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亚并不知道叶枫和平长老是如何商议的,点头应下:“放心吧,一定告知。”
“泰兄,你要好好待我桃枝妹妹啊,倘若委屈了她,我定是绕不了你,会来带走她的!”方铭愿笑着说。
泰亚哼笑了声,说:“那也得她肯跟你走。”
叶枫与方铭愿策马扬鞭,向着赤土城的方向,驾尘而去。
官道上一前一后两个驰骋的青年,银鞍照骏马,飒沓如流星。
☆、第四十九章 冬至
冬至,赤土城,芳茗苑内的雅间都挂上了厚重的棉帘,芳姨她们也换上了暖暖的锦缎夹袄。
偏院,茗姨的医馆里,身体见好的罗达夫正蹲在炉灶前煎药,抹了一鼻子灰。
“药快煎好了吧?”茗姨进入灶间,罗达夫连忙起身,看向她,说:“像是好了。我这就端下来。”说着,就拿棉帕垫着,把砂锅端了下来,置于灶台之上。
茗姨见他鼻侧尽是灰,笑着抬手拿帕子去擦,边擦边笑:“你是用鼻子煎的么?弄得这么黑。”
罗达夫憨憨地望着她笑,说:“我刚才鼻子痒,挠了两下。”见茗姨被冷风吹得脸蛋红粉,像抹了胭脂,鬼使神差地也探出手去抚摸茗姨的脸颊。
茗姨让他摸得愣了,问:“怎么?我脸上也有灰么?”
罗达夫只顾呆呆地盯着她的脸,手指在上面轻拂着,嘴唇有些干裂,舔了下,颤声说:“脸蛋儿红扑扑的真好看。”
茗姨有些恼他,拂去他的手,瞟了他一眼,说:“说话就说话,怎么动手动脚的了?再这样,等那臭小子回来,让他教训你。”
嘴里嗔着他,茗姨转身来到灶台前,想端起那锅熬好的汤药。手还没碰到砂锅,就被罗达夫从身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茗姨慌了,用力去掰他的手指,问:“你个憨子,要做什么?我可是你姨!”
“你不是。”罗达夫死死箍住她,不肯松手,把脸埋于她的发髻上,呼出的气息烫热无比,急迫地说:“阿茗……我想娶你,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疼你……”
茗姨惊慌失措,掐他手背上的肉,骂到:“你疯了!我这岁数都能当你娘亲了,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见罗达夫死活不肯松手,情急之下,俯下头去,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疼得罗达夫低吟一声,被迫松开了环住她腰身的手臂。
“我看你是那臭小子的救命恩人,这次先饶过你,倘若再有下次,定让小厮们拿棍子把你赶出去。”茗姨冷着脸,用棉帕垫着砂锅耳,端着走出了灶间。
罗达夫满脸赤红,杵在原地半天不动,憋了许久,忽就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痛苦压抑,却是真的伤心了。
茗姨在自己房间内听见他的哭声,微蹙眉头,心道:这憨子还说不得了,我还没说两句呢,他就哭成这样。
又想他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难免犯糊涂,怕是自己刚才说得过于重了,心生不忍,又起身回到了灶间,站到罗达夫身后。
“莫哭了,今天冬至,一会儿跟我包饺子吧。冬至吃水饺,一冬不冻耳朵。”说着,茗姨就伸手去拎蹲在地上的罗达夫的耳朵,把他拽了起来。
罗达夫的眼睛已经哭肿,像两个核桃,不停抽泣着。茗姨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直皱眉头,嗔他说:“你这么大块头,怎么才说你两句,就哭成这样?”
罗达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抹着鼻涕,说:“我一想到以后要回到良国去打仗,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死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心里就刀子剜得一般疼。”
听他如此说,茗姨心底一颤,也隐隐地有些刺痛,安慰他道:“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次伤那么重都活下来了,以后也会逢凶化吉的。”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豆大的泪珠从罗达夫的眼睛里滚落,说:“我以前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不想离开你。”
茗姨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想挤出笑来,试了几试,还是放弃了,说:“那我给你抱一下,你莫要再哭了,再哭,我心里也不好受。”
罗达夫猛地进前一步,张开双臂,把茗姨紧紧地拥入怀中,用脸颊在她的鬓边轻轻磨蹭着。
罗达夫的怀中暖若火炉,臂膀强健有力,茗姨埋在他的怀中,甚至能听到他胸口咚咚的心跳声,他的脉息乱了。
抱着,抱着,罗达夫就把头半垂了下来,试探着用嘴去寻茗姨的唇,轻轻喘息着唤她:“阿茗……”
茗姨有些慌乱地想要躲开,被罗达夫箍住,躲不开,清凉的唇终是被罗达夫炽热的双唇裹了进去。罗达夫吻得忘我,轻轻一提,就把茗姨双脚离地的提了起来,柔软地悬在他的身前。
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力道一大,就把她揉碎了,他又克制不住地想她深深揉入怀中。
两个人正难舍难分之时,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欢快的喊声。
“茗姨!罗达夫!”却是方铭愿和叶枫回来了。
罗达夫如雷贯耳,立刻松开了茗姨,往后撤退一步,心中暗骂:你个龟孙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此时来坏你姨夫的好事!
茗姨慌乱地整理了下衣衫,从灶间走出,迎向方铭愿和叶枫,强颜欢笑,说:“回来的真快……今天冬至,正好晌午一起吃水饺给你们接风。”
罗达夫随后也从灶间走出,神色略带慌乱地看向叶枫,说:“回来啦。”
叶枫问:“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
罗达夫连忙低下头,看向地面,说:“方才煎药,烟熏的。”
茗姨怕他们再看出端倪,连忙招呼方铭愿,说:“走,快点去洗手,帮我包饺子去。”
四个人,一共包了八十只薄皮大馅的虾仁三鲜水饺。
素朴房间内,暖炉,四人围坐,四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叶枫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对罗达夫说:“你今晚收拾下行囊,明日咱俩启程回大良。”
罗达夫筷子里夹的水饺瞬间就掉落桌上,睁大了眼睛,问:“明天就走?”
方铭愿和茗姨也愣了。
方茗愿问:“怎么这就要回大良?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茗姨也接话说:“才刚回来,多休息几日再说吧。”
叶枫看向方铭愿,沉吟片刻,说:“回去有事向将军禀报,许是一两个月就回来,如果将军另有安排,也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那不成!”方铭愿失声喊了出来。罗达夫面如死灰,呆坐着,不言语。
“你们真要走,带我一起去!”方铭愿嚷。
叶枫木着脸,说:“我是回良国军营,你又非我将士,带你做甚?”
“必须带我去,不然不准你们走!”方铭愿脸红脖子粗,急了。
罗达夫却忽得趴到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方铭愿又急又气又奇怪,扭头看向罗达夫,问:“该哭的不是我么?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罗达夫俯着头,断断续续地说:“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方铭愿听他如此说,眼圈一红,也掉下泪来,冲叶枫嚷:“他都舍不得我,你怎么就能狠心扔下我自己回去?!”
方铭愿和罗达夫两人哭得呜呜滔滔,涕泪横流,叶枫也乱了阵脚,看向茗姨。茗姨自是知道罗达夫为何哭,但是不明白方铭愿为何也如此动情,不依不饶。犹豫半天,对叶枫说:“不然,你就带着他去见识一下?大不了过几日再让他自己回来便是。”
听茗姨如此说,方铭愿立刻止住哭泣,抬眼望着叶枫,说:“就是啊,大不了过些时日我自己回来。”
罗达夫却是依然抽泣不止,方铭愿劝他说:“别哭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不就不用伤心了?”
谁料到,罗达夫悲从心起,不想继续留下让他们看笑话,起身哭着走出了房间,找地方躲着去了。
见他伤心难抑,方铭愿小声嘟囔,说:“看你这架势,舍不得的人倒不像是我呢。”
叶枫叹口气,起身来到门口,冲罗达夫躲藏的地方大声说:“顺利的话,用不了半月我就会再回来。到时候还带你来。”
“真的?”罗达夫停止哭泣,蹿了出来。
“你连我都不信了?”叶枫反问。
“那就好,那就好。”罗达夫抹着鼻涕,咧嘴笑出来。
叶枫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向方铭愿,说:“你这长相到了军营未必吃得开,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到时候,受了委屈可不兴哭鼻子。”
“放心,只要我能跟叶兄你在一起,什么委屈我都能受得住。”方铭愿把胸脯拍得山响。
“你们俩都抓紧收拾东西去吧。”叶枫发话,实在是拿这俩活宝没办法。
晌午过后,方铭愿和叶枫一同去找了神机田。
叶枫背着方铭愿给神机田交代了几件事,拜托他趁自己不在岛上的这些日子,找些可靠的壮丁送去金沙寨平长老那里,由平长老安排做事。并且请求神机田监督事情的进度。神机田一一应允。
晚间就餐时,芳姨得知次日方铭愿又要跟着叶枫他们回大良,不由得埋怨他:“小祖宗,我看你真真是玩野了,终日不着家。芳茗苑的事你是一点也不管了啊。”
方铭愿笑:“我是去见世面的,等以后我当了将军,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当当。”
罗达夫嗤之以鼻,说:“诰命夫人那是将军封的么?那是王上封的。再者了,就是我当上将军,你也没戏。连武功都不会,还想当将军?你打过仗么?会带兵么?做梦娶媳妇,你竟想好事呢!”
方铭愿让他挤兑得脸红脖子粗,说:“我,我当不上将军,我娶个将军总行吧!”
“娶个将军?”罗达夫看了叶枫一眼,说:“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大良国从古至今,还没有过女将军呢。我倒不用娶将军,能娶个媳妇就行。就这,也没戏了。”
☆、第五十章 前途未卜
芳茗苑,楼宇厅堂内。
歌舞足风流,美酒解千愁。莺莺燕燕,风风韵韵,觥筹交错,好一派香艳风流,逍遥自在景象。
十几位翩然若仙的华裳姐妹,有抚琴的,有献舞的,有斟酒的,得空就围绕着方铭愿嘘寒问暖。这边掐他一把,那边亲上两口,“小祖宗长,小祖宗短”的柔声喊着,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埋进了香喷喷的脂粉堆里。
罗达夫坐在一旁看得眼馋,歪头侧脸凑近叶枫,小声说:“换作我,怕是用不了两天,就精尽而亡了。人比人,气死人啊。你说,咱们以前过得是啥日子,再看看他过得是啥日子,还有法比么?恐怕成大将军见了也得艳羡吧?”
叶枫轻笑:“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成大将军岂是你等这种贪恋酒色之徒。”
叶枫说完,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又故意揶揄他:“你和铭愿换一换,或许,你俩就都得偿所愿了。”
“怎么换?”罗达夫不明就里。
“你来芳茗苑住,他去大良军营住。”叶枫轻笑,说:“两个人就都似蛟龙入海,鲲鹏展翅了。”
“为什么?”罗达夫还是不明白。
“听不懂,就算了。快喝你的酒吧,哪那么多废话。”叶枫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听曲赏舞。
叶枫说得太隐晦,罗达夫粗枝大叶,确实没听明白,但想到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此地,虽是叶枫承诺还会带自己再回来,却不知与茗姨就此一别后,何时才能再相会。微醺间,思绪飘远,又回想起午间与茗姨的短暂亲昵,顿觉食之无味,如坐针毡,心绪不宁地想要即刻抽身,去偏院与茗姨告别。
叶枫见他屁股长刺,像个蚕蛹样在自己身边不停地蠕动,心烦意乱,就立刻猜出了他的心思。又给自己斟满酒,边饮边对罗达夫说:“你若吃饱了,就再去偏院看看,还有什么没收好的么?别遗落了重要物件。”
“诺!”罗达夫应了声,像只蹿天猴般,一溜烟不见了踪迹。
被各位姐姐们轮番喂了酒,方铭愿才挣脱着起身,踉跄着来到叶枫身旁,落座,小声嘀咕着:“好烦啊,脸都给她们啄掉一层皮去了。”
“那你休息会儿,唤她们过来啄我好了。”叶枫嗤笑着说。
“你敢!”方铭愿用酒气熏蒸的双眼瞪着他。
“怎的?她们啄你行,啄我就不行?”叶枫笑着问。
“她们都是我姐姐。”方铭愿斜眼看着他,不放心地问:“你不会真那么盼着吧?……对了,在金沙寨的时候,你总怀疑我对桃枝动了心,有过什么非分的举动,会不会根本就是你自己对她动情了,所以,才觉得我也会动情?”
叶枫原本是无聊,借着酒意拿他打趣,见他此时当了真,开不得玩笑,顿觉无趣,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于他,扭头继续去看歌舞。
方铭愿却不肯放弃,拽着他的衣襟,追问:“让我说中了吧,是不是这样?心中有佛,所见皆佛。你自己心中有桃枝,所以就认为我惦记桃枝呢!我现在才反应过来,难怪无论我怎么对你启誓,你都不肯信我呢。”
“你没完了?”叶枫嫌他多事,轻声斥责道:“大家都开心呢,你找什么茬?倘若醉了,就去喝碗醒酒汤。再敢无理取闹,明天不带你走了。”
还是“不带他走”这句话够力度,方铭愿即刻闭嘴,伸出筷子从面前的桌上夹了块扇贝肉,送与叶枫嘴边,腆着脸笑道:“来,叶兄,快尝尝这扇贝,可鲜了。等跟你去了良国,我天天煲汤给你喝啊。你每天想吃什么,知会一声,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