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古代架空]——BY：成虫

　　（六十三）
　　有些事情，就算李成无意打听，也总有人说到李成面前。
　　何况此时满朝皆是讨论此事的，于是李成返朝当天，便知道了皇上有了新宠之事，且那名新宠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后胞妹，也就是右相最宠爱之幼女。
　　据闻右相家这位千金，在京中王公官宦人家可算无人不知，只因她不仅才华出众，还实乃几世不出之绝色，右相对此幼女爱若珍宝，从不令她轻易见人，此番是前几日偶来宫中陪伴皇后，与皇上就此遇见，皇上当时便面露喜欢，没隔几日，便下旨令她进宫了。
　　“右相大人，恭喜恭喜！”
　　“右相大人，娘娘不日便要再次册封，恭喜大人！”
　　李成安静坐在议事厅一个角落，这里有扇小窗，能够看到园中景象，李成来的早，又自来甚少与人交往，所以总是自己待在一处，而多数大臣此时都聚在园中，或议政，或闲谈，右相照例姗姗来迟，只是才来，便被人围住了，纷纷嚷嚷着道贺。
　　李成知道他们说的恭喜是右相之女，那位新贵娘娘十日来连升位分，迅速位列四妃的盛宠。
　　除了李成在军部的死忠，朝中众臣一向都是审时度势，趋高踩低的，右相一派本就在朝中势大，如今再有这位娘娘，想也知道将来朝堂后宫必是右相一派的天下。
　　而李成出身低微，又兼性格沉默无趣，寡言慎行从不逾矩，就算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众臣都难以真心瞧上，勉强自己想去巴结，又说不上话，于此种种，自然都乐见如今这种情势。
　　右相于群臣环绕中微笑颌首示意，并不多说什么，侧转头来，视线与厅内的李成相交。
　　右相面孔冷淡下来。
　　李成早已习惯右相这样态度，他对着右相点了下头，便将目光转开了。
　　“听说皇上特准右相大人与夫人可随时进宫看望娘娘，册封之后还会随娘娘回邸省亲，啧啧，我朝可从未有哪位娘娘有过这样的盛宠！”身旁一名大臣在与另一大臣窃窃私语，说罢两人悄悄看向李成，相顾会心一笑。
　　李成没有转头，但他知道他们都是皇后一派，前番他的案子令这些人受挫失败，十分憋屈不痛快，如今扬眉吐气，自然要在他面前好好议论一下此事。
　　随着此事，皇后一派好像又渐活络起来，李成沉默不语，静静坐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明启进到厅来就发现李成独自坐在一旁，军处几位大臣在他身周，却明显不能凑近与之搭话，李明启暗叹将军还是一贯做为，边向李成走过去，“将军。”
　　李成看向他，“明启。”
　　“今日看来皇上又不会早朝了，”李明启低声道，“等下将军没有安排吧？我请将军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将军去了便知道了，”李明启笑道，“将军整日在京中，可是京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将军却不知道吧？”
　　“……我不想去。”李成看李明启表情，便知那所谓好玩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他不解的是，李明启并不是喜欢游玩的性格。
　　“……好吧，我明说了吧，是大家让我来请将军的，说将军自打回京，都不和他们见面了。”李明启虽然主理右营，性格稳妥，但到底也是青年人，尤其是在自己一直跟随的更加稳当的李成面前，总是忍不住就有些放松肆意。
　　李明启这样说，李成便不知如何拒绝了，虽然在他心中没有一点想要出去游玩的意思，也只能随李明启去安排。
　　这日果然皇上又没有出现，候满时辰，太监前来宣旨，李成与李明启等人便一同出宫了，路过右相时，右相睥睨李明启等一干人围随李成，不屑的淡淡冷笑。
　　右相对李成的蔑视被李明启等人看在眼里，都十分气愤，但李成默然不语，只能也跟着忍耐走过。
　　好在众人情绪没有受到过多影响，很快便都高涨起来了，一行人先是去了城郊某处猎场，一起骑马射箭玩了一天，直到天色将暗，才又再次进城，李成这才知道他们是要将他带到何处，原来便是京中有名的风流之地，也是名流世家公子最愿造访的风雅之地，位于城中的东湖。
　　说起城中的东湖，李成虽未去过，也有一点耳闻，知道京中有五成的妓家都在东湖湖畔依湖而建，且这五成的妓家里面多为卖艺不卖身、色艺俱佳的清倌人，这些妓家都有自己的游船画舫，可供游人包了下来饮酒游湖，每当夜幕降临，东湖畔，游船上，均亮起通宵烛火，丝竹声声于各处传来，掺杂隐隐的饮酒作诗谈笑声，将一片湖面点缀的繁华喧闹，犹如白昼，实无愧京中第一销金蚀骨之去处。
　　李成因为个性原因，且原先有李胄璋在旁边，自然是不会涉足这种地方，如今来了，一切由跟随的将官安排妥当，便一起上了一艘游船。
　　此时湖中游船还不算多，多数还在湖岸停靠着，就在他们上船的一刻，旁边一艘游船上一名世家子弟模样的公子看着这边轻笑道，“行止，你来看，那一船人怎么瞧着倒像是军中的，军中的人也可以来这种地方吗？”
　　此人话音落下，就见一名青衣公子已定定从窗扇中望了出来，与李成略微相似的眉眼，却更加年轻俊美些，只是面容不知为何有些憔悴，正是顾行止。
　　顾行止看着人群中的李成，仍是一贯的沉稳缄默，并未与身边人一同说说笑笑，军处的人气度上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而李成站在军处众人之中，却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能够令顾行止一眼便看到他，顾行止目光停驻在李成身上，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话。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这晚李成与这些昔日部下待到了很晚，亦被劝饮了不少酒，回到府中已是半夜，夫人春花已经睡下，他便迷迷糊糊盥洗了，脱衣倒在一旁草草睡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醒来，看到昨晚不知几时回来的李成，便知道他喝多了，不忍过早叫醒他，悄悄起身去侧房看着乳母喂完幼子，抱着哄玩了一刻，又轻轻走回卧房，看到丈夫仍侧身向内睡在榻上，便去厨房亲自为丈夫准备早饭去了。
　　李成这日早朝便去的晚了些，不过皇上既不上朝，去了也是等在议事厅，也没有什么大碍。
　　李成因昨夜宿醉，今日身体便有些不适，不时低声咳嗽，惹得李明启看到吓了一跳，他是知道李成身体的，只不过一个侥幸恣意，便叫将军这般受罪难过，心中很是气恼自己。
　　一众大臣都在园中按例等候，估计再有小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宣旨散朝，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园门处一阵骚动，许多大臣都向那边围了过去，李成亦向那边看去，却发现是荣禄来了。
　　荣禄是皇上贴身大太监，又是宫内太监总管，宣旨这等事情本不必他亲来，所以他的出现令大臣们都以为是皇上有了什么要紧旨意，都过去承奉候旨。
　　荣禄在群臣环绕中似乎向李成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不等他人察觉，便收回目光与大臣们打起哈哈，有人问他，“荣公公，皇上可是有什么旨意？”
　　荣禄道，“皇上这几日身体不大舒服，是故不能早朝，让众位大人辛苦在此等候，皇上今日令奴才过来，便是慰问一下众位大人，另外若有什么亟需解决的事情，今日也可随我面见皇上。”
　　众臣纷纷表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这边李明启对李成道，“将军，您说我要不要面见皇上？周运的案子到了吏部便一直压着，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李成想了一刻，缓缓摇头，“再等等吧。”
　　李明启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将军做事总是太过保守谨慎，此案到了吏部却被压住，明显是吏部想要拖延，再等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没有察觉荣禄已来到近前，荣禄仿佛才注意到李成，在窗外停了下来，“宁边候。”
　　这是那天以后李成首次见到荣禄，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想了一想，站了起来，“……荣公公。”
　　荣禄看到李成竟然也如群臣一般见到他便站了起来，与群臣一般对他恭谨无二，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对荣禄来说，实在也不知道他今天来到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差事。
　　他也是不知道他家那位皇上是个什么心思了。
　　原本那天刚从李成府中离开的时候，虽然看到皇上十分异样的情绪和面色，也猜出李成与皇上之间果然如他所料爆发了问题，但皇上一向对李成容忍度颇高，所以荣禄也不确定他们这次会闹到什么程度。
　　按照荣禄的猜想，这二人大概还是会像往常那样，争吵过后冷上一阵，皇上就又会软化下来，从前每次不都这样，皇上与李成纠纠缠缠，吵架与和好都不由他人干涉操心，他们总能自己好了，这次就算再严重些，大不了到时候由他荣禄中间牵个线，料想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如今十多天过去了，这十多天之间，实在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至于现在，荣禄都不敢说什么了。
　　荣禄想到在他临来之前才于云昭容房内起来用膳的皇上，有些糟心，这些日子，皇上每日都起的很晚，但他明明起的这样晚，压根就未打算去上早朝，却从不令人早早告知群臣，荣禄每每想到朝中各位大人们一趟趟空跑与苦等，都十分无语，但揣摩皇上心思，又一句话不敢提，也许皇上就是想令某些人在那里，在宫中等着也未可知，他可去多什么嘴呢！
　　可是转眼看到皇上对云昭容模样，荣禄又拿不准了，这要是旁人荣禄也不会觉得怎样，但这位皇后胞妹，荣禄可是看着她与皇上园中初遇，原本那个时候荣禄便觉得皇上对她态度不明，分明就是关注喜欢的，依着荣禄对皇上的了解，就算那时皇上没有动过什么别的念头，可也绝不是没有感觉，可皇上却死活不承认，如今阴差阳错到了皇上身边，就算其中是因某种原故，焉知又不是歪打正着，正好合了皇上心意？
　　何况皇上对云昭容之好，已经颠覆所有人认知，十日来，云昭容从一进宫即封昭容，到不日后便将再次册封云妃，赐宫风兮云来，这其中无论哪一项，自李朝开朝以来都是绝未有过先例的。
　　云昭容娘娘姿容绝世，出身相门，气度本就卓然，如今住在宫中地势最高，且终日仿佛笼罩在一片紫气祥云中的风兮云来宫，当真便就如真的仙子一般，寻常妃嫔，从来彼此间都是不服的，如今也不免均自知不敌，眼睁睁看着皇上终日沉湎云昭容美色，将后宫中的她们与前朝国事全部抛在脑后。
　　不过这些种种在荣禄看来，便十分玄妙了，他一方面总还是有些不信皇上对李成能说撒手就撒手，若果如此，这十年的纠缠所为何来，但另一方面，又觉得皇上或许就是老毛病犯了，对皇上来说，得新弃旧十分常见，坚持了十年的李成反倒是难以想象的，但不管怎样，李成与云妃，荣禄相信这二位中必有一位是皇上真爱。
　　尤其李成，也不知是不是这十年跟着皇上追在李成后面已成习惯，荣禄怎么看李成都是正宫大主子，所以李成此刻站起来对他施礼，他第一反应是不适应，然后便是百感交集。
　　荣禄不动声色打量李成，李成面色不大好看，而且方才荣禄也偷偷看到了，李成似乎又有些咳嗽，这让荣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宁边候身体是哪里不适吗？”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
　　今日一大早，已多日不理早朝事务的皇上突然令荣禄前来宣旨，荣禄一头雾水，只得把皇上交给他人，自己带了一句口谕便过来了，但此时看到身体不适的李成，荣禄突然便若有所悟，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禄还未慨叹皇上到底还是又软化了，就回想起皇上当时表情，那可不是一个担心的表情，不但不担心，还面色沉沉很不高兴，荣禄心中想了又想，真是不知如何了。
　　“……没有。”李成没想到荣禄会当着群臣问出这句，他愣怔片刻，含糊着回道。
　　“……宁边候还要保重身体。”荣禄也不能说的更多了，此刻在他周边多是右相的人，如今右相势大，他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是，多谢荣公公。”李成低声道。
　　到此荣禄便只得打住，微微点头向前继续走了，然后直到散朝，也没能过来再与李成说上几句。
　　回到风兮云来宫，荣禄看到皇上正与云昭容娘娘坐于殿外松木台上，身周散落无数花瓣，荣禄这才想起，昨日皇上好像是说今日要为娘娘亲手制作香浸胭脂，许是做了一会儿了，昭容娘娘此时云鬓微散，胜雪的香腮边沾染了一点花汁，倒更显得肤色白腻，还多了一丝俏皮，荣禄瞧了两眼，默默把盘桓口中的回话咽了回去，含笑恭身立在一旁看着。
　　而李胄璋亦始终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神情无比专注的将花汁滤出，期间抬头看了一眼云昭容，突然笑了一笑，伸手向她脸颊揩去，“爱妃，这里。”
　　云昭容惊讶的抚了抚面颊，“……什么？”
　　李胄璋便拿布将手指擦干净了，然后去擦云昭容面颊，“爱妃还和小孩子一样。”李胄璋语气宠溺道。
　　云昭容面色便肉眼可见的微红了起来。
　　李胄璋盯了那抹微红一刻，神情渐渐冷住。
　　荣禄眨了眨眼睛。
　　李胄璋默默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继续捣挤花汁。
　　“怎么？没人有事要来见朕吗？”至此，李胄璋才对荣禄开口，却轻描淡写语气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