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兰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快走!回去找离恩算账,离开这糟心窝子的地方。”
石头抹抹眼泪,驱车离开了。
在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之后,马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离兰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敲了敲车窗,问道:“是到了吗?离恩呢?为何没有出来迎爷!作死的,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爷这次就狠狠地用银子砸死他。”
他还未唠叨完,车门被轻轻打开了一点,从外面伸进来一只手。
一只带着扳指的手。
离兰嘴角抽抽,这个扳指……
这他娘的就不是石头的手!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可爱,鞠躬。
第三十一章 他的公子回来了
这只手,更为准确的说是这个扳指,离兰再眼熟不过。
扳指的主人正是五年前,背弃整个家族将他背出死牢的林啸。
当禁卫军在京城里大肆搜捕的时候,没有人敢去查右相公子的别院,更没有人敢相信谁会将一个逃犯藏在右相眼皮子底下。
他也曾问过林啸,为什么救他?南府和林府明明已是世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少年林啸只是笑了笑,回应道:“没什么,忘了就忘了吧,记着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活着已是不易,又何必为了强加的恩情受累一辈子。不求公子日后还会喜乐,只求公子平平安安,也不枉我受得那顿鞭子。人人都说我进宫是父亲安排的一颗棋子,可事实上那却是我自己死磕来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所以我进宫为的只是想再看看公子,再不敢奢求其他。我也庆幸当初的选择,才能有机会将公子换出死牢。”
他在别院休养了一个月后,林啸差人将他送出城,还同他约定,去南边等着,待春来,会相逢。
而也是在那一天,他收到了南枝已死的消息。
林啸即使一路快马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了崖。
他到底是自私的,只图自己一了百了。
也未曾想过,他的诀别会给少年带来多大的伤害。以至于林啸衣不解带、浑身泥泞、失心疯一般地在山下寻了他月余后,被右相府的人绑着送去了边疆,无令不得回京,一去就是五年。
如果说他这一生对不起谁,第一个是南枝,第二个便是林啸。
如今,林啸回示了。
离兰看着林啸伸进马车里的这只手,犹犹豫豫后,还是握住了,他欠林啸的太多。
林啸知道车里的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悬着的心才算落定了,他的公子回来了。
离兰另一只手推幵车门,看到的是一张褪去稚气,略显英武的脸,笑若骄阳。
世人都说林啸嚣张跋扈,荒诞纨绔;世人不知道的是,林啸这辈子的好脾气和笑容,都奉给了他,不论他是南昭还是离兰。
林啸剑眉星目,柔声说道:“来,我背你。”随后背过了身去。
来,我背你……
五年前庚子之变后,南昭下了大狱,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一位少年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侍从,用一个死囚将他换了出来。那个时候,少年也是用这般坚毅的声音,蹲身说道:“来,我背你。”
离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靠在了林啸的背上,宽厚而温实。又问道:“石头他……”
林啸回道:“公子放心,我请石头去吃茶了,不会怠慢了他。”
“好。”
离兰抬眼望去,此处原来是林啸的别院。也是五年前他的庇护之所。
一路上除了跟在林啸身边的近身侍从月见,也没见到什么不相干的人。
离兰心中明白,这都是林啸的授意。
毕竟,即使他现在是离兰,而南昭依旧是罪臣之子。
林啸背着他来到了一个僻静别致的小院,还是当年他留宿时候的样子,连院子里的石景,没有多一块、没有少一块。
直到将他轻轻地放在正屋的贵妃榻上,林啸才松了口气,生怕磕碰了他。
林啸垂眸,看了看离兰的双脚和脖子上露出来的点点痕迹,问道:“要请郎中看看吗?落了疤便不好了。”
离兰眼睛看向别处,“不打紧,涂了药膏,没几日就该好了。”
林啸点点头,去了屋子的一角处,用火折子点燃了小碳炉,温起了茶。
茶香四溢,屋子里也只听得到茶水咕嘟的声音。
煮好后,林啸先是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离兰手里,瞩咐道:“春寒料峭,你身子单薄,还是得注意些。”
又回身重新斟了一盏茶,放在了离兰身旁的茶桌上。这才坐在了另一旁的椅子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林啸再未言语。
反倒是离兰憋不住了,先开了口,“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小可爱,鞠躬。
第三十二章 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公子
林啸笑了笑,眼神里少了些年少时的热忱,多了些许隐忍和成熟,反问道:“为何一定要问些什么呢?”
这一反问,离兰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想起了当年跳崖之事,依旧是如鲠在喉,缓了阵子,才歉意道:“是我对不住你。”
林啸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捏着扶手,看向离兰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心疼,回道:“从来都不是公子的错。我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快些?为什么没有拦住公子?我也怨公子傻,任由谁随随便便同公子说个消息,公子便信了。公子亲眼看见南枝的尸身了吗?就同当年,即使公子在我眼前跳下去,若我没有找到公子的尸身,我信公子一定还活着。五年,我一直都在寻公子的消息。”
五年,一直……
是啊,离兰心中也清楚的很,林啸已经贵为国舅,又被封为武安侯,在边疆戍卫整整五年,如果不是听到了他的消息,为何会在这时候回京?
林啸明明就是冲他来的,就如同当年挨了一身鞭子也要进宫做一个末等侍卫。
这辈子,他欠林啸的太多,还不清了。
林啸又摇了摇头,无语地笑笑,“顶着水月观音老神仙的名头进了京城,稍微有点心眼子的便可以查到公子的身份,公子真当自己是手眼通天。”
离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明白瞒不住你。”
林啸看进了离兰的眼睛里,认真道:“我知道公子为何回来?也清楚公子为何花费心思重新进宫。只是……我有点失望,为什么公子第一个寻的人不是我?明明我在这别院里留了人,公子不会找不到,只要公子想。”
离兰低首,林啸说的没错,只要他想。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觉得欠林啸的太多太多了。又何必再一遍又一遍地将林啸拖入无底深渊呢?
林啸似乎是看懂了他一般,坚毅地说道:“公子不用觉得是拖累我,五年前我年岁小,没有拼劲全力护着公子,已是抱憾终身。如今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公子,不论是谁。”
林啸的这番话像一块千斤巨石再一次压在他的心口,喘不过气。
那年林啸进宫后,兢兢业业地戍守着朝阳宫,安分守己得很,与他也并无交流。
直到有一日元址在朝堂上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气,回了后宫便拉着他去了校场泄愤。
元址离开校场后,林啸拿着几贴药膏寻到他,问道:“公子明明一身的武艺,何必让着他?”
那时候他猜到林啸进宫的目的并不单纯,能避则避。所以,话没有回,药膏也没有收。
就是这样短暂的接触,被元址的暗卫看见了,成了他与元址嫌隙的开始。
宫外开始谣传,左右二相为了共御皇权,维护既得利益,是不会将大印交还皇帝,二相要联姻了,甚至传言左相家的大公子要迎娶右相嫡女。
谣言越传越真,传得元址都信了,提前动了手。及冠后便册封了右相嫡女为皇后,迎进了宫,左右二相再无联手的可能。
之后,左相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驻守在南疆的五万将士一心护主,被逼造反。
元址当即从皇陵里调出了一支身着鱼鱗铠甲的精锐部队,利刃战马剿灭了南疆逆贼。
南府灭门,南洵伏诛,南旭腰斩,南枝流放。
只留了他一人被元址死死地禁锢在朝阳殿,生不能、死不得。
于是他不吃不暍逼迫元址来见他。
元址刚刚踏进朝阳殿的门,他便夺了看守侍卫的佩剑。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让着谁,招招欲置元址于死地。奈何寡不敌众,被赤羽卫拿下,以弒君的罪名下了大狱,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直到几天后的下着大雨的夜里,林啸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牢房面前,说了句:“跟我走,我替公子救南枝。”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小可爱,鞠躬。
第三十三章 贵为侯爷,同男人撒娇成什么样子
跟我走,救南枝……
林啸说的这一句话,才是当初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未曾想,最后能让他活下去的人,竟然是林啸。而如今,能与他坐在一间屋子里,平平静静品茶的人,竟也是林啸。
林啸看着出神的离兰,放下了茶盏,沉声继续道:“公子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南枝的确活着。”
南枝……
离兰蹭一下站起了身!
一时间伤口的刺痛从脚底心传来。他眉头一紧,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得亏了林啸快步上前,才重新扶他坐好了。
只是这一次,林啸没有再松手,跪在地上抱住了他,沉声:“别动,听我说。我会帮公子找到南枝,我知道这也是公子能活着、甚至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当初公子跳崖,是因为公子原本就不想活,南枝成了压死公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公子回来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现。答应我,好好活着,我将南枝带到公子面前,好不好?”
好不好这句话,在离兰听来,是林啸用了全部的力气在央求他一一求你,活着、活下去,好不好?
离兰哑然,他何德何能让一个人从少年时期便为他付出至斯,不为别的,只求他平安。
如今这人已经身为天潢贵胄,却还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求他活着,活下去。
他何德何能啊。
他的心就算是块石头,面对林啸的时候,也会丢盔弃甲。
如果说遇上元址是他一生的劫,那么林啸便是他心之一隅,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是他不忍伤害的弟弟。林啸只是林啸,同林府无关,同他们两家的世仇无关。
最终,他还是伸手轻轻拍在了林啸的背上,一下下柔柔地抚慰,回应道:“好,我答应你。先起来吧,贵为侯爷,同男人撒娇成什么样子。”
林啸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离兰的身前,言道:“不,不起来。我想公子,想哥哥。这个梦我做了许多年,哥哥容我再抱会。”
钦天监里一阵闹哄哄的。
“大吉!大吉!祥瑞之兆!”
钦天监监副李林芝捧着个罗盘,手舞足蹈,大喜过望。
四周的同僚皆好奇地围了过来,“李监副可是推演出了大吉之象?”
李林芝连拍着双手,乐呵呵地回道:“是也,是也!今日金銮殿上空会有青色祥云,寓意稻谷飘香、硕果累累啊,今年定是丰收之年。天大的好事!本官这就去禀告天家!”
李林芝捧着本《天演论》,兴冲冲地朝着金銮殿奔去。
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摇头惋愔。
“哎,这李监副啊,也是可怜得很。他可是元安七年天家钦点的探花郎啊,原本是大好的前程,只因得罪了皇后娘娘,直接从礼部侍郎降为钦天监监副。”
“因何会得罪了皇后?”
“哎呀,就男女那点事呗。每一届殿试的探花郎,都是里头最年轻、最俊美的进士。皇后娘娘未出阁之前,那可是出了名的虎啸胭脂。天家派自己钦点的探花郎去送金册、金印,可不是惹得娘娘心里不痛快呗。还未过门,就被一个跟自己男人传绯闻的探花郎压了一头,能不生气吗?这才抽花了李监副的脸。”
“哎喲喲,惨得很,惨得很。”
“所以啊,李监副三天两头地往金銮殿跑,就是宫里飞过只燕子,都说是大吉大利、国泰民安,一门心思地妄想重获圣心,真是做梦。”
“那今儿李监副又是寻了什么由头?”
“谁知道呢?听着那词都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辈子见过绿色的祥云吗?哎,只求别触霉头便好啊,可别连累了全署。”
“对对,可是,当年李监副果真与天家有点故事吗?”
“不知不知,别问我。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去空虚阁问问离兰老先生,离兰先生号称‘无所不知’,定会解你心中八卦。”
“好好,改明一定去问问。听说御史老来得子,也是求的离兰先生。先生真乃神人!”
“没错,老神仙呐。”
金銮殿上,元址正在同右相、兵部尚书,商议边疆军务。
小顺子急匆匆上前同元址一番耳语后,元址的脸瞬时间绿了。
恶狠狠地盯着右相,开始问候林家祖宗,瞧瞧你生的傻B儿子!
丢下一众大臣,急匆匆地向金銮殿正门走去,气呼呼地问道:“人现在在哪?”
小顺子小声道:“回陛下,在林府别院。”
元址带着小顺子前脚刚刚踏出金銮殿,便遇见了满脸红光的李监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