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愿提起娘子了,泰亚忽然灵光一闪,回了句:“你自己有娘子,你来的时候不跟大家都说过那边的是你娘子么。为何还要抢我们金沙寨的人?”
“我娘子不认我,他说那是假扮的。小爷我今天倒是要真的娶一房!”方铭愿寸步不让。
泰亚见自己说不过他,扭头看向马厩旁的叶枫,求援:“叶兄弟,你快说说你家小兄弟吧,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他才认识桃儿一天,桃儿的终身怎么就能许配他呢?
叶枫此时脸色灰白,并不看这边,自顾自地收拾着马鞍和包裹,寨子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他不能言语,也说不出话来,从胸口到喉头被什么东西梗塞住,憋得他眼冒金星,透不过气。如果此时周围没有旁人,只有方铭愿自己,恐怕他定会一巴掌拍死他!
平长老见气氛尴尬,就想从桃枝找到突破口,遂问桃枝:“你也算是我金沙寨的女儿,我老头子还说的上话,你可愿意嫁于这位方兄弟?”
桃枝瞟了眼泰亚,故作娇羞地说:“我也这么大了,不想总一个人住在那老矿口,倘若方哥哥真心娶我为妻,我愿意随他去过平常人家的日子。”
桃枝倘若离开金沙寨,此生就有可能与自己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了,泰亚红赤的双眼忽就涌出泪来,哭得像个孩子,说:“不行!我不答应!除非我死了,否则今天谁也别想把你从这里领走!”
一面是方铭愿大方散财收买人心,一面是泰亚痛哭流涕,平长老也作了难,心想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桃枝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总该有个归宿,就劝泰亚说:“桃枝快二十了,倘若是搁以前,早就嫁人了。逢上这乱世,无人过问,才耽误到现在,既然有人想娶她,我看不如……”
“不行!”泰亚涕泪横流,鼻涕快要过河了,说:“与其嫁与这浪荡子,始乱终弃,还不如嫁给我!要娶,我娶,也轮不到他!”
听他此言,桃枝眼前一亮,忽闪着的双眸里星光点点,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展现其中。她的神色都被平长老看了去,心中豁然开朗,明白了这俩小朋友使了一出激将法,就顺水推舟,说:“哎,你娘亲临走时,我也是在场的,原本你俩就是她最挂心的。虽说你俩打小以兄妹相称,但却并无血缘。说是妹妹也可,说是童养媳也可。既然现在你们长辈都不在了,我也就倚老卖老,给你们主持了这桩婚事吧。桃枝,你可愿意嫁与泰亚为妻?”
桃枝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住半张脸,笑着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噢!”寨子里的人欢呼雀跃,想必把桃枝嫁出去,还是不如娶进来更快乐些。毕竟,那方大傻子的银子已经撒出来了,他也不能再要回去吧。
叶枫也看出了这是方铭愿使的计策,原本骨鲠在喉,现下又咕噜地顺了下去,脸色也慢慢缓和过来,可是还是怨恨方铭愿不事先与自己知会一生,就擅自决定,有些恼他。自己也没搞明白,方才忽然听他要娶桃枝,为何就心口堵得快背过气去了。
平长老安排村寨里的人几人一组,各司其职,有布置新房的,有杀鸡备菜的,破落的村寨里总算是热闹了一回。
泰□□绪起伏过大,虚脱了,失神地坐在门口,想不明白明明是方铭愿要娶桃枝的,为什么此时变成自己要成亲了:也罢,事到如今,就这样吧。
方铭愿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来到了叶枫身侧,笑嘻嘻地问:“叶兄,你刚才可是生气了?”
叶枫冷冷一笑,说:“气你拿婚姻当儿戏么?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与茗姨他们商议,就敢自作主张。”
“压根就不是真娶,还用得着事先告诉我姨他们么?”方铭愿给马喂了几捆鲜草,拿着草棍儿摩挲着黑骏马的脖颈,惹得马儿不停抖弄。
“倘若泰亚就应了你呢?你可就真娶了?”叶枫问。
方铭愿吹嘘着:“我怎么会真的娶。他若应了,我就真的带桃枝走,回到我那一亩三分地上,就凭我的威望,怎么还不能给自家妹妹寻门好亲事啊。”
“你有个屁威望。”叶枫没憋住,笑了出来,把脸侧向一边,说:“你太随意了,以后不能这般,容易捅篓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呀,知道了。”方铭愿不耐烦,问:“你跟平长老都说了些什么,聊了那么久?”
叶枫说:“不该你问的少问。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懂?”
“不懂。”方铭愿说:“不想说就算了,我去给我桃枝妹妹寻个红盖头去。”
☆、第四十八章 图现新婚
方铭愿翻遍了包裹,也没找到一块像样的可以当作盖头的丝帕,倒是把端木琼送与叶枫的,上好锦缎制成的湘妃色华美衣裙翻了出来,嬉笑着冲叶枫说:“这个你也穿不着了,送与桃枝妹妹做嫁妆吧?”
叶枫说:“你好姐姐送的,再转送你好妹妹,都是你的姐姐妹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何须问我?”
“你还良国右前锋呢,怎么说话酸不溜丢的?”方铭愿捧着锦缎衣裙瞟了叶枫一眼,压低声音说:“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叶枫没接话,不再理他。
方铭愿忽又想起端木琼送得那方大大的白丝帕,找了出来,说:“这块丝帕很大,我拿去找红色染染,给桃枝妹妹做盖头正好。”
方铭愿给桃枝送去了锦缎衣裙,自己又去找寨子里的人寻了些红蓝花制成的红色染料,找了个炉灶染起了丝帕。
大方白色丝帕浸入混合着红蓝花染料的瓦罐中,中心那点殷红的血迹慢慢地化开,一并溶于水中。
半个时辰后,方铭愿估摸着时长差不多了,就把丝帕捞了出来,晾晒于树枝上。
婚宴酒席虽然不是特别丰盛,却也是全寨人倾其所有,精心筹备。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二十几号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难得的热闹。
方铭愿酒足饭饱后,想起了去收晾好的红盖头,独自一人走到大树下,伸手摘下丝帕,却愣在原地。
这丝帕竟然染花了?
不是纯红色的,上边蜿蜒着许多黑色的曲线。煮丝帕的瓦罐是刷过的,什么时候混进黑色染料了?
方铭愿拿着丝帕仔细端详了半天……忽然,惊得嗔目结舌,并不是染花了,这是张图!
没错,是图!并且毫无疑问的,定是夷人在黑蛟岛上的军事布防图!因为方铭愿清楚记得来时路上过了几个关卡和夷人城堡的所处位置。而所有这些,都在自己手中这张图上清晰的标注着!
原来,端木姐姐早已经给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军事布防图,端木姐姐……想起端木琼,方铭愿心里平添了一丝哀伤。但是很快又被得到布防图的喜悦冲淡了。
方铭愿激动的手禁不住抖了起来,刚想要大声呼唤叶枫过来,眼睛忽闪两下,想起叶枫之前教训他的那些话:“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对,先藏到自己身上,不能告诉他,回头拿着当聘礼娶了他,嘿嘿。
如此想着,方铭愿就偷偷将染成红色的布防图叠好,藏到了自己腰间绑带的夹层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紧紧系于身上。
泰亚酒过三巡,忽然想起娘亲早就为桃枝备下了全套的赤土族新娘嫁衣和喜帕,都是前些年娘亲亲手缝制的,现在刚好能派上用处。便摇晃着起身离开酒席,想要回自己木屋中把嫁衣找出来。
方铭愿立刻尾随而去,他怕泰亚临阵脱逃,再偷着跑掉了,不把他送入洞房不死心,跟得寸步不离。
泰亚回头见方铭愿紧随自己,心生不悦,问:“你跟着我干嘛?”
“怕你摔倒,护你周全。”方铭愿干笑着。
“切。”泰亚知道他没按好心,回到木屋,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娘亲备下的嫁衣和喜帕,递与方铭愿,让他转交给桃枝。
方铭愿满脸含笑地接了过去,却不肯离开半步,泰亚只得又在他的监督下折回了酒桌。方铭愿方才捧着嫁衣去了寨里人为桃枝布置的新房,就在泰亚的木屋旁不远,是刚盖好不久,准备待客用的,现在暂时借做婚房之用。
是夜,酒醉的泰亚被众人架着送去了婚房,而泰亚原本的木屋被腾给了方铭愿和叶枫休息之用。
……
见泰亚醉得不省人事,众人觉得没什么可闹的了,就悻悻而散。
桃枝原本坐在床沿等着泰亚来掀喜帕,左等右等,等到了他的呼噜声,自己掀起盖头的一角,偷着瞧去,见泰亚躺在床上睡得酣畅,就偷笑着把称杆塞到他的手心,掰着他的手指握住称杆,又把头凑上前去,双手扶着泰亚的手,挑去了自己头上盖着的喜帕。
“泰亚哥哥,你可是给我掀了喜帕了,不兴反悔喽。”桃枝心满意足地趴在泰亚身侧,撑着头看他的睡相。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就伸出两根手指,紧紧捏住了泰亚的鼻翼,让他不能呼吸。
泰亚喘息了几次,都吸不进气去,猛得憋醒,睁开醉意迷蒙的双眼看向她,同时张开嘴大口喘息着,问:“桃儿,你在这儿干嘛?”
“陪你睡觉啊。”桃枝笑,嘴边的小小梨窝盛满了蜜汁,甜美娇俏。
“啊?不行,我得回自己屋去睡。”泰亚挣扎着想起身。
桃枝忽然探身扑过去,把他死死压住,趴在他耳侧小声说:“你已经娶了我了,喜帕都掀过了,倘若再反悔,我就让黑旋风咬断你的腿。”
“已经娶了?”泰亚迷迷糊糊地问。
“嗯。都娶完了。”桃枝笑着说。
“哎。”泰亚长长地叹口气。
“你叹什么气?好像勉强你似的。”桃枝嘟起嘴,不乐意地盯着他的脸。
“不是,早知道最终还是这结果,不如前些年就娶了你,还不用苦熬这几年了。”泰亚说着,探出手臂紧紧环住了桃枝的腰身,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含混不清地说:“你等哥哥缓些时日,调理下心绪。”
“嗯。”桃枝乖巧如猫,蜷缩在泰亚怀中,轻声说:“能跟泰亚哥哥在一起就好。我又不急。”说完,羞得把脸埋进泰亚的怀中,再也不肯抬起。
……
方铭愿拿出斗篷铺在了泰亚木屋的床铺上,皱着眉头,满嘴酒气地说:“这单身汉住的地处就是窝囊,真心不想睡他的床。”
“那你睡地上,我自己睡床。”叶枫倒也不嫌弃,脱去外袍,仰身躺了上去。
“才不要,地上更脏,他大概从来也不肯擦擦。”方铭愿麻利地解开长袍,脱掉,扔于一旁,挨着叶枫躺去。
叶枫往里翻身侧躺,说:“床小,两个人睡太挤。”
“没事,我不嫌。”方铭愿抬手揽住他的侧腰。
“我嫌挤。”叶枫拿胳膊肘捅他,让他别贴自己这么紧。
“哎呀,新婚之夜,别计较这么多。”方铭愿用力掰他的身子,想让他面向自己躺着。
叶枫不肯,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叶枫只得面朝上躺好,小声说:“人家新婚之夜,与你何干?”
“干系大着了。”方铭愿呵呵笑着,抬起身,望着叶枫,醉眼惺忪,说:“我也想芙蓉帐暖度春宵。”
叶枫嫌弃地瞟了他一眼,说:“馋老婆想屁吃。你满嘴都是酒气,熏死人,离我远点。”
“酒是香的,你现在满身都是酒香,像只酒蛾子。”方铭愿说着,就凑近叶枫的侧脸,张嘴含住了他的耳垂。
“你对桃枝一点都不动心?”叶枫问。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方铭愿被问得有点急,说:“我怎么说,你才能信我只心悦于你呢?”
叶枫长舒口气,低声说:“你怎么说,我都不信。”
“爱信不信吧,我不管了。”方铭愿忽得探身压住他的双臂,深深吻上了他的嘴唇。呼出的浓重酒气冲得叶枫头晕,想要推开他。
方铭愿却是发了狠,十指插进叶枫的发丝,轻轻揉搓着,喃喃道:“既然不信,那我便不说了,我做给你看。”
“你敢。”叶枫半推半就,说得半真半假。
“你看看我敢不敢。”方铭愿用牙轻轻啃咬着叶枫的下唇,吮吸着,直到叶枫轻哼了声:“疼。”才停下,又去探寻他的舌。
终于,方铭愿得偿所愿,一个软糯绵长,湿滑温润的带着酒香的深吻在二人间纠缠绵延起来。
方铭愿感受到了叶枫的回馈,愈发的放肆大胆,舔向他的耳侧,再到下颌,直至颈项,一路所向披靡。
方铭愿的手指从叶枫发丝间轻轻穿梭,微眯着双眼,温柔地低声诉说:“我的心都在你这里呢,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么?”
叶枫看向他,嘴唇焦渴,喉头轻咽了两下,不语。
“你是知道的,就是不肯承认罢了。坏人。”方铭愿小声骂他,俯下头去舔舐他的眼睫,鼻子里呼出的粗重酒气吹的叶枫酥痒难挨。
……【河蟹一】
次日,方铭愿和叶枫,骑着一黑一红两匹马,由泰亚引领,顺着蜿蜒的山路走到了一条较为平坦的官路上。
泰亚说:“叶兄弟,方兄弟,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赤土城。一路顺风。”
叶枫和方铭愿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因为有了端木琼的“四眼徽牌”护身,叶枫也就没再扮成女装,拱手对泰亚说:“泰兄后会有期,劳烦你转告平长老,我会定期派人来验收并奉上金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