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心情很好地回去,路上却不小心碰见了张小武。
张小武本来是不常在村里瞎晃的,村里又没什么好玩的,他更喜欢去城里,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啥都不缺,他偶尔回村乱逛的几回都没机会碰见郑成安,此时见到他顿时想到大半个月前放的狠话,便嘲讽道:“哟,是你啊,怎么舍得出来了?你不是要写东西挣钱的吗?这么久过去了,钱呢?我怎么瞧着,你还被夫郎养着呢?”
郑成安本不欲多搭理,随便道:“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我乐意被人养。”
张小武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厚脸皮,闻言立即作呕道:“咦,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皮,连乐意被人养的话都说的出口。”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郑成安反问道:“难不成像你这样,哪怕父母年迈也扒上去吸血,整日靠啃老生活就说得出口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张小武气急败坏,他爹娘就算宠得厉害,那又如何?哪有谁家父母不宠孩子的呢!
想到这,他理直气壮道:“我爹娘乐意养我,你又能怎样?”
郑成安道:“好,你爹娘愿意养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是他们亲生的嘛。”
张小武本来以为郑成安退步了,说不过自己了,可没想到他竟只是上下打量他一遍,略带嫌弃道:“可你哥嫂姐姐呢?他们总不是自己乐意养你吧?做你的哥姐还真是倒霉,自己家都吃不饱了,还得省吃俭用把钱省下来供你去城里吃喝玩乐,而这弟弟还不知感恩,反而得意洋洋,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
郑成安嗤笑一声,他知道张春丽向来对这个儿子有求必应,不仅如此,还要求家里的其他人也这样对他,偶尔狗蛋还跟他埋怨过自己这个小叔叔,明明都多大的人了,有些好吃的东西还要从狗蛋那份克扣一些出来。
像他这样的人,郑成安向来看不起。
第17章 故事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最后,张小武带着满腹怨气回了家。
刚一到家,张春丽就满脸喜气的拉他过去:“小武回来了?来快进屋看看,前几天你不是说没新衣裳了吗?娘今儿个去城里给你扯了两匹布,可清凉了,快进来瞧瞧料子你喜不喜欢?”
张春丽在城里转了许久,最后才挑中这款料子,这布料摸起来光滑而柔软,贴在身上凉凉的,想来夏天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定然不会热了。
狗蛋在院子里玩了满手泥巴,听到他奶说了这话,撅着屁-股道:“阿奶,我也没新衣裳了,我也想要穿新的!”
张春丽对孙子还是要比大儿子要好的,笑眯眯道:“狗蛋乖,等你大了再买,现在给你做了新衣裳没几天就穿不上了,多浪费啊!”
小孩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懂他奶只是随口找的借口委婉拒绝而已,其实张春丽根本不想给他做新衣裳,狗蛋着急道:“不浪费的,就算穿不上了也可以留给小叔叔以后的弟弟穿,我一定会保护得好好的,给弟弟留新衣裳穿。”
张春丽脸色隐隐沉下来,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穿过的衣裳怎么好意思再给小武的孩子穿呢,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教的!
张春丽不耐烦继续和他拉扯,打眼一瞧看见他满手的泥巴,斥道:“你瞅瞅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还好意思要新衣裳穿?再说了,你自己穿新衣裳,却让弟弟穿你的破衣裳,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一通后,张春丽就直接扯着张小武进了屋。
狗蛋黑黑瘦瘦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眼圈有些红了,他伤心地跑到院子里正洗菜的阿娘面前,委屈巴巴地呜咽道:“阿娘……”
谢氏把湿着的手在衣衫下摆处擦了擦,拍着狗蛋的背耐心地哄:“狗蛋乖,不哭了,改明娘再给你改一件新的好不好?”
狗蛋更委屈了:“我不要改的,为什么我就要穿爹娘的旧衣服,小叔叔就能穿新的,阿奶还怪我给弟弟留旧衣服,可我一直穿的也是旧的啊!”
闻言谢氏也有些心酸,原先她爹娘给她说了这门亲事,这家汉子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就是为人有些木讷,不过她也没在意,这说明他也老实不是嘛。
可后来她才知道,老实是老实,但那是只听他老娘的老实,他娘让他做啥就做啥,自己家辛辛苦苦下田种地一年,结果到头来全都要交到公中,交公中本也没啥,可谁让老太太根本不一视同仁呢。
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们和老二一家几乎包揽了家中大小活计,结果所有劳累的成果自家没享受到一星半点,却让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叔子净拿去吃喝享乐了。
而老太太甚至连自己的孙子都不心疼,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留给了儿子,就连狗蛋一年到头也难得做上一两件新衣裳,以至于孩子的衣裳只能靠她一接再接,或是直接用大人的衣裳改了就是。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家汉子连放个屁都不敢放呢,“狗蛋乖,这回娘给你的衣裳上面绣朵花怎么样啊?”
一说这个狗蛋顿时忘了自己刚刚还说不要旧衣裳的话,抗议道:“不要绣花了,花花是女孩子和双儿才要的,我要一棵树,要高高的树。”
谢氏笑着道:“好,就给狗蛋绣树。”
*
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叶兴文从酣睡中热得醒来,他喝了碗清茶,但还是觉得内心燥热难安,整个人昏昏沉沉,无趣得很,便从小榻上起身,去了前院的铺面。
这会儿书铺里没人,伙计正坐在阴凉处躲着懒,胳膊肘抵在桌面,手支着下颌打起了盹儿,叶兴文恹恹的,走路的力道也轻,到了柜台伙计竟也没听到声响。
想着这夏热的确难熬,叶兴文便没喊醒他,只是刚要离开柜台的时候发觉里面多了两本书。
这两本显然是新出的,外皮和他们书铺出的完全不一样,且光看名字也能知道是话本,想到最近铺里的话本要么无趣被他嫌弃,要么就是男子写的充满了下-流与猥-琐,让他着实生不起兴趣。
左右闲来无事,他便拿起了一本写着《冥王追妻》名字的话本,就这样坐在柜台看了起来。
而这一看,竟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有余。
直到伙计彻底睡饱了睡足了,伸个大大的懒腰醒来,惊声喊了一声“夫人!”,这才把他惊醒过来。
叶兴文从话本里描绘的世界醒来,发现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而他竟完全无知无觉。
他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这本书,其实他不仅完全沉浸在其中,更甚至直接和话本里的人物有了共情,他也见识过京城里的那些弯弯绕绕,那些人随口说句话都能拐着九曲十八弯给你落陷阱,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诡计中,导致他对里面的少女兰儿满是真心的同情与痛惜。
他看了看封皮留下的名字——华星安,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不知是真名还是笔名,他没理会伙计的诚惶诚恐,而是晃晃手里的话本,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啊?”伙计挠了挠头,“就是一个穷书生送了他自己写的话本,问咱们收不收。”
竟然真的是新人,叶兴文有些惊喜,“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收了?”
“啊?没、没有。”伙计磕磕绊绊道,“这,这不是还没等管事的看吗?”
“不用等他看了,这次我做主,收了。”这倒不是难事,不过一个话本而已,回头他和夫君说一声便是,“你知道他住哪里吗?今天能谈妥吗?”
叶兴文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下一本了。
伙计没想到往日平静淡泊的管事夫人今日竟然变得如此激动,他仔细想了想上午那个书生介绍的情况,道:“他说他不住在县城,在城外的村子里,离咱们这还有些距离。”
看到夫人陡然失落的模样,他立即道:“不过我告诉他了今天下午管事的才会查看话本,所以他说了明天过来。”
“那便好。”叶兴文松了一口气,他瞧见下面还有一本不同的文,幸好有两本,这样便足够他今日看了,他把两本书册拿到手上,站起身来:“行了,你好好看店吧,等管事的回来了让他去后院找我就行。”
“是。”
伙计目送他远去,忍不住摸着脑袋疑惑,那书生写的真那么好,让往日只会嫌书铺的话本无聊难看的夫人如此喜爱?
早知道,他今日就先看看了。
*
晚饭后,郑成安和连星依旧各自一个被窝,安静地躺着,现在到了夏季,两人的被子都换成薄薄的一层,盖在身上根本遮不住多少身体的轮廓。
“话说这叶辰的妻子虽是禹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楚家大小姐,但因为父母意外身故,她家的所有财产和势力几乎全被大伯接手了,而叶辰当时因为意外被裹挟进异界争斗中,等到他能实力强劲到足以撕开时空缝隙回到妻子所在的地界时,已经足足过了五年。”
“五年能带来什么?除了他的妻女,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作骗财骗色的小白脸,甚至因此对私自生下小白脸孩子的楚若溪肆意打骂……”
“而已经修炼成神尊的叶辰终于回家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他的妻子和还未曾见过一面的女儿住在狗窝,蓬头散面,甚至连吃的饭都是楚家人剩下的……”
“……”
低沉的声音响在小小的屋子里,一时间温馨而美好,这些天郑成安一直信守承诺给连星讲睡前故事,只不过那本《冥王追妻》讲了太久他都累了,所以前两天他当机立断砍了八十八次追妻,直接甜蜜完结了。
因此今天便应连星要求讲了一篇新的,郑成安直接拿出那本《护国神尊》来讲了,但他边讲却边忍不住地意识到了怪异之处,怪不得他那几年总是边写边扑呢,当时他囿于连载而不能正确认知到自己的不足,如今再次给连星讲了一遍,他终于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本是标准的男频神豪文,而且是最低级的打脸,每天更新日常便是出来反派欺负两个女孩子,他去打脸;第二天有人搬了救兵,他去打脸;第三天有人看不起他,他去打脸……
若是能这样一直打下去还好,但他当时已经写了好几本女频,打脸情节时总忍不住写得很细又深陷于各种配角的心理和背后情感处理,甚至最受男人期待的以救世主姿态出现在妻子和女儿面前时他也表现得一塌糊涂。
因为那个时候他根本无法以那些男人的心态理解了,男频的人会自觉代入主角,觉得自己最有能耐,世界逼'王,哪怕是妻子和女儿也得低姿态地仰望高高在上的主角。
他写的完全是相反的表现,男主是以救赎者的姿态出现的,面对妻女他是平等而尊重的,是低姿态的,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没尽到应有的责任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日常会表现得非常宠爱妻女,所有的苦痛都自己受。
但这样,男读者自然就憋屈了。
他也自然就扑街了。
第18章 收割
连星乖乖巧巧的躺在里面,被子被他拉起来遮住自己的下颌,眼睛亮亮的望着郑成安。
“好了,今天讲的就到这里了。”郑成安给他掖了掖被子道。
连星笑着眨了眨眼睛:“那……晚安。”
“晚安。”郑成安也笑着回。
“晚安”这个词最初是他用的,后来被连星问了意思便成了他们俩独知的小秘密,是睡前的神秘信号。
郑成安看着他安安静静的侧脸,在深夜中只能看到大致的阴影和轮廓,却依旧好看得迷人,天越来越热,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燥热。
只是这半月,他们俩虽然白日里看起来感情很好,但却像直接跳过了热恋期,直接成了老夫老妻。
可谁又能知道,他们俩连个实质的亲亲都没有呢?
只要晚上一灭灯,连星就乖乖的钻进自己的被窝,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郑成安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唐突了对方,然而再这样下去,他害怕自己会活活憋死。
最初郑成安以为只要连星上了这张床他们早晚能有亲密接触,毕竟谁睡觉不会翻个身打个滚呢,然而他没想到,连星真的能一个人丝毫不动弹的一觉到天明。
因而今晚他胆大了一把,在旁边传出清浅绵长的呼吸之后,他悄悄的、悄悄的一步步越了线,一只手钻进连星的被窝,和他十指相扣。
第二日。
他们早早的吃了饭,就带上镰刀、背篓、柳篮筐去了那块荒地,因为不太想让别人看到,所以两个人走的是小路。
油菜籽收割起来也比较麻烦,油菜虽然长得足有成人高,但收割时要从根处用镰刀割断,所以依旧需要弯着腰驼着背,郑成安只割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觉得腰酸身累,但是他看到远远超了自己一截的连星神情却很轻松,左手抓住一把已经成熟的油菜枝干,右手利索地在根处一割,接着迅速地去抓第二束。
一直到手上抓不下了,他就把手上抓的一束放到身后摆放整齐,接着继续向前。
最后郑成安只割了半畦,太阳渐渐升起来,晒得人头脑发昏,他看了看两人割好放到一旁的油菜,觉得差不多了,接着喊了连星过来。
连星头上也已经出了许多汗,汗涔涔的油亮在他浅麦色的肌理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郑成安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说:“今天割的已经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连星回头看了看,这才割了一小半,还有挺多呢,他有些不舍地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能再割一会儿。”既然郑成安已经说过了,这些是能榨油的原材料,那他自然是想把所有的油菜都割回家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