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古代架空]——BY:成虫

作者:成虫  录入:08-02

  许久,李胄璋终伸手一把将李成扯起,“宁边候不说话,朕便当宁边候同意了。”李胄璋压低声音在李成耳边道。
  李成抬起头,李胄璋定眼望去,竟发现李成眼底似有水光闪烁,李胄璋呼吸猛然窒住,目光停驻在李成面孔上。
  与李成相识十年,李胄璋记忆中唯有一次见过李成流泪,那是他说要将他们关系昭告天下,李成被逼不过,默然哽咽,而他原下定的决心,便在那番僵持后以他再次后退结束。
  李胄璋看着李成,喉结微微滑动,再开口时,李胄璋语气飘忽,几乎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所以,爱卿是做好决定了吗?”
  李胄璋如入魔障,嘴上问着李成,却根本已不想再听他的回答。
  只因他知道若听了那回答,便会再次心软与放手。
  李胄璋握着李成手臂僵立,眼角逐渐被他瞪的发红发涨,终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李成腰间束带上,一顿,然后解了起来。
  李成近在咫尺的侧脸开始松动,李胄璋手指不止一次僵硬打结,却始终未曾停顿,缓慢执拗的解着,落针可闻的偏殿内,没有任何声响,只有紧紧贴靠在一起的两人。
  李成在衣襟散开的前一刻,握住了李胄璋的手,同时也按住了李胄璋欲要扯开他束带的动作。
  他转头,无声悲伤的望着李胄璋。
  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唇亦苍白皲裂,微微颤抖,他是拒绝的,李胄璋知道,他从来就没有半次愿意过,何况此次终于甩开他。
  他应该无视,应该继续,他不敢违抗圣命!但那目光却似有千斤重量,令李胄璋接下来的动作全部定住。
  李胄璋眼底涌上血色,通红深黯,狠狠瞪着李成。
  久久,李胄璋声音似于牙缝中挤出,嘶哑低沉,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给是不给?”
  李成望着李胄璋模样,心中明白,此次拒绝将会与前番都不相同,这是李胄璋给他的最后机会与选择。
  然而李成张了张唇,又能够说出什么。
  李胄璋慢慢松开他。
  “……皇上。”李成嗫嚅。
  “跪安吧。”李胄璋犹如不闻,转身离去。
  李成低下头,奏折已于方才纠缠中掉落脚边,李成怔怔望着。
  许久后,李成方抬头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大殿,然后默默跪倒,叩首离开。
  自这一天起,朝中局势便急转直下,不但周运未被放出治伤,皇上态度也再不是前番那般隐晦反复莫明,终于逐渐清晰,开始倾向皇后一派。
  王齐等人急得不行,看这样子,将军此次求见并未能令皇上对他们更多相信一些,反而竟是加快了局面变化,令皇上最终有了决断。
  而且是相信了皇后一派供词的决断!
  王齐等人看到他们将军自那日起便无比沉默的身影,心中日渐充满不平与愤懑,他们驻守边境,大漠黄沙,与狄夷作战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足足十年才换得如今这暂且的安宁,可他们除了落得一身伤痛,又得到什么?
  到头来抵不过朝中这些老狐狸们精心布置的一个个诡计与陷阱。
  也许,本来便是他们痴心妄想与太过天真,就没想想皇上既已将云妃娘娘宠到如此地步,怎会是无缘无故,只怕不是此时,也会在将来不远的某天,将他们一概弹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至今,莫不如是。
  如今皇上既不肯将周运放出,周运便命悬一线,他们也似看到自己的将来。
  决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将军是怎么想的,想当年,尚在边境的时候,将军为他们压下了多少事情,在忠君与护着他们之间,艰难抉择,却最后总是默默为他们承担,可这次回京以来,将军实在变的太多,他更加寡言慎行,整日深居简出,对他们这些老部下,轻易不见。
  王齐等人能够理解将军,将军多年来屡屡遭人弹劾,不止一次被宣回京城关押问审,皆是为他们所累,所以若非必要,他们也不想再拖累将军,只是情势所逼,就算他们一心想躲着事情,右相等人视他们为眼中钉拦路虎,又怎会放过他们。
  时至今日,情势已不利至此,希望将军不要再退让了。
  只要将军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亦都会跟随,绝不退缩!
  可令王齐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将军知道了他们此番的所思所想所欲谋,并未如他们事先担忧的那般劝诫制止,而是无言的默许了。
  将军当时背对他们,久久静立后只说了一句,先将周运救出。
  于是七日后某个深夜,周运被人于吏部大狱中劫走。
  举朝一片哗然。
  大殿中,吏部大夫被右相狠狠训斥,一脸狼狈,转过身就看到李成王齐等人沉默进场。
  殿内众臣一时都噤了声,目光跟随他们就这么走进来。
  吏部大夫蹙着眉头,身边吴文义紧盯他们,尤其李成,李成却垂着目光,不与在场任何人对视,倒是那王齐,神情自若,不躲不避左瞧右看。
  吴文义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自信与胆子,他们以为没人知道此事是他们做的吗?竟还敢上朝!

  ☆、第八十二章

  (八十二)
  自云妃娘娘册妃盛典上,吴文义亲眼目睹皇上是怎样折辱漠视李成之后,早已越发坚定自己所想,李成原就不配与右相为敌,皇上再不将他放在眼中,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所以吴文义如今根本已不将李成当回事。
  想来吏部大夫也是这样想的,可没想到正是因为他们的不相信,才会麻痹大意,被这些人钻到空子,将那周运弄出。
  如今周运下落不明,现场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若这些人抵死不认,他们一时半会还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不过他们已在全力搜查了,相信不出几日,一定会抓到这些人的尾巴!
  同样难以相信的还有当今皇上李胄璋。
  今晨听到奏报时,李胄璋还以为自己听错,如此闻所未闻,如此胆大妄为之事,竟会发生在本朝!
  而且,此事动机明显,猜也猜的到是何人所为,他们怎么就敢?
  李成怎么就敢?
  自那日偏殿彻底心冷决绝而去,这几日李胄璋都再也不愿想到这人,没想到这人再次撞到他的面前,竟是以这种方式。
  李胄璋高高坐于殿上,听着吏部大夫喋喋不休的状告与奏陈,面色沉沉。
  “周运家人也都不见了吗?”李胄璋冷冷问道。
  “是,皇上,”吏部大夫回禀,“昨夜臣追去周府,府中已只余奴仆丫鬟。”
  不知是否吏部大夫错觉,说完这话,皇上身上冷冽之气仿佛更浓烈了。
  “那便好好审审这些人吧,”半晌不语,李胄璋面无表情道,“就查查这段时间,去过周府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殿之上顿时陷入寂静。
  众臣都不知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周府中留下的这些人,想也知道定是些平日里粗使打扫上不了台面的,这样人怎会知道府中之事?
  李胄璋并不多言,冷冷目视前方,荣禄在后偷偷抬头,向李成那边望去一眼。
  荣禄心中暗暗叹息,皇上对侯爷,那可真是一拿捏一个准啊!
  此事满朝文武与皇上,可谓皆心知肚明,侯爷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只是侯爷行事缜密谨慎,不思虑万全,想亦不会动手,所以他们也都知道,纵然此时将此事雷厉风行追查下去,能查到什么端倪证据的可能也会很小。
  于是皇上用这样法子,逼迫侯爷。
  因为皇上知道,侯爷就算别的不怕,却不会不怕伤及无辜。
  荣禄是不知道皇上与侯爷那日在偏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伺候皇上二十多年,皇上一点细微变化他都能察知,看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表现与做为,皇上与侯爷这次,多半是彻底完了。
  下了朝后,王齐跟在李成身旁,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李成,明白将军在想什么。
  王齐压低声音道,“将军不必内疚,谁也不知皇上会审那些人,事有轻重缓急,周运却是已不能再等了。”
  王齐思忖着宽慰道,“想来皇上审不出什么,也便不会再审了。”
  李成没有说话。
  两日风平浪静。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两日吏部昼夜不息,严刑审问,吏部狱中已是哀嚎不绝,血腥遍地,此种情形实在是王齐等人此前没有想到的。
  若无皇上授意,吏部如何会如此大动干戈审问这样一批下人?
  至此不光李成,连王齐也不敢再抱有侥幸幻想,自我安慰,有了不好预感。
  果然第三日,吏部便于早朝奏报,有周府执夜下人招认,事发前日曾在府中见过几名将官到访。
  于是皇上下令,将此人带去各军处一一辨认。
  如此数日,勉强指认疑似人十余名,其中,便有王齐副将薛钟其。
  此时,李成王齐也便知道这就是右相吏部等人险恶用心了,想是他们这几日难以在其他地方找到证据,便欲借此时机,恶意诬告拖他们下水。
  右相等人会这么做原也不稀奇,只是这其中是否有皇上默许,李成不知道,不过若是没有,皇上又为何会下令审这些人?
  “臣请旨,将这十三名将官羁押审讯,请皇上恩准。”
  王齐早已在列中待不住了,听到吏部大夫如此说,当即站了出来,“皇上,一名执夜下人所说之话,且不说其中是否有屈打成招之嫌,还是其他原因,就是真的,黑夜之中,匆匆一瞥所见,就认得准了?若如此便要羁押审讯各位将官,恐令各将不服,满朝文武寒心!”
  “王将军此话何意?难不成是在说我吏部此案审的有问题?”吏部大夫道,“历来审案,不用刑罚,便能令人招供了?刑讯逼供乃是审案最正常不过的手段,便是王将军,不用刑也审不出什么,招供了便要再审,我等不过是在做份内应为之事,清白皇上自有定论。”
  王齐怒极,瞪着眼睛,却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李成始终沉默听着,朝堂上一时气氛僵持。
  李成慢慢于列中走出,“臣恳请皇上,允准刑部军部旁审此案。”
  李胄璋并不看他,半刻后,方淡淡把目光转向他,“宁边候这是何意?”
  李成低声禀道,“吏部大夫与王齐将军所说所虑皆有道理,故臣想,此案由多部会同审理,较为合适。”
  皇上眼神无波瞧着他,“宁边候这是怀疑吏部作假?”
  吏部大夫脸色一变,微微转头斜视李成。
  李成一顿,“……不是。”
  “不是?”
  “……臣只是觉得,此案牵扯多部,由多部会审,应更为公允。”
  李胄璋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嗤笑,“宁边候说的是真的吗?”李胄璋沉声道,“若说公允,做了这事的人直接出来认了,不更公允?还不会牵累他人!”
  李成脸色有些苍白。
  “此案吏部继续审理!”
  李胄璋冷冷道,“吏部大夫,再丢了人,朕饶不了你!”

  ☆、第八十三章

  (八十三)
  散朝后王齐跟着李成回到宁边候府,王齐再忍不住满腔悲愤,痛声道,“将军,皇上这样做,分明是要逼死咱们!”
  李成站在窗前。
  “如果不是周运伤重危急,皇上却死活不肯放他出来,咱们又怎会做这些事?到了如今,皇上却要这样逼咱们!”
  “王齐,”李成突然开口叫他。
  王齐看着李成。
  “……准备送夫人走吧。”
  “将军!”王齐吃了一惊。
  “……去办吧。”
  王齐眼眶通红,死死瞪着李成。
  李成始终背对他。
  王齐努力移开目光,他盯着前方,很久,终似下定某种决心。
  一日很快过去,至晚间,李成回房,见春花正哄完幼子,令乳母抱了过去,然后叫过玉屏,与她商量明日府中事务。
  李成坐在一旁听她们讲完,玉屏转身离开,路过李成时她面颊微红,轻轻垂首唤了一声,便走到门边将乳母带出,还贴心将门关上了。
  李成这里方道,“夫人辛苦了。”
  春花不知为何有些出神,定定望着玉屏背影,听到李成说话,方怔然收回目光。
  春花发现丈夫似乎比前两日更加憔悴了。
  没有人比春花更懂得自己丈夫,这些日子,李成心事重重,就算什么不说,努力遮掩,又怎能瞒得过她呢?
  春花心中涌起疼惜担忧,她定下心神,柔声问道,“夫君,这些日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李成与王齐商议半日,王齐情绪始终低落抵触,李成无法安慰,只能装作不知,将事情做下安排。
  好在他吩咐什么,王齐还是应了。
  几日后妻子便将起身,所以此刻就算妻子不问,李成也有许多话要对妻子讲。
  李成在心中将酝酿好的措辞再想一遍,慢慢开口。
  春花渐渐红了眼眶。
  春花眼中含泪看着丈夫带着倦容的面孔,耳边丈夫低声的嘱咐越来越模糊。
  在这一刻,春花不知为何便想起了他们的从前,尚在太子府时,那些虽卑微贫苦,却知足心安,和乐融融的日子。
  如今不觉十年已经过去,一家人聚少离多,已成常态,战场无情,官场无常,李成孑然一身,一路走来艰难,春花的心亦从未落到实处,可是,就算这样战战兢兢,终究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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