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大人,您要去为国打仗,我来伺候着阳平公,免得你有后顾之忧。”
“哟,知道说好听的话了。”连成衣皱着秀眉,啧啧叹道。
“哈哈,好了,你们主仆,苏芳若是愿意跟着你家太守就回去吧。”
“我偏不,阳平公,我就待在你身边那里都不去,等你回长安时也将我带回去吧,长安啊,我可从未去过,听说那里可大了,阳平公,你就带着我回长安吧。”
萱城顿时语塞,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他在想,若是真把一个蜀人带回长安,那阳平公府中可就炸开了天了,蜀人性子火辣又直爽,他甚至能想到,连苏芳与明月二人冷眉横对时的样子了,不由的一阵冷汗,阳平公府永无宁日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成都府中又恢复了安宁,王统有些紧张又有些窃喜,萱城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真正的顾虑都由邓羌杨安他们去解决了,留守成都是一件多么安逸的事。
萱城问他,“王太守,你在愁什么?”
王统回道,“阿坝州东入成都不过一山之隔。”
“你担忧张重会攻打成都?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王统,你本是蜀地人士,怎么对川蜀这般陌生,张重军进入阿坝境内,那如同羊入虎口,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进入那样的环境内,张重已与张育决裂,手上兵力不足五千,且是被我秦军打退的残兵败将,阿坝境内常年阴冷潮湿,又多发地震,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听说前日黑水镇发生了地震,张重从绵阳西进阿坝,走的正是松潘之径,若是他想南下成都必然经过黑水镇汶山郡,这两地地理环境险恶,你当真以为张重能轻而易举的走出吗?而若是张重要走丹巴古镇,没有一个月怎么能抵达成都之南,再说了,我秦军留守成都有五千之余兵力,你怕什么,王统,我看这蜀郡太守你还是不要当了,以免误国。”
王统当即膝盖一软,瘫在地上,“阳平公恕罪,阳平公恕罪,是属下太过紧张了。”
“说起这太守之位,本公正要问你,当年慕容永入蜀之后,你如何治理蜀地的?”
王统战战兢兢,“阳平公,阳平公,属下……”
“好,此事日后再说,你起来吧。”
萱城已然在心底算计好了,待平叛之后,这蜀地不能再交给这么一个人了。
张育能在蜀地叛乱自立为王,与王统的无为而治有很大关系,萱城猜测,一方父母官不作为,蜀地本为丰庶之地,又有灌溉工程,得天独厚的的地理环境,却被流民据守,成了大秦与晋朝相争的是非之地。
萱城为苻坚感到悲恸。
慕容冲的心太阴冷,苻坚的心太火热。曾经,萱城悲恸那个邺城王子,被囚禁在秦宫中,金丝雀断翅,得世人怜悯。如今,萱城悲恸这个大秦的一国之君,苻坚仁慈怀有妇人之心,有王勐辅佐才得天下,王勐离世,苻坚本应一朝跌落神坛,却不想他与晋朝谢安相好,竟能与晋朝来个和平共处。若是谢安没有在晋朝执政,那苻坚与晋朝之间是否即刻爆发战事,苻坚一心想要的不就是一统天下,不就是南面皇室北还,士族折返吗?
萱城嘴角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苻坚,若是为妇人……
啪的一声,一掌噼在手背上,萱城抽搐,真疼。
萱城在惩罚自己,他胡思乱想了,想的简直乱七八糟,简直是侮辱了这具完美无缺的身体。
苻坚那么的疼惜自己的弟弟,他若是知道这具身体竟然在意淫自己的性别……
“阳平公,阳平公,”一声谨慎细微的叫声打断了萱城的臆想。
萱城惊愕的抬眼,连苏芳粉嫩嫩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怎么了?”
“阳平公,何事令您如此开心,说出来听听嘛,太守大人他们都走了,我们留在成都,好无聊。”
“你当真要听?”萱城捂嘴偷笑。
的确,萱城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腐男。
跟谢安一样,总是在YY别人。
谢安YY桓温,入幕之宾,一语天下成名,桓温分明就是一个大直男,被谢安硬是杜撰成了好男色的乱世枭雄,可这世上的捕风捉影之事从来都不是毫无半分根据的,若非二人之间有端倪,怎会让那些腐男腐女们掩嘴意淫。
“不行。”萱城霸道拒绝。
他的兄长,怎么能讲给别人听。
萱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太守府,连苏芳赶紧小步跟在后面,“阳平公,等等我。”
邓羌、杨安与连成衣皆为了大秦出生入死,战场杀敌,萱城却能悠闲悠哉的坐在这成都府中与仆人开玩笑。
苻融若是灵魂出窍,一定会把自己身体里的这个人一脚踢开。
萱城登上高墙翘望,三里开外的河流将成都一分为二,大秦与晋朝划江而治,各自设置自己的刺史府,郡守府,小小蜀地竟成了20世纪的深圳,萱城嗟叹,“浩浩川流不息,我心一往无前。”
苻坚,我似乎无法控制住这颗心了。
“慕容永可曾传信回来?”
“未曾。”
萱城一时心慌,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之事,连苏芳却轻声的说,“阳平公也别太担心,慕容永武功高强又熟悉这里的环境,他一定可以找到杨武将军。”
萱城默不作声,可他心里却在说,但愿如此。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他想从姚苌那里知道,姚苌与苻坚恩怨的始末,苻坚与姚苌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姚苌知道陇南苻氏的什么秘密?羌族本与氐族一脉相承,为何后来姚苌逼迫苻坚要传国玉玺时,苻坚要首次说出五胡次序,无汝羌尔这等偏见,这绝对不是苻坚这种一心想要众生平等的人能说出的话,而那晚在剑门关姚苌口中所说的血缘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知道陇南苻氏的这一传统,他分明不是陇南人氏,姚苌亲口说了他是川蜀羌族,一系列的疑问,如果姚苌自此失踪了,那么,萱城就只能从苻坚一人那里得到答案,而要知道这些答案,他付出的代价将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这具身体宁愿死去都不愿意面对的。
“你说,邓羌的大军能胜得了吗?竺瑶和桓石虔有三万人马,桓玄又在暗处,他为何不出现,他不是想当皇帝吗?不正面相抗,他当得了皇帝吗?”
“阳平公,大都督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大都督从未失手过,别说是晋朝那三万人马了,您就别担心了,方才你还在数落人家,依我看啊,你该自责。”
“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萱城嗤笑。
连苏芳说的不对,他忧愁的并非是这战事,邓羌杨安他自然是信任的,他忧的是姚苌,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慕容永也出去了数日了还是未有消息传回,他并不担忧姚苌的性命,若是姚苌当真因为此战而丧命,那正是他期望的,可他一想到姚苌似乎知晓很多事,他就没来由的忧上心头,想要改变历史,先得一层一层剖开历史,一层一层剖开这些历史人物的前世今生,他感兴趣的是羌族与氐族的恩怨,他感兴趣的是姚苌和苻坚之间的故事。
慕容冲与苻坚之间的故事他已经经历了,历史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慕容冲最终被送出了秦宫,还是萱城一手所为,他的一颗悲悯之心,他的一颗爱美之心。
萱城终究是被慕容冲的美色所惑,他见不得慕容冲在秦宫受苦。
一想到慕容冲与苻坚的日日夜夜,他就心痛,却不知为谁而痛?是为慕容冲?他终究是因为看了慕容冲一眼而动心了。
天边一道彩霞明晃晃的照了下来,映在萱城的脸上,他眯眼远望,彩霞映月,月色中荡漾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来,可那张脸太冷,冷的让人恐惧,尤其是他的凤眼,眼波流转之际,萱城终是湿了眼角,酸痛无比。
当即提着衣摆走下了城墙,快步回到了府中,连苏芳又是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又喊又叫,“不得了了,要命啊,这让人怎么受得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守大人回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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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心疾有医不在你
萱城瘫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他闭上眼,可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那双眼睛,凤眼眉梢皆是风情万种,他自责,他痛恨,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啊。”他低吼一声,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这时候,房门悄悄的被推开了,紧接着一阵冷风荡漾了进来,森森然有些邪魅,萱城缓缓的坐了起来,一股白色缥缈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片云雾缭绕中,一身血色衣袍的男子轻轻走进来,他朝着萱城伸出了手来,那双手苍白的有些吓人,仿佛冬日凝结住的冰块寒霜一般,可他的指甲却是红色的,红白相配,格外妖艳。
“你忘记你说过的话吗?”他缓缓起唇,声音冷如寒冰。
萱城全身战战兢兢,可他的神经像是被东西牵引着一样,他移不开视线,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人的脸上。
“你说过会娶我的,我来了,你不要我了吗?可我要你,我还是要你。”
萱城摇头,他痛苦极了,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要冲出躯体一般。
“冲儿。”
萱城大惊,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冲儿,对不起,我没想到,皇兄他真那样做了。”这是苻融的声音,萱城第一次听见苻融说话,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极尽温柔,可不像苻坚那样温柔中带着痴情,他的声音就像是一盆兰花,淡雅淡雅的。
红衣男子渐渐逼近,苍白无力的手臂却乍然断裂,那只涂了血色指甲的手在地上不断蔓延胀大,终于开了花,罂粟一样的红色,毒气逼近,萱城晕乎乎的快要沉睡过去。
“我要你,我要你啊。”
“啊……”终于,萱城一声尖叫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夜晚。
房门被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萱城跌入了那个怀抱,弱小甚至如孩童般的怀抱,那个急促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阳平公,阳平公,慕容永回来了,杨武将军找到了。”
然而,萱城的意识却最终堕入了万重深渊中。
萱城是在次日傍晚醒来的,乍一睁眼,床边黑乎乎的立了几个人影,萱城望去,离自己最近的连苏芳,后面是慕容永,王统,还要跪着的姚苌。
“你们。”
“阳平公,你醒来了。”连苏芳扑了上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都要哭了,“你又吓唬我了,大夫说你的心疾太重,阳平公,怎么会这样呢,您到底遇到了什么?”
萱城轻轻一笑,“无事,苏芳,你抱上来是要压坏我了。”
连苏芳这才尴尬的起开,小手摩挲在一起。
萱城一一扫视了屋内立着的人,慕容永一如既往的冷峻不言,姚苌埋头跪在地上,像是一个做了错事待受惩罚的孩子,他本就是该被惩罚的,领兵出战失败,这是该被重罚的。
“杨武将军?”萱城细细唤了一声,“你回来了。”
姚苌沉沉的嗓音,“属下回来领罚,请阳平公降罪。”
萱城说,“你是该罚,该重罚。”
姚苌更不敢抬起头了,又低下去了几分,眼看着额头就要触及地面了,慕容永忽而道,“阳平公恕罪,杨武将军的确该罚,可他却功不可没。”
萱城颦眉,“哦,何功?”
姚苌自然不敢说话,慕容永便朗声说了,“若不是杨武将军以身犯险,引诱晋军渡过垫江至涪西,大都督也不会那么快与竺瑶交上手,晋军本欲北上梁州,夺我北地,皆是杨武将军假意战败,诱敌深入,晋军这才放弃北地渡河至蜀,如今大都督已在涪西与晋军一战,晋军不敌,竺瑶送来了降书。”
这一番话下来,萱城着实是吃惊的,他本以为姚苌的一万人马与竺瑶交战战败,姚苌兵败被杀或者投降晋军,可不曾料到,姚苌竟然与邓羌杨安不谋而合,杨安说过若是晋军兵至垫江,沿着垫江北上入梁州,便可攻打秦之属地,而姚苌看出了晋军的阴谋故意引诱晋军渡过垫江南下,姚苌战败,晋军想乘胜追击,夺取更多的土地,却不想这时候邓羌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巴地,姚苌与邓羌汇合之后,晋军的三万人马便不再算优势了,邓羌武力谋略皆是上乘,与他交战,晋军难有战胜之机。
如此说来,姚苌是功不可没。
萱城抿嘴不语,他想笑了一下,可他没笑,连苏芳却笑了,“我就说嘛,杨武将军有勇有谋,定能化险为夷,慕容将军又武功盖世,怎么样,阳平公,这下您该放心了吧,这几日总在为杨武将军担忧,心有隐疾,怎可安然歇息,这下好了。”
萱城白他一眼,可话已出口,连苏芳吐了吐舌头,奸诈一笑。
姚苌突地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萱城的眼睛,嘴唇在颤抖,“阳平公,属下不知,,您竟然为我担心了。”
萱城斥道,“既然回来了,就去领罚吧,慕容永,带杨武将军出去。”
慕容永应了一声,提起姚苌的衣领拽着就要拖出去,姚苌喊道,“阳平公,慢着,慢着,我有话说。”
“你还有何话说?”
姚苌贼兮兮的望了屋内的数人一眼,“阳平公,我只跟您说。”
萱城嗤笑了一下,道,“你们都出去吧。”
连苏芳和慕容永他们听话的退了出去,门被掩上,屋内多了几分的空荡,空气了也夹着些许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