下了邺城,前燕灭亡,苻坚完成了一统北方的重要一步。
他有一丝的侥幸,却不知道这侥幸来自哪里,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萱城,萱城,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前世莫念,一梦醉长安。”
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在这里吧,总有能回去的法子,萱城这样想。
“哥哥。”过了半响,他这样叫了一声。
那人楞了一下,继而笑着应道,“弟弟。”他把他的手紧紧的裹在怀中,闭上眼叹气,“弟弟啊,你可要好好的,母亲说他很想你。”
“母亲?”苻坚的母亲不就是荀太后吗?如今这也就是他的母亲了。
史书上说荀太后心狠歹毒,逼死苻法,又冤杀了许多功臣名将,这样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萱城的母亲呢?
萱城疑道,“你说的是荀太后吗?”
“弟弟不要这么叫好吗?她是你我的娘,我们氐人进了长安,占了中原,好不容易从那个氏族小部落走了出来,母亲她欣慰极了,她总是说你,想你。”
“难道我不在她身边吗?”萱城没好气的反问。
“我登基的那一年,你就搬出去了,不在宫里住着,她想看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想见她,我知道你是恨她的,恨她逼着我杀了苻法,你和苻法那么的交好,这件事我对不住你,可我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娘她终究是为了我好的。”
萱城知道这段历史,荀太后因为苻法年长又贤明,得人心,身边有许多能人异士,担心他会发动政变,便命苻坚杀了苻法,苻坚性格仁义慈爱,不忍杀他,可荀太后苦苦相逼,最后苻坚在东堂与苻法诀别,竟然恸哭呕血,最后还是没能留下苻法的性命。
萱城想,依照他现在的诉说,可能是当时苻法与苻坚苻融三兄弟关系要好,苻坚是帝王,苻法便和苻融走的亲近,荀太后杀了苻法,苻融是气不过的,可又无能为力,于是只有不进宫不见荀太后。
“我们回去,你去见见她,好不好?”苻坚这样说道。
006 我不是你弟弟
萱城闷着头想了想,他不能拒绝,何况,他心里其实是想着那位凶残狠毒的荀太后的,前世,他父母经常吵架,他妈妈时不时的离家出走,可就算走了那么多次,他们还是没有离婚。萱城听人说过,丈夫和妻子,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唿,这是一份责任,也许,他父母就是念着他才这么生活了下来,许多年没见,他很想他们。
萱城一下子就头疼了起来,许多事他都没得及处理,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做,他突然间就觉得梁仁说的话中的道理了,人的力量再强大,可有时候却不得不屈服于某物。他想睡一觉,也许,睡觉后他就能回去,他就是这么进入前秦的。
萱城揉了揉酸困的眼,无力道,“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苻坚楞了一下,这才极不情愿的松开他的手腕,“那好吧,我去见景略,你就安心休息吧。”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出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弟弟,回去记得去看看太后吧,没有什么过不去,她毕竟是咱们的娘亲,有些痛苦,你我体会不到。”
他顿了一下,还是不忍的离开了,最后那一眼,萱城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下子竟然就记不起了,隐隐约约,那个眼神,仿佛过了一千年,可始终有一个人在等着。
只那一瞬,他的心就忽地坚定起了。
留在这里,阻止他,这是他的使命,他要完成和梁仁争辩的胜利,他不相信前秦会这么输掉,他不相信苻融会死,他更不相信,那个人,那个一心想要毁掉前秦的人,他真的会出现在前秦的国土上,萱城想,只要自己努力劝住了他,这些都有可能不会发生。
这样想着,他也懵懵懂懂的进入了梦乡。
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他觉得好陌生,甚至有些不认识了,然后那脸上挂着泪花的女人楚楚可怜道,“萱城,萱城,你为什么不来看妈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另外一张面孔又出现了,“萱城,萱城、、”男人的心最硬,可一旦触到痛处的时候却软的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眶却霎时湿润了。
紧接着,没完没了的一连串的面孔都瞬间浮现在了面前,有梁仁,有猪头,小黄,萝卜他们,到最后,却有一张眉眼带着柔柔笑意,声音始终那么温和却低沉,“萱城,你还在等我吗?我说了,要在这里等你归来。”
“等了一千年,好累,可我说过的,要等你回来。”
萱城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不能对谁有什么承诺,他怕自己说出去的话总是收不回来却总是兑现不了。
于是,他怔怔的,像是灵魂被抽去了一般,就那样,看着那人,最后却恍惚的问了,“你是谁?”
然后,再也没了然后。
一梦惊醒,枕边一边冰凉。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萱城就挣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疲惫又暗沉的脸色,“苻坚?”他这么叫。
苻坚笑着弯腰就扶起他,“弟弟,怎么样,可还不适?”
萱城有点心酸的,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一宿未眠了,可他昨天不是说去找王勐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
苻坚笑道,“你身体还未好,我不放心你呀。”
“来,起来吧。”
萱城掀开被子,就要下榻,苻坚连忙搀住他。
萱城怔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没事,没事了,我已经好了,你走吧。”
“什么?”苻坚不解其意,愣住问他。
007 王景略
萱城不想对上他的视线,连忙避开,来回在帐内走了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说话间,他已撇开了身后人,径自一人迈出了帐内。
外面的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撒在他的身上,萱城忽觉心里也不那么的压抑了。
既然来了,反正都是中国呀,再怎么离奇,他也没穿越到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去,最起码,五胡十六国这段历史他是熟悉的,对前秦又是那么的崇拜,既然这是上天注定的,也许,这也是老天派给他的任务呢?说不定有朝一日回去,他的那个课题真的成立。只要有一个案例成功了,一个人便可决定一次战争的胜败,从而掌握一个朝代的命运,而并非是当时的生产力要素。古代军事战争中人物真的成了决定性的因素,而不仅仅是重要因素。
“我不会让你死,苻融。”他狠狠的在心底许诺,“前秦,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秦朝。”
“弟弟。”这时,身后又响起了这么一声。
萱城扭过头来,望着他渐渐走来。
这个情景似乎他在哪里见过,可此刻竟然想不起来,他的目光,他的身姿,他身着黑袍,他发丝微浮,那么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