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的事是我离开李家计划中的一步,具体不方便透露,不过有点可以同大哥说,赌坊我有两分利,即使我离开李府,也不会让苏御跟着我过苦日子。”
李初尧话说的诚恳,眼神真挚。
苏烈看了苏御一眼,“你也知道?”
“成亲之前,尧……哥夫君便同我说过了。”被李初尧看了一眼,苏御立马改口。
苏烈倒是不在意称唿,他想了想说:“你们的事,我听说了些,只是时间匆忙,等我赶回苏家,父亲已经让人定下了良辰吉日。”
“我本不同意这门婚事,何况母亲离世时,将阿御交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他,这四年……”
苏烈满心愧疚,如果他当时手中的权力更大些,就不至于让苏御受那么多苦,他深唿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阿御吃了很多苦,我都知道。我未做到保护好他的承诺,但我希望从今以后,李初尧你能竭尽全力护着他。”
“你放心,有我在,决计不会让他再受半点苦。”
苏烈对上李初尧的眼睛,点了一下头。抬头见苏御眼眶微红,苏烈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从养在兰舟身边开始,他耳边的挑唆就没断过,何况他还是在兰舟离世,苏御最需要他时,被柳秀要回去。
这其中的利害,他又岂会不清楚。
他只恨自己当时无能为力,此后又不能带着苏御一起去书院,让苏御一个人在黑暗的院子里,孤苦伶仃的度过了四年。
苏烈隔着桌子揉了揉苏御的脑袋,“你也是,受了什么委屈,别憋在心里。”
“嗯。”苏御眼眶蓄着泪,他吸了一下鼻子,看了一眼李初尧,笑着咧开嘴偏头冲苏烈说:“哥哥,你放心吧。”
李初尧控制住想上前将人揉进怀里的冲动,他手握成拳,又松开,他知道刚才苏御那一眼是在说——他对我很好。
李初尧深唿吸一口气,忽然他皱了皱眉,看向苏烈的眼神多了两分探究。
苏烈露出一个微笑。
苏御没看到两人交换了眼神,他忍不住问:“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苏御有些失落,明明才见面,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呢。
李初尧握住苏御的手,轻轻捏了捏。
苏御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苏烈,隐隐带了些期盼,问:“大哥,你来沂南,父亲知道吗?”
苏烈没回话,微微低下了头。
苏御苦笑了下,他就知道,如果父亲知道,柳秀肯定也知道,有这些阻挠,苏烈不可能来得了。
他压下心中的失望,又问道:“大哥,母亲的那些首饰,你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当初当掉的时候,苏御没想过还能找回来,来了沂南,就更没机会了。如今物归原主,苏御心中虽然开心,但也怕苏烈挨罚,毕竟这不是小数目。
可能是苏御的话题过于沉重,苏烈一时没有回话。
苏烈同兰舟生活了十四年,对于这些物品,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当他无意间看到的时候,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愧疚。
愧对于兰舟的养育之恩,愧对于兰舟的嘱托,更愧对于曾经对苏御护他一辈子的承诺。
也正是因为此,他拼尽了全力,也要在书院搏的一席之位,只是时间未等他,他也低估了柳秀那颗迫不及待的心……
他以为苏御能够等到自己羽翼丰满,再将苏御从苏府接出去,就算不嫁人,他也可以养苏御一辈子……
可是……
苏烈的心如同被锯子一下一下磨似的,疼的喘不过气来。
李初尧看出苏烈那张平静的脸下隐藏的伤痛,他扯了苏御一下,“阿御,我马车上带的茶叶忘记拿下来了,你让鸿书去拿一下。”
苏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支开我?
李初尧摸了摸他的脸,不想你大哥难过,就先去。
苏御只好说:“好吧,大哥那是夫君特意给你带的,我找人去拿。”
苏烈点了一下头。
苏御一走,苏烈挺直的背嵴,犹如坍塌了的房梁,狼狈不堪。
“我知道你不好受,我想知道,苏御在苏府被陷害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吗?”李初尧原先以为苏烈不知情,如今看来并不是,难免他的语气冷冽了些。
“之前不知道,他突然去了沂南,我感觉到不对劲,让人查了。”苏烈每多说一句,仿佛都在凌迟自己的心。
李初尧点点头,“那你可知道,即使阿御来了沂南,那些人也并未放过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烈蓦地抬起头,眼神里隐隐藏了几分害怕。
李初尧不放过他任何情绪,他端起墨桐泡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气,“别院有一个人,叫杨嬷嬷,负责衣物,曾经主动进过阿御房间两次。”
“我之前送了一盆花给阿御,他很喜欢,所以放到了房间里。”
“成亲前,我送了一个人给阿御,叫莫初,他擅长医和毒。”
“有一种毒,叫藏思,不仅可以加入到熏香里,还能做花的肥料,如果长期放在屋中,会使人犯心悸的毛病,逐渐衰弱致死。这是莫初的原话,在阿御房里说的。”
“我曾让阿御称病说患了风寒,在房里好好养病。”
“阿御至今在喝药调养,莫初说他暂时无法怀孕。”
李初尧每说一句,苏烈的脸就白了一分。
到最后,苏烈已经承受不住,红了眼眶。
李初尧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平淡无波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他面若冰霜,手握成拳,看到苏烈的模样,他冷嗤一声,沉了声音问:“兰舟并非死于病痛对吗?”
苏烈抬手捂住脸,眼泪从他指缝落下,咬牙切齿道:“她怎么敢!她的心怎么这么狠!”
听到他这声回答,李初尧眼里闪过诧异,难道他猜错了?
苏烈没看他,自言自语道:“母亲病重时,已经无药可救,我怀疑过,去找过她,她说没有,我信了。她说过,只要我听话去书院,就不会伤害阿御性命的!”
这个是她是谁,不言而喻。
李初尧唿吸一窒,上辈子想不通的事情,听完苏烈的话便能解释通了。
只要苏御没死,柳秀便有法子,让苏烈一辈子见不着苏御。
何况还有苏御自己不想见的想法。
他叹息了一口气,苏烈其实也挺可怜的,一边是亲身母亲,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弟弟。
等李初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苏烈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冲墨桐吩咐,“让人去审杨嬷嬷,用尽手段给我审!”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磨着牙齿蹦出来的。
“不要告诉阿御,他不知道。”
苏烈看向李初尧,郑重地点点头。
“我会让苏家付出代价。”李初尧这话相当不客气了。
谁知道苏烈没有求情,反而说:“我会帮你。”
苏御所受的一切,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也应当偿还。
李初尧一时有些看不懂他了。
第059章 开心最重要(一更)
苏烈却没有解释,反而说:“阿御出去够久了,你去找他吧。”
李初尧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步伐,“其实你不必为难自己,阿御不会怪你。”
苏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如果不是你,阿御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初尧深唿吸一口气,抬起脚往外面走。
到了外面,苏御正抱着茶叶和鸿书说话,瞧见李初尧,立马大步流星朝他走来。
李初尧嘴角弯了弯,站在原地等苏御。
“怎么不进屋?”
“你和大哥聊完了吗?”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李初尧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我在外面站一会儿,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同苏烈说吗?”
苏御察觉他称唿的变化,咬了咬嘴唇,“你们……”
“你大哥比我还小一岁呢,叫大哥颇为不习惯,就叫名字了,没别的意思。”
李初尧眼神诚恳,看不出是假话。
苏御信了,点点头说:“那你不能走远了,快吃午饭了。”
“好。”
李初尧伸手按在他后脑勺上,按着人将额头贴在自己嘴唇上,“去吧。”
苏御见旁边那么多人在,他不好意思的瞪了李初尧一眼。
“我亲我的夫郎,还要管别人。”
苏御怕他一会儿说出更多的私房话来,赶紧走了。
鸿书看了一眼坏心眼的李初尧,又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苏御,不由在心中替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撩拨人这一套,估计苏御这一辈子,都超越不了李初尧了。
“鸿书,你留在这里,我去米铺一趟。”
“好。”
“如果阿御找我,就说我一会儿便回。”
鸿书点点头。
大厅。
苏烈面色恢复如常,若是仔细看,依稀可以瞧见眼睛里面的红血丝。
“大哥。”
苏烈揉了揉苏御的脑袋,“毛毛躁躁的,成亲的人了,做事要把细,不要让人捉住了把柄。”
苏御点点头,“大哥可有意中人?”
苏烈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苏烈起身去拿给苏御准备的礼物,他走一步,苏御便跟着跨一步,像只小尾巴似的。
苏烈心中的愧疚更甚,他微不可查深唿吸了一口气,将盒子里面的玉佩拿出来,放在苏御手上,“我已经找人开了光了,你记得带好,保佑你平安。”
“大哥何时信这些了?”苏御乖巧的将玉佩系在腰间,眨了眨眼睛,满是疑惑。
“你不是想知道,娘亲的首饰我是怎么找回来的吗?”
苏御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些年,除了在书院的事情,我还做了一些小本买卖,不过是以墨桐的名义,赚了一些钱,本来打算等够了,就将你从京城接出去,只是还未来得及,你就嫁人了。”
“若不是听顾老板说起你们情投意合,我只差没来抢人了。”
“顾老板,顾莱?”
“嗯。”
苏御一脸疑惑,“大哥怎么认识顾哥?”
苏烈想起那天在茶楼的场景,顾莱清冷着一张脸,眼神冷漠:苏烈?
他当时点了点头,紧接着顾莱坐到了他对面。
沉默地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风平浪静地说:你可知你要接的弟弟,同李家二公子是情投意合?
苏烈一怔,不等他细问,顾莱已经起身走了。
也正是因为顾莱的一句话,本来计划要两三年筹齐的首饰,他一个月不到便寻齐了,只是还是来晚了,没来得及细谈,便亲手将苏御交给了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苏烈见苏御不解的脸,他勾唇笑了笑说:“我发现娘亲的首饰遗落在外面,便让人帮我找,碰巧遇见了顾老板,看样子你们挺熟?”
苏御点点头,“顾哥和张哥同夫君比较熟。”
“难怪了。”能够让顾莱帮忙说话的人,至今一只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若不是关系好,顾莱定然不会同他开口。
“大哥,你回去要怎么同父亲交待?”苏御可不认为,苏管家没有传信回京城,估计大哥来的当天,便让人送信回去了。
何况这院中,送信的人,不止苏管家一个人。
苏烈放在茶杯上的手指,动了两下,眼睛里如同有一湾旋涡,要将人吸进去,“放心吧,父亲不会对我这么样。”
“你是我弟弟,我来参加你的婚礼,难道外人还能说道什么?”
“不用担心,柳姨娘为难不了我。”
苏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烈,思考他话里的真假,自从兰舟去世,苏烈对柳秀的称唿,一直都是柳姨娘,无论父亲说几遍,苏烈依旧雷打不动。
苏御不担心柳秀,只是担心父亲的怒火。
若不是因为苏烈够优秀,苏青山估计连带这个儿子也一并讨厌了。
苏御叹了一口气,“大哥,无论你来不来,我都能理解,你没必要……”
“阿御!”苏烈打断他,“不是没必要,而是必须来,明白吗?”
“为什么?”
苏烈眼里的固执,苏御看不懂,苏烈并没有欠他什么,柳秀对他做的事情,不应该让苏烈来承担。
“娘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忘记我怎么答应她的了?”
烈儿,御儿,人最终的归处是寿终正寝,但也有列外,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态,你们不必替我难过,娘亲只是先到了归处。
床榻上的兰舟脸色苍白,眉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纤细的手指,轻柔的一下又一下抚摸苏御的脸,望向苏烈的眼神带了两分乞求。
烈儿,我对你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我希望你可以像小时候那般对御儿,护他到成亲,将他交给喜欢的人。
我看不到了,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看着。
兰舟到死未流过一滴眼泪,她总是说,人生无常,珍惜你所拥有的即可。
而苏烈在兰舟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娘亲放心,我会帮你亲眼看着的。
说完,兰舟笑着闭上了眼睛,细白的手腕落下,清晰可见的血管,仿佛能看见血液在那瞬间凝固了。
苏御低垂着脑袋,他没忘,这么多日日夜夜,他一刻也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