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意眼珠子转了转,垂眸看着洛擎远的发顶,嘴角翘起。
“我想要那个。”陆知意指着酒楼上那个精致华丽的花灯,“擎远哥。”
“那你过去答题,我帮你报名。”洛擎远道。
“可是我不学无术,不会!”陆知意蹲下,捏住洛擎远的袖子,晃了晃,“你不给我拿到,我等下就要闹了。”
洛擎远的目光投向旁边那个因父母不给买吃食而坐在地上打滚哭闹的三岁孩童,接着看向旁边撇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的陆知意:“陆知意,你今年几岁?”
“十七!”这句话说的是一个理直气壮。
旁边那个哭闹的小孩止住哭泣举着糖葫芦看他们俩,陆知意一点不害羞,继续撒娇:“以前每年你都会给我赢来最高处的那个花灯,去年我们没出门,今年难道又拿不到吗?”
最终,陆知意还是心满意足拿走了最高处的那个花灯,以及装着姻缘符的香囊。他很清楚,洛擎远很少会拒绝他的要求,所以才会将他惯成这样。
“洛述,这不是你的残废大哥吗?”身后忽然传来讨人厌的声响。
陆知意抱着花灯回过头,发现是几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刚才说话的人是裴家的嫡孙裴延,洛述站在裴延身边,与洛擎远的视线撞在一起后急忙低下了头,他一向畏惧这位兄长。
裴家子嗣不丰,到现在也就只有一位嫡孙。裴延比陆知意小三四岁,从小就被宠得不知所谓,口无遮拦,祸事闯了一件又一件。
“裴延,如果不会说话,那就把舌头割了。”陆知意冷声道。
“原来是荣王世子,我还以为是谁呢?”认出陆知意以后,裴延笑道,“那我们不打扰了。”
洛擎远低着头整理陆知意丢给他的那堆东西,完全无视面前的几个人。陆知意气鼓鼓瞪着走远的那几个人,洛擎远看见后笑道:“别因为那些人影响出来游玩的心情,都拿到想要的花灯,还不开心吗?”
陆知意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洛擎远刚才答题时的模样,周围人在他的映衬之下都显得灰扑扑的。
也许是因为洛擎远太强大了,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能影响到什么,所以陆知意总是会忘记,他的洛哥哥现在行动不便。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仍旧逍遥法外。
陆知意眸中闪过杀意,等看向洛擎远时又只剩下绵绵情意:“擎远哥,我们回家。”
回家后,陆知意将带回来的花灯挂起来,墙上还挂着十几个花灯,其中两个看着时间久远,已经有些褪色。
没过几日就是陆知意的生辰,今年他特意去晏帝那儿请旨,决定不再大办生辰宴,太过于铺张浪费。他生辰这日,许久未回京的荣王夫夫见了儿子一面,齐霜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其中混着两三道颜色怪异的,一看就是出自荣王之手。
陆知意从洛擎远那儿收到的礼物是一把匕首,陆恪行看见后道:“每年都是这些,擎远,你是多怕意儿保护不好自己,送这么多防身用品。”
无论收到什么,陆知意都很开心。
这天夜里,洛擎远收到了一份来自边关的信件。
天际微微发亮,城外十里处,一匹快马飞驰而过。
京城的年味还没有散去,来自边关的急报轻易打破所有平静。八百里加急,边境的朔城与云城失守,如今庆州也岌岌可危。
洛擎远知道的事情还要更多点,比如朔城与云城的守将苦苦坚守十日,派出去求救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未能等到朝廷派去的援军,庆州太守派了好些路人马,才终于有一队成功抵达京城,将战报送到御前。
听到消息时,洛擎远正在禁军营的演武场,陆知意咬着下唇:“擎远哥,你是不是又要去打仗了?”
“嗯。”
陆知意看着洛擎远眼中的势在必得,没再说什么,只是心头萦绕的不舍与不安越来越深。
朝堂上也是吵了许久没结果,如洛擎远所说,如今朝中无将。
若不是陆知意与洛擎远拦着,陆恪行就要去晏帝那儿请命。
一天后,已经告病在家多年的安南侯云崇连夜入宫,与晏帝商谈几个时辰后,决定在三日后领兵支援庆州。
与此同时,他还在晏帝面前点了洛擎远与他同往。
第31章
洛擎远吩咐下人收好圣旨,陆知意依然坐在窗户边闷闷不乐,把气全撒到外面的麻雀身上,桌上的棋局彻底乱了,棋子也快要被他糟蹋没了。洛擎远走过去,拿下陆知意手中正打算丢出去的那枚棋子,无奈道:“还在生气呢?”
“没生气,这是你该做的事情。”过了会,陆知意才低声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语气仿佛可怜委屈到极点,洛擎远的心也像是被针戳了好几下,又酸又疼,他叹口气,回过神时手已经放在陆知意头顶,温柔地拍了拍:“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陆知意握住洛擎远的手,仰头看人,却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洛擎远并不想松开陆知意的手,似有一束日光落在掌心带来暖意,他轻声道:“别担心,战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早就知道安南侯会去见皇上?”陆知意问。
“嗯。”洛擎远道,“云家世代驻守边境,如今外敌进犯,他会去见皇上并不奇怪。”
除此以外,洛擎远还知道,安南侯这些年之所以称病在家休养,一是因为大晏近年未打仗,他从前久居边疆,回来以后被京中的文官武将联合排挤。他生性就不是会低头妥协的人,不乐意虚与委蛇,索性直接撂挑子走了。
二是他的身体的确因为打仗时的旧伤出了问题,这些年也暗中寻访不少名医,始终无果。在洛擎远回到这一世后,他就请了秦蝉去帮人诊断。经过近一年的时间,才总算把他的身体调理差不多。
云家世代守护边境,如果身体允许,云崇必然要回到战场,就像云家的每一位先辈。
出发前一日,洛擎远去了趟安南侯府。因为陆知意这几天跟在洛擎远身后寸步不离,所以也一起去了。
云崇在战场长大,在袭爵时也不过十几岁,所以看起来没比洛擎远大几岁。看见洛擎远之后,云崇眼眸中闪过一丝感伤,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拍了拍洛擎远的肩膀:“记得转告秦蝉,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洛擎远浅笑:“师父说不用了,他也是替别人报恩,现在已经还清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有些眼熟。”云崇道,“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云崇没说。
陆知意好奇的目光在云崇和洛擎远之前来回转,还努力装成并不在意的样子,云崇看见后笑道:“世子也想随我们一起去庆州吗?”
洛擎远按住蠢蠢欲动的陆知意:“他不去。”
陆知意压低音量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坐在洛擎远身后,云崇看了好几眼,心道不是都说荣王世子狂妄又任性爱闯祸,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怎么看着却像洛擎远刚进门的小媳妇。
“擎远,你的腿……”云崇欲言又止。
洛擎远道:“侯爷放心,不会误了战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云崇道,“之前我在禁军营见过你练兵,你们陈统领可是把你好一顿夸。”
洛擎远又解释了一通,知道他腿伤以后能彻底治愈,云崇才放下心。
没过一会,有个小厮快步跑过来通报:“侯爷,郁军师到了。”
小厮话音才落,远处走过来一位与云崇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瞧着像是个温润如玉、满腹才学的书生。
“这是我的军师,郁渺。”云崇揽过郁渺的肩膀,然后被人直接推开。他也不恼,脸上仍是挂着笑,手上用了蛮力让人躲不开。
洛擎远认识郁渺,不过他更熟悉的是前世的郁渺。
前世他去庆州的时间是在一年后,郁渺也是那时候找到陆知意自荐,要与他随行去庆州。而在他收回所有城池后,郁渺却不愿意回京接受封赏,而是隐居在某个偏远小城的村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前世直到他们离世,洛擎远都没再见到郁渺。那时,云崇也已经离世很久。
洛擎远看着偷摸对郁渺动手动脚的云崇,忍不住笑了笑,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又单独与云崇交谈一番,洛擎远才带着陆知意离开安南侯府。
不管如何不舍,出发的日子还是到了。
“身体不舒服?”洛擎远习惯性给他把脉。
陆知意摇摇头,看着不大有精神,又重复一遍这几日已经说无数次的话:“战场上刀剑无眼,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洛擎远眉眼带了点笑意,抬手摸了摸陆知意的后脑勺:“别担心,上次是意外,这回我争取不再受伤。”
“战场上哪有什么保证不保证。”陆知意蔫蔫道,“你要是出任何事,我肯定也活不成了。”
“知意!”洛擎远皱起眉头,“别胡说,就算我真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陆知意抖了一下,他拉住洛擎远的袖口,语气里都快带上哭腔:“不要这样说,你肯定能平安归来。”
洛擎远叹口气:“会的。”
坐上马车后,微风撩起窗帘,京城的百姓自发出门送别出征的将士,陆知意心里总觉得这样送别的画面出现过许多次,脸色愈发不好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等下到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洛擎远道。
“你要去打仗了。”陆知意揪起洛擎远衣袖上的一点布料,极小声道,“很多很多话,等你凯旋,我再慢慢同你说。”
“记得听恪行的话。”洛擎远将人扯近了一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暗卫司的事情尽力而为,也不准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陆知意乖乖点头。
打仗的事,洛擎远心中有数,前世,他与那些人打了好几年,才终于将失去的城池全部夺了回来。
有当时的经验教训在,他可以尽可能缩短战争的时间。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过于自信。战场上变幻莫测,谁也不敢下明确的定论。死过一次以后,他如今惜命得很。
而且,他还有牵挂。
洛擎远回过头,许多人站在城墙上为他们送行,他几乎能看见陆知意的表情,表情清冷,然而眼睛里全是情绪,几乎快要哭出来。其实距离已经很远,他脑海里之所以有这样清晰明了的模样,只是因为前世见过太多次。
他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挂着香囊,里面放着平安符和一片黑色的羽毛状铁片,都是陆知意准备的。
上元节那天,陆知意得到了那两枚心心念念的姻缘符。然而他却不相信平安符真的能护人平安,他只相信自己,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铁片其实是暗卫司的信物。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比较忙,还严重卡文,明天会多写点。
第32章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京城之后越走越快,没多久后只能远远瞧见移动的人影,即使站在最高的城墙上,他也看不清楚那些人了,更看不清洛擎远。陆知意侧过身揉了揉被风吹得有点痛的眼睛,满脸郁色。
见状,陆恪行走到陆知意身后,轻轻拍了他肩膀两下,其中的安慰尽在不言中。陆知意转过身,余光瞥见正往这个方向看的晏帝,他避开陆恪行的手掌,往旁边走了两步,没跟陆恪行说话。
在外人看来,这情形就是太子安慰不开心的荣王世子,却被嫌弃。等回去以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陆知意不知好歹。
陆知意心里清楚这些,但没办法,他知道晏帝不想要看见他与陆恪行兄弟情深的画面。晏帝对他们二人的恨似乎有迹可循,又好像毫无缘由。陆知意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考虑这些事,他自觉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
陆恪行又朝他笑了一下,他们俩长相都似秦枫荷,与晏帝一点也不像。陆知意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秦枫荷温暖的笑容,他垂下头,心里有些酸涩。
齐岑也过来和他说了两句话,他看着身子骨好挺多,至少不是以前走两步路都喘的模样了。因为洛擎远离开,陆知意心情本就不好,演起不耐烦来更加顺手,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就连晏帝的面子,陆知意都没给,之后的事情他嫌烦没参加,直接寻个理由回了荣王府。到家以后才想起来,荣王与齐霜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外游玩,天南地北的跑,比他潇洒许多。
回去换了身舒适的衣服,陆知意又让侍女收拾了一些衣物,直接就去了洛擎远家。
到了之后,他发现除了如墨和如云在家外,秦蝉与叶子居然也回来了。秦蝉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使唤下人给他整理院中荒废的药田,陆知意没想到家里比平日还热闹,好奇地问:“神医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陆知意来,秦蝉并不意外,他解释道:“原本在外也是为了给擎远寻找药材,现在已经全都找到,自然能回来了。我年纪一大把,在外面待久了就想回家待着。”
“药材终于找到了啊……他都没来得及治好腿伤就去了战场。”陆知意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委屈,他实在担心洛擎远。上次,他也是像今天这样送人去了战场,结果洛擎远回来时浑身是伤,里衣上布满干涸的血迹,让他想到就要做噩梦。
秦蝉起身,卷起书本轻轻敲了陆知意后脑勺一下:“那是他自己选的路,心里肯定有数,你呀,先顾好自己,看你这蔫蔫巴巴的模样。”秦蝉心道,这要是不把小世子养好,他那没良心的徒弟回来肯定要闹,也不骂人,就冷着脸死死盯着你,好像你犯了惊天大错,想想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