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关中几大豪强一夜之间接连灭亡,地方官吏有些坐不住了,平时他们对这些豪强惹不起,可突然之间豪强覆灭,他们反倒又坐不安稳了。
就连京兆尹慕容韡都送来了奏疏。
官员一级一级上报的时候,所有的奏疏都会经过丞相这里,萱城自然是尽然知晓了的。
所以那些密报送到苻坚那里的,萱城暗笑。
苻坚,他还是插手了此事。
萱城与苻坚坐下来认认真真探讨此事,萱城非要苻坚给他看那些东西,苻坚说什么也不给他看,萱城生气了,苻坚就过来哄哄,兄弟二人窝在宣室内一连几天,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们的圣上和丞相为国操劳。
入夜。
微微起了细风。
宣室殿的窗棂染上了一层月光的亮色。
南岸分别给二人沏了一盏好茶,偷笑着掩了宫门退下去了。
萱城心一杵,意欲起身,苻坚按住他的手,萱城甩开。
苻坚挑眉,“怎么,这么好的茶,皇弟不尝尝?”
萱城道,“府中自有好茶,用不着在你这里。”
苻坚从地上慢慢起身,“你都待在朕这里三四天了,今日难道是害羞了?不就是朕瞒了你一些事吗?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王嘉寄给朕的书信,你说的没错,这些剑客,倒是一个很好的群体,若是用的好了,朕倒觉得,还有更大的用处。”
“什么用处?”
苻坚神秘一笑,又弯下腰来贴着他的身体,粘着,“那你留下来。”
萱城一记杀气重重的目光。
苻坚赶紧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递到萱城手里,弱弱的说,“好弟弟,尝尝这茶,好茶,真的。”
萱城接过,苻坚抿嘴一笑,“你不是让张天锡去姑藏种茶了吗?他送信来了。”
萱城瞅了瞅一眼手中,疑惑的看着他。
苻坚一笑,“你想多了。”
萱城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这味道…
“慕容韡送来的。”
萱城一听脸色立马暗下来。
“你瞧你瞧,朕猜着你就会变脸,果然,你对慕容家,还是放不下。”
话中有话,萱城听出来了。
愤恨的把茶盏掷在案几上,苻坚拽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萱城凌厉一掌噼下,苻坚接住,“怎么,还想跟朕动手,皇弟,你这就不对了,兄友弟恭,传出去可对你的名声不好。”
苻坚是个无赖,这是萱城下了无数次的结论。
“慕容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管了,放不下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萱城有些恨恨的却充满酸酸的味道。
苻坚松开他的手腕,无声的凝望着他,那眼里有一丝的悲伤,萱城的心一惊,后悔自己方才的言语了。
“朕什么都可以放得下,唯独…”萱城捂住他的嘴,一丝缝隙都没有,这样无论苻坚想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听到。
可苻坚却反手将他的手攥在怀里,“那些信是从姑藏送来的,张天锡的确是种茶的不二人选,朕打算让他暂时留在姑藏了。”
看着萱城的脸色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苻坚认真的说,“他留在姑藏总比长安好,不知为何,朕的心里始终有一道影子,总觉得他与你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这差事是你派给他的,可朕是一国之主,朕不让他回来,他就回不来。王嘉也来信了,你猜得没错。都是好事,你那里收到的奏疏都是下面的官员正当上述,可朕是你兄长,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朕总要知道的。”
萱城摇摇头,“兄长,你还是不信我。”
“苻坚,你信了谁的话,最终还是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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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侄子控
苻坚攥着他的手捂住,眼神急切却又忍耐。
萱城冷视着他,这一副姿态,这不像是兄长对弟弟的,倒像是在勾栏院里寻欢作乐的嫖客,他的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可为了博取佳人之心,他还要装的正人君子。
萱城一记苦笑。
他的手感受着对方的的热度和心跳,随即却擦着对方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耳根旁,用着一种低迷沉沉的嗓音,“若是忍不住了就说出来。”
一语既出,却不料苻坚一把掀开身上之人,萱城摔倒在地,茫然失神。
难道喝茶也能喝醉?
胡言乱语?
苻坚离开了宣室。
萱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那一夜,最终还是落了小雨。
萱城躺在榻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声,不愿意起床,明月进来伺候,抱怨了一句,“主子,这可快到午时了,再懒床,陛下怕是要派人来催了。”
“南岸说,早朝时陛下发下了诏令,要归义侯张天锡常驻姑藏,主子,这是什么道理?陛下不是要把那些亡国之君都留在长安吗?为何独独让张天锡在姑藏种茶呢?”
萱城眼皮动了一下,还是不想起。
明月在外头扬声喊道,“啊,平原公,你怎么来了,哦,我去伺候主子起身。”
萱城一股脑儿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时滚下了床。
明月赶紧提着鞋给塞上,萱城站在门外左瞧右看,半响,顿然醒悟,回头就斥起明月来,“好啊,竟敢骗我,我看你胆子不小啊。”
明月赶紧逃走,主仆二人晌午之时愣是在这暖阁外头追追赶赶闹了大半天。
平息下来,明月还是乖乖顺顺的服侍萱城洗漱,一边还在低声喃喃,“平原公真的来过了,辰时就来了,你没起,所以就走了。”
萱城一副怀疑的目光。
“真的。”明月又重重的咬了一声。
“那还不赶紧服侍我吃饭。”
明月蚊声喃喃,“懒床不起,没张手啊,吃饭还要我喂吗?懒死算了。”
苻晖住进了阳平公府,可自从跟着邓羌学习之后就回来的次数少了,衣食住行离不开军营,既然回来了一次,萱城懒床错过了,那自然要去见见了。
萱城去军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苻坚,萱城叫苦不迭,最不想见的人竟然天天要碰面,连来看侄子都能撞见。
苻坚嘘了一声,“好巧,皇弟也来找镇军将军?”
“非也。”萱城冷冷回应,“我来看我侄子。”
苻坚回道,“那还不是朕儿子。”
“一起去,走。”
谁跟你一起,萱城甩开他径自进了军营,新军营的士兵见了萱城比见到苻坚还要热情,个个听说了都要前来拜见,幸亏邓羌和张蚝治军严谨,立下了规矩,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顶用,不许扰乱军中秩序,不许疯狂追星。
可这军中老大是萱城啊。
士兵们不崇拜他们的阳平公崇拜谁啊。
苻坚酸熘熘的跟着背后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苻晖看见萱城来了,赶紧过来跪拜迎接,“皇叔安好。”
萱城握起他的手,问候了起来,“这几日学习的怎么样,有没有长进啊?太学那里学的如何?怎么不多回家几次?”
还没等到苻晖的回答,苻坚的声音便在后面扬了起来,“晖儿。”
苻晖受宠若惊,又赶忙上前去跪拜。
惹得邓羌和张蚝都要过来又跪又拜的。
苻坚扬了扬手,“都免了,朕来看看晖儿,你们都忙去吧,忙去吧。”
邓羌和张蚝径自的退下去了。
萱城过来说着风凉话,“谁要你来看晖儿,你还不在宫中看着你那恭顺孝敬的太子去,对了,还有那能文能武的巨鹿公。”
“你又在乱说,皇弟,你这么跟朕过不去作甚,晖儿是你侄子,难道就不是朕的儿子了?”
“反正晖儿现在是我带的,不用你管。”
“诶,你这就强词夺理了。”
………
苻晖尴尬了。
他左瞧瞧又望望,一边是自己的父皇,一边是自己的皇叔。
这两个人争风吃醋,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此刻他还能这般平静的看戏。
分明说的都是来看自己的,可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自己争吵讲理去了,哪里是来看自己的嘛。
良久,苻晖的心越来越平静了。
只好晾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再良久…
耳边依旧喋喋不休,无奈之下,苻晖假装干咳了一声,这下,萱城和苻坚立马停止了争辩,争先过来握住苻晖的手。
“晖儿。”
“晖儿。”
苻晖左瞧瞧,又看看,只好再一次无奈的耸肩,算了,这种待遇也不是每个皇子都有的,苻晖只好任由左右二人拽着自己的手走进了军帐。
“晖儿,近来习得可好?都学会了些什么,说出来听听吧。”
“晖儿,镇军将军现在还严厉吗?朕听说丕儿早些年跟着他学习时经常挨打,怎么样,邓羌打过你没?”
“晖儿,六韬三略都学会了吗?太公书可是兵法谋略的根本,习兵法之根还是这六韬。”
“晖儿,来,给朕讲讲,把这些日子学的都讲来听听,朕和你皇叔也可以学习学习。”
………
没完没了,苻晖笑吟吟的眯着眼。
兄弟情果然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傍晚,邓羌进了军帐邀请苻坚和萱城去检阅新军。
萱城微微眯眼,欣慰的笑道,“镇军将军辛苦了,这大秦的军队没有你的训练,怕是如同一盘散沙。”
苻坚身姿挺拔的站在一旁,点头,“皇弟说的对,镇军将军这些年来的确辛劳。”
邓羌再次抱拳请命,“辛劳不敢当,邓某为国为民,不足谈辛,还请陛下,阳平公移步校场。”
苻晖过来拉了一下萱城的手腕,小声道,“皇叔,走吧,去瞧瞧。”
苻坚眼尖,酸熘熘的哼了一声,撇下二人径先去了校场。
萱城和苻晖二人相识一笑,随即却仰头大笑起来。
邓羌和张蚝训练军队的确称得上是高手,治军严谨有章法,新军营的士兵个个士气高涨,精气神十足,尤其是在面对他们的一国之君和一军之主的时候。
苻坚和萱城都忍不住的赞赏,“有此等健儿,何愁大秦不强盛。”
回去的时候,很不幸,苻坚邀请萱城与他的车辇同行,萱城怎么也拒绝不了,最后只好上了他的车辇。
二人共处,萱城静静不语。
而后他微微低着头。
他的脸微微发烫,因为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一双火热的眼睛一直钉在他的身上。
半响,那温柔的笑声终于在耳边响起了。
“皇弟,你不看着朕,怎么知道朕也在看着你了?你看着朕了,怎么知道朕没有在看你?看看吧,你是朕的弟弟,躲着朕作甚?”
………
萱城愕然。
下一刻,他便听话的盯着苻坚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苻坚又像以往多次那样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怀里。
萱城的肌肤微微一颤抖,随后却趋于平静。
转眼间建元十年过去了。
时光飞逝。
建元十一年刚刚迈入了一个开头。
皇子们的学业也渐渐的完成了,太子苻宏依旧协助苻坚处理国事,苻睿虽说在太学学的还不错,可总比不上他那舞枪弄棒来的充实,唯有苻晖,一边在新军营跟着邓羌学习兵法,一边在太学学习儒家的微言大义。
新年刚过,苻坚就颁下了一个诏令,这项诏令仅仅是针对几位皇子的。
太子苻宏和苻睿多了一项任务,就是除了学习儒学之外,要到农间去耕作,要跟着农学家深入田野,指导百姓们耕作。
苻晖亦多了一项任务。
出乎众人意料的却又在萱城的意料之中,苻晖被任命为了太学老师。
年仅十七岁就当上了太学之师,可以说是大秦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当然了,因为他是皇子。
萱城曾经在苻坚面前说过的,苻晖文雅谦和,整日习儒,性情柔和雅量,若是教书自然是可以的,只要再学得了武功之道,便是一个可用之才,所以等到太学扩大规模之后,就让苻晖去长安的太学中任教。
萱城站在明楼中远望,阳光一片明媚,苍茫大地,明光洒满人间。
他的眼里含着谁都打不动的坚毅,微微上扬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明月手里拖着一件长袍站在身后,许久,他都不忍心去打破这一片画面。
因为,这一日长安落了雪,一片冰天雪地,冰冷彻骨。
可就在萱城伫立的明楼周围却冉冉升了太阳的光辉,跟这白茫茫的大地倒是出乎寻常的搭配。
“皇弟。”
……
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萱城。”
萱城的心微微一抖,瞬间,明楼周边的雪慢慢融化开来。
萱城回过头,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一人静静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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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一地二治
“陛下,益州之事不等再拖了。”
“益州上书,流寇横生,烧杀抢掠,恶行不断,百姓生活一片水深火热,若是再任由这些流寇纵横下去,那益州必将会成为大秦法外之地,益州流失,对我大秦损失重大,陛下,请思量。”
未央宫,承明殿。
清明节刚过去的第三天,苻坚召开朝议,着重讨论益州方面蜀郡太守的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