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原本以为李轩问的是自己,刚想作答,便看见地上跪着的那女子转过头,呜咽地摇了摇头。
李轩睁开眼看着初七。
初七低头看了眼那女子,“从未见过。”
“过来。”李轩向初七招招手。
初七绕过地上那女子,走到李轩身边,李轩将人圈在怀里,手指轻轻捻着初七脸上的白渍说道:“朕的影卫从北疆沙漠捡了个人回来,满口说着番邦话,朕一句也听不懂,初七给朕翻译翻译好不好?”
“好。”初七点点头。
李轩抬眼示意一下那女子。
那女子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便抹了抹眼泪哭了起来。
初七听罢浑身仿佛置身冰窖,后背却出了一层汗。
“初七,给朕翻译一下。”李轩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初七的后腰说道。
初七一下子从李轩怀里弹了出来,浑身止不住颤抖地跪到了地上:“皇上...初七知错了。”
“你有何错之有啊,朕只是让你翻译一下。”李轩将人从地上拉起,再度圈到怀里说道。
初七浑身战栗,声音颤抖地说:“她说的是楼兰话,她说她叫乌琦娜,楼兰王商之女,几年前被楼兰王收入皇宫学习中原礼仪,有朝一日,要被进献给姜国皇帝,去年冬日,她终于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她要被进献了,这是她期盼了多年的时刻,可是命运却不垂怜她,刚刚离开楼兰,她便染上了会传播给别人的疾病,大夫诊断后说我无药可医,楼兰王为保全大局,给了我一瓶毒药,便将我丢弃在沙漠中。”
“皇上,我不是有意骗您。”初七僵在原地,不敢去看李轩的神情。
李轩看着初七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她说的可是真话?那初七是从哪里来的?”李轩问道。
“是楼兰王从商队中买的,顶替她,送给您。”初七不敢撒谎,李轩他定然早已查清。
“哎,可惜如花似玉的美人了。”李轩惋惜道。
初七绝望地闭上眼,只听耳边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自己要命丧于此吗?
初七还未做出反应,一股温热便洒在自己侧脸上。
初七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面前身首异处的乌琦娜。
☆、雪夜
初七两腿一软便跌进了李轩的怀里,李轩作势将人往怀里一圈,道:“瞧瞧把小初七吓得,真可怜啊。”
李轩笑着用手去擦初七脸上的鲜血。
初七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会是这般如此毛骨悚然。
“还不赶紧收拾了。”李轩冷声道。
几个影卫进来迅速地将地上的污物清理干净,不过片刻,刚才血腥的一幕便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你看,这不就清理干净了?”李轩将初七提起,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道。
初七不敢抬头去看那人。
“乖,不怕了,跟朕说说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李轩摸着初七的发说道。
“我叫小七,来自极乐镇,卿颜馆。”
李轩手顿了顿。
“我被桑婆婆卖给楼兰商队,又被楼兰王买了去,顶了乌琦娜的名,入了宫。”
“朕喜欢诚实的孩子,乖,出去玩吧。”李轩拍了拍初七的背将人放到了地上。
初七被两个影卫半提半托地带了出去。
“主子,卿颜馆的人留不得。”宣颢说道。
“这卿颜馆朕早有耳闻,在极乐镇做皮肉生意的坊子数不胜数,没有能做长久做大的,只有这个卿颜馆......向将军曾秘密调查过,这卿颜馆背后似乎是北离王室在支撑。”李轩若有所思道。
“的确如此,卑职监视卿颜馆时发现深夜时分北离人夜访卿颜馆,那些人虽着便服,但是从仪态看来,应当是军队中人,他们似乎是去卿颜馆寻人,寻人未果起了点冲突,双方不欢而散。”青衣影卫说道。
“北离谁要寻人?寻什么人?”李轩问道。
“寻人的也不知名字,但拿了画像,画像上的人约莫是个孩子的模样,距离太远,属下只能看个模糊轮廓,那卿颜馆主事看了以后脸色变了变,在属下看来显然是认得,可主事却矢口否认。”青衣影卫说道。
李轩蹙着眉头思忖着。
青衣影卫又说道:“第二日卿颜馆便对外声称原先的主事积劳成疾离世了,她的远房表妹接手了卿颜馆的生意。”
“有点意思。”李轩笑道。
“卿颜馆每年培养无数少年少女,卖往各国,卿颜馆靠北离支撑,培养的人送走以后便是北离的眼线。”宣颢说道。
“的确,可他们做的隐蔽,未能查到确凿的证据。”青衣影卫道。
“主子,卿颜馆留不得,我们不如悄悄将卿颜馆抹除。”宣颢说道。
“不急,且留着。”李轩抬手制止。
两人当即明白李轩的用意。
“那画像你不是看了个大概,那方才......”宣颢提醒道。
青衣男子挠挠头,一脸为难的说:“年龄虽说有些大,但轮廓的确与那位公公有几分相似,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宣颢问道。
“北离人寻的是位姑娘啊。”青衣影卫说道。
初七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入大牢,可未曾想到自己又被带回了偏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说,就连被李轩没收的包袱也被送了回来。
门外有人把守却不过多限制他的自由,初七可以随意在养心殿周围走动。
可他再也没有见过李轩。
李轩捏着龙椅的扶手死命控制着自己想将乔思贤一剑戳死在朝堂上的冲动。
“春耕前突然大寒,送往北疆的粮草刚从郦州过去,郦州便出现了冻死人的情况,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吗?”乔思贤朝堂上说罢他身后的一众朝臣便随声附和道。
“大寒天气每年都会有人冻死,皇上在位五年,已经许久未出现冻死人的情况了,这突然出现乔相便说是天降灾祸,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梁太傅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那为何别的州未曾出现这种情况,而偏偏粮草过郦州,郦州便冻死人了,现如今粮草已到峫州境内,而峫州州府传来急报,昨日起,峫州已下起大雪了。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乔思贤举着一份折子说道。
“你......”峫州州府的折子根本没有送到中枢院,满朝上下都不知此事,乔思贤这话一出,满朝上下皆是哗然。
“给梁大人看座。”李轩依旧面不改色道。
“十二州府的折子直接呈送中枢院,为何这峫州府州上的折子会在你的手中,乔相,还请您给个解释。”梁太傅缓过劲儿来说道。
“梁太傅,此时北方百姓正处于天灾之中,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要阻止上天继续降下灾祸,而不是纠结于为何一份折子会到本相手中。”乔相说道。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听,有马蹄声呢。”李轩高坐于名堂上,突然笑道。
满朝上下皆是疑惑地噤了声。
片刻后,果真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匹黑马夹着寒风直冲朝堂。
站在外侧的官员差点被那高头大马惊的坐到了地上。
一个青衣劲装男子提着一个穿着官袍的男人从马上翻身而下,大步跨入朝堂。
那位青衣男子入了朝堂便站到了皇上身侧,那位穿着官袍的男子整了整衣襟向皇上行了礼。
是检察院的陈炜。
“陈大人,你不是跑马摔折了腿了吗?”乔相看着陈炜,一脸疑惑。
这陈炜摔断了腿,自己亲眼所见,这才几日,怎地就康复了。
“障眼法,呵呵,障眼法。”陈炜说道。
“陈大人,将你这几日所调查之事说说。”李轩在朝堂上说道。
“是,皇上。”陈炜从怀里摸出册子,“前几日,皇上派微臣去郦州考核一下郦州州府周行周大人的政绩,这周大人不是做了好些年州府了,皇上仁慈,想给他高升呢。”
“说重点。”梁太傅掩着嘴忍着咳嗽道。
这陈炜哪都好,就是啰嗦,没人催着,说上一个时辰也说不到重点。
“梁大人莫急,乔相还没急呢,哎呦呦,乔相您老别这个眼神看我,我也不想骗您啊,这腿皇上让我断,我也不敢不断啊。”
乔相气到浑身颤抖。
“说重点说重点。”陈炜呵呵笑道,“我微服到了郦州啊,这郦州州府便在开仓放救济粮,我这一路肚子也饿,便想着去蹭一碗热乎粥,嘿嘿,结果,我好不容易挤进去,乖乖那米汤,哎,那哪是米汤啊,涮锅水哎,微臣那口大海碗,里面一颗米都没有,你莫得米就莫得米,水还嗖着哩,那周行那老东西坏地狠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百姓说朝廷没给发赈灾粮啊,要不是微臣亲眼看着赈灾粮从粮仓运了出去,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李轩的手在龙袍底下握了握。
“我在郦州转了好几日,钱也花没了,我就穿上官袍去了周大人府上,哦呦,周大人府上伙食好哇,我都没吃过那些好东西,临走了,周大人还给微臣塞了不少银子哩。”陈炜摸摸肚子笑道。
朝堂上已响起了骂声。
“皇上,微臣虽说收了钱,但也都拿去换了粮食,赈灾了,不算贪污,不算贪污。”
“你在周行府上可有发现。”李轩问道。
“账本,皇上,您派去保护微臣的那位壮士把周行那老东西的账本偷了出来。”陈炜将册子呈上。
赵元禄接过册子双手奉上。
乔相的脸已绿了半分。
李轩翻了翻册子,笑道:“贪污赈灾粮乃是诛九族的重罪,牵扯买卖赈灾粮的人全部压入大牢。”
李轩话音刚落,乔相身后便有一人瘫倒在地上。
李轩认得那人,乔相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乔相,干爹,救救我,干爹救我。”那人连滚带爬地爬向乔相脚边。
“放肆,乔相岂会徇私枉法,来人带下去。”李轩喝道。
早朝散后,李轩突然叫住乔思贤:“朕相信乔相是清白的,乔相定然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李轩似笑非笑地说道。
乔思贤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
李轩将账本高高抛起,那账本落在乔相脚边。
“朕不过想坐稳这龙椅,乔相,何苦紧紧相逼。”李轩叹息道。
“受紫微星庇佑之人称帝,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乔相盯着地上的账本说道。
“总归紫微星没亮,朕做这天下之主不好吗?难不成您还有更好的人选?乔相,朕跟您做个交换如何,账本给你,你以后不要在朝堂上为难朕好不好。”李轩撑着案几满眼热切地盯着乔思贤说道。
乔思贤心动了,他心里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末了,乔思贤弯下腰将账本捡起。
“混蛋。”乔思贤面色煞白的将账本扔到地上。
账本上空无一字。
李轩撑着案几笑的直不起腰。
“疯子。”乔思贤低声骂道。
乔思贤走后,李轩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
“主子,何必呢。”宣颢从暗处走出说道。
李轩将另一本册子递给宣颢,“吓吓他而已,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他现在摸不透朕手里是否有真的账本,不敢轻举妄动,但他现在肯定急于将自己撇干净,去盯着他。”
宣颢接过册子,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
朝堂上空无一人,李轩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
他是踏着亲人的尸骨才走上的这个位子,手足至亲的血有多烫,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所有叛逆者必须死。
李轩从朝堂出来时已是深夜,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李轩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这皇宫太大太静了,李轩紧了紧大氅,突然觉得有些冷。
前面便是养心殿,空荡荡的房子。
突然那漆黑的宫门口亮起了一点暖橘色的灯火,李轩以为是哪位值夜的宫人,可那点火光一点点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
是来接自己的吗?
在养心殿侍奉的人都知道自己身边不喜有人跟着,就连赵元禄都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李轩。
可今夜这点灯火,让李轩觉得有一丝温暖,看着提灯人的身形不高,像是女子,李轩心想,今夜这女子算是走运了,不管她是何等出身,李轩都要册封她。
“怎地突然走的这么急,冷了吧。”那人微微喘息地说道。
提灯人走到跟前,李方才看清那人的脸,竟是初七。
初七身着一袭白衣,披着一条火红的大氅,提着一盏宫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初七说了什么李轩没听清,只是看那张娇艳的唇瓣一动,热气从唇齿间飘出。
“皇上?”初七看着李轩呆愣住没反应,试探性地开口。
李轩好些日子没见自己了,初七不仅怕自己被遗忘,更是因为自己这具身体,渴望他了。
“唔......”初七话音刚落,便被扣住头吻着了。
跟想象中一般温热,柔软。
直到温热的唇被磨得滚烫,李轩才松开怀里的人。
初七睁着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跑出来了?”李轩拉着初七的手,和他走在雪地里。
“怕。”初七抬起头,借着灯火去看李轩英俊的侧脸。
“怕什么?”李轩突然转过头,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