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村头的阿黑

作者:村头的阿黑  录入:08-03

  门外唯有黄沙漫漫,连只飞鸟也瞧不见,老板只得纳闷地去了。
  等他端着饭菜亲自送来时,见那几人仍是坐立不安地往外张望。
  这客栈老板留了个心眼,故意慢腾腾地往桌上摆放饭菜,想听听他们的话。
  果然听到其中带头的一人低声焦急道:“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人忙道:“大哥放心,他腿脚不便,本来就走得慢。再说了,他身后、周围均暗中跟着不少人,定不会出事的。”
  那带头的人却仍是不放心地蹙着眉头,“还是不可大意,在咱们头儿赶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出事……”
  那老板越发听得云里雾里,这店他一开了数十年,什么人都见过,唯独不曾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摆好饭菜,客栈老板便在一旁百无聊赖得坐下。
  那几个商贩也是饿得很了,一顿狼吞虎咽,不一会儿便如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了,仍是焦灼地望着门外。
  又过了片刻,带头的那人实在等不得了,刚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猛地看到什么,忙又走回来坐下。
  一桌人顿时不敢再往外张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儿开始大声聊天。
  客栈老板被他们弄得越发好奇,忙又往外望了望,果见有一乞丐正弓着身子,拄着一根木棍,一步一踉跄地从风沙中走来。那乞丐似乎右腿有疾,每走一步身子都歪斜的厉害,看那样儿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老板本当这群人是在等这个乞丐,可等到人都走近了,这群人仿佛从未看到这个乞丐般,不仅不在意,反而开始故意与他这店老板说起话来。
  老板只得一面胡乱应着,一面用余光瞟那个乞丐。只见他极其艰难地走到客栈前,便似乎再也走不动了,扶着一旁的马厩慢吞吞地抱膝坐在了地上。
  明明天气这般炎热,那乞丐仍穿着一件厚厚的破夹袄。那夹袄上到处都是撕破的口子,发黑的棉花絮不时的掉出来。
  客栈老板暗暗思量,这个乞丐八成是脑子也不好使,不然这么热的天还穿什么袄?
  见几人不曾再注意这个乞丐,老板不由得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又见一个乞丐在自己客栈前赖着不走,实在有碍观瞻,便想撵他走。可看他垂着头缩在那里的样儿也实在可怜,便拿了大半个客人吃剩的干馒头,走到他跟前。
  甫一走进,便闻到了一股难言的恶臭,那老板忙捂住了口鼻。“喂!早点吃完早点滚!”说着,将那大半个馒头扔他脚下。
  那乞丐竟然能听懂话,闻言急不可耐地伸出了一只手。那手干枯而又满是污垢,在地上试探着摸索了几下,才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他脚下的那只馒头,当即一把抓了过去。
  老板见状,心道:这乞丐不仅脑袋和腿有问题,怕是连眼睛也不大好使,真是个可怜人啊,这样的人在这乱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本想看看这可怜人是什么模样,但他发丝胡乱散着,脸上又满是污垢,实在瞧不出原来的样子,老板也只得无奈作罢。
  那乞丐也顾不得那馒头上满是沙土,拿起来擦也不擦,径自往嘴里塞。因他唇上干裂了一道又一道大口子,而那馒头又干,他吃得又急,不一会儿嘴唇便被蹭破了,血渍裹着馒头一块往肚子里咽。
  “吃完了就赶紧走。”老板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便起身进屋。
  一进去,发现那几人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只把他打量得浑身发毛。
  “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店老板忙揩揩汗。
  “给他一碗水……”那带头的刚低声说完,忽地站起了身,竖耳静听了片刻,当即大喜,“马蹄声……听动静像是咱们的军队,大将军怕是到了!”
  几个汉子也是喜不自胜,忙跟着起身,一并竖耳倾听。
  店老板越发好奇,“哎?给谁水?什么大将军?又哪里有什么马蹄声?”
  片刻不到,果然听到外面传来了铁骑浩荡的声响,那几个商贩忙涌了出去。
  店老板心中一惊,忙躲在门后面悄悄往外探头,远远地见一众身着铁甲的人马从天际疾驰而来,掀起的黄沙似要漫过黄天去,当即吓得软了腿。不少在客栈吃饭住宿的客人,都听到了这惊天的响动,也都忙不迭的跑出来瞧。
  转眼之见,那支军队已然行至门前,众将士纷纷急勒缰绳在此处下马。
  客栈的那几个汉子忙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大将军!”
  老板这才明白过来,这几个汉子竟是军人伪装的!
  燕抚旌顾不上应,大喘着气下马,目光四处逡巡,不一会儿就紧紧锁在了墙角的那人身上。
  一路紧紧绷着的心瞬间着了地。
  燕抚旌避开众人,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走去。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燕抚旌仍怕这是美梦一场,会不会一碰他,梦就醒了?像此前的梦一样……
  众将士无人敢出声,客栈里的人也都缩在里面噤若寒蝉,只有战马时不时地打个喷嚏。万籁俱寂中,燕抚旌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砰砰”跳动的声音震得他耳朵轰鸣。
  燕抚旌终是走到了他面前,小心地在他身边半跪下。
  肖未然似未注意到周遭的动静般,仍是专注地抱着那个脏兮兮的馒头啃。
  燕抚旌嘴张了张,终是将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说出了声:“未然……”
  肖未然先是一顿,往角落里又缩了缩,紧接着仍是埋首啃那个馒头。
  燕抚旌伸出了无比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声音中的哽咽再也遮不住:“未然,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燕抚旌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再见到他的场景,可是他从来不敢想,再见他时他已沦落到这副模样……这两年他究竟是如何过的?他的病情好了没有?他在外面又吃了多少苦?
  越想心中越是绞痛,燕抚旌不敢再想,慌张地抹了一把眼,想去拿他手中的馒头,“未然,别吃这个……我带你去吃好的,好不好?”
  却不想,眼见馒头被夺,肖未然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手狠咬起来,馒头便掉在了地上……
  燕抚旌静静地任由他咬。
  他忽然记起,当初初见肖未然时,自己便对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肖未然气极,便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时的肖未然明明那般张牙舞爪,嚣张自傲,他是如何……如何变成今日这番模样的。
  见他如此,燕抚旌再也忍不住,喉头重重地哽咽了一声。
  肖未然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丢开了他的手,在地上摸索了下,这次轻易地便摸到了那半个馒头,当即又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起来。
  燕抚旌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了一嘴泥沙……


第九十六章
  眼见肖未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赵悦在一旁也难过地差点落泪,又见燕抚旌一时伤心失了决断,赶忙上前道:“大将军,外面风沙太大,不妨先带肖大人进客栈,先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整一番,我们再带他回去也不迟。”
  燕抚旌这才略略回神,红着眼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未然,我带你进去歇歇好不好?”
  肖未然自是不应。
  燕抚旌试探着碰了碰他,见他不抗拒,忙小心地将他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往客栈中走。
  其余的将士忙都上前替他清场,客栈的客人们见状,也都吓得一溜烟地贴墙跑了。
  “哎哎哎,都还没给钱呢!”那客栈老板又怕又急,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便要往人群里躲,想着一并混出去,却被赵悦一把揪住了。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老板看那带头的将军对这乞丐这般好,自己刚刚还给他别人吃剩的馒头,若他们要跟自己算账可该如何是好?忙不迭的告饶。
  “老板,这间店我们包了,损失我们赔。马上,马上备一间上等的客房,再备些好点的饭菜送到房里。”赵悦说着忙丢给他一大锭金子,“还有,这里能否沐浴?”
  “能能能!小人马上就给客官打水来。”老板见这群人不曾跟自己计较,又见有利可图,由害怕转而大喜,忙引着他们往二楼去,“军爷,里面请里面请!”又殷切地帮他们备饭打水。
  待东西都备全了,人也都出去了,燕抚旌才抖着手去解肖未然的衣衫,“未然,我帮你洗漱……你乖一些。”
  那个干馒头好容易吃净了,肖未然只顾舔自己手上沾的馒头屑,浑然不在意,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衫都脱了去。
  燕抚旌忙将他抱进浴池中,自己也宽了衣进去,小心翼翼帮他揉搓。
  眼看着他身上的污垢一点点洗净,逐渐露出原先白嫩的皮肤来,燕抚旌的心又忍不住疼了起来。肖未然也不知是如何伤的,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青痕,那痕迹有的像是跌撞出来的,有的又像是被树枝荆棘划出的划痕。
  燕抚旌拇指指腹小心地碰过这些痕迹,话中带着说不出的心疼,“未然……身上的伤是怎么伤的?”
  肖未然充耳不闻,顾自捧了一捧水就要往嘴里送。
  燕抚旌忙抓住他的手腕,从一旁端了一碗干净的水放他嘴边,“未然,喝干净的水。”
  肖未然却是紧紧地闭着嘴巴不肯再张嘴。
  燕抚旌无奈,只得仍由他去。
  待帮他洗到腹部时,燕抚旌一怔,才陡然间觉出不对劲来,也顾不得弄疼他了,加大了力气帮他搓洗那处。
  等到那处的污垢一层层地褪去,燕抚旌才终于看清了……一看清那是什么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原来,肖未然腹部有大小不一十数道疤痕,长的几乎横跨整个腹部,短的也有一掌宽。那些疤痕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他整个腹部……最诡异之处在于,每道疤痕都笔直,活像是有人比着尺子一刀一刀割开的。而且,缝那些伤口的针脚密密麻麻却又无比整齐,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
  燕抚旌满脸震惊地在浴池中后退了一步,又因一时吓得腿脚发软,差点在池中滑倒。
  “谁干的……”燕抚旌浑身都在发抖,毛发皆竖,只能喃喃着问这一句话,“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肖未然喝饱了水,便懒地再动,只坐在一旁半垂着头,仿佛未听到的话般。
  燕抚旌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过他,见他如此不在意的样儿,心中的无限恨意更不知该如何发泄。猛地逼近了他,一把狠掐住了他半个脸颊,硬逼着他抬起头来,“说话啊!谁干的?!肖未然,别给我装疯卖傻!你说话!”
  肖未然被迫抬起了头,额前发丝上的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划过湿漉漉的脸颊,划过无一点血色的嘴唇,又滴到燕抚旌的手背上。燕抚旌这才看清,他原本清澈无比的眼眸,此刻早已变得灰蒙蒙的,里面无波也无澜。
  燕抚旌不敢看他这双眼,只能痛苦地扭开了头,无力地紧咬着牙关,半晌才硬逼着自己松开了手。
  “未然……算我求你,你告诉我。”燕抚旌哀求着紧紧地抱住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肩胛,艰难地吻着他的耳垂开口道:“未然,你还有我,我以前不好,不会替你做主……我往后不会了,未然,往后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都给你做主,我替你报仇……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好不好?我替你,百倍,千倍的讨回来……未然,你开口说句话好不好?”
  燕抚旌紧紧地拥着他,感受到他胸膛内心脏的缓慢跳动,满心祈求地等了很久,终是什么也没等到。
  “没事……没事的未然……没事……”燕抚旌苦笑着用掌心使劲按了按眼角,好让眼底的泪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才松开他。又看向他的眼,认真道:“往后便没事了……往后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一直护着你,不会,不会再让你添一道伤疤。”
  说着,燕抚旌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儿,继续帮他清洗,片刻后才帮他洗净。
  燕抚旌拿了手巾在肖未然背后轻柔地帮他擦着头发,此刻,他才终于敢看他蝶谷那处的伤疤。
  那处疤痕大半个手掌大,许是被温水浸过的缘故,看起来赤红,又柔嫩无比。
  燕抚旌额头轻轻靠在他的后脑勺上,轻嗅着他皮肤的味道,流连了片刻,无比轻柔地吻了他那处一下。生怕弄疼他似的,嘴唇只一碰便离开了。
  燕抚旌又呆呆地看了那处半晌,方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捞出逐渐变凉的浴池,小心地将他放到床上。拿薄被帮他仔细盖好,“未然,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就带你回家。”
  肖未然许是真的累了,睫毛颤了颤,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燕抚旌侧身躺在他身旁,眼一眨不敢眨地温柔看着他,看他微微翕动的鼻翼,看他发白的唇角……他的每一处都叫他看不够。这个人,终于,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此一生,他再不会与他生离。
  但一想到肖未然腹部的伤疤,燕抚旌的眼神由疼爱慢慢变成了狠厉……


第九十七章
  燕抚旌躺在他身旁,一眼一眼地细细看着他,恨不能顿时缓解了这两年的思念。
  轻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燕抚旌心中又喜又疼。喜的是,老天爷终是又给了他燕抚旌一次机会,让他寻回了心中挚爱;疼的是,也不知肖未然在外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折磨,竟留下了一身的伤疤。
  念及此,燕抚旌的眼神忍不住黯了黯,到底是何人……何人那么大的胆子,敢这般伤害自己心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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