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流言被陆恪行暗中压下去,他生气地去荣王府揍弟弟,结果那家伙比兔子跑得都快,嗖一下就没影了。
为了躲长辈,也因为怕粮草运输途中出事,陆知意请命去押送,临走前又在户部耍了个威风,扬言谁要是敢打坏主意,他就让那人全家死无葬身之地。风吹起他的衣角,独属于暗卫司的黑色刺绣在光线下依然让人心生畏惧。
户部众人像是送神一样恭恭敬敬把人送走,这下,可算是有点能喘息的功夫了。
这天一大早,陆知意蹑手蹑脚从偏门探出头,随后就发现荣王提个暗灰色的小包袱站在院墙边,像是心有所感般抬起了头,看见人后笑道:“每回都选同一个时间离家出走,真是让人装傻都不行。”
陆知意讨饶道:“我最温柔慈爱的父王,难道你要拦我?”
“拦你做什么,省得待在京城里成日闯祸,你爹在外面游玩都不放心。”荣王道,“不过父王理解你,当初你爹要去江南的贡院,我都要把人锁在家里。”
“哦,然后直到现在,只要爹想起这件事还会把你关在卧房外。”陆知意道。
荣王将包袱丢给陆知意,听见自己的黑历史也没像过去那样揍人,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是他们之间鲜少有的温情:“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唯独避开了边关,你替我去看看也不错。”
陆知意意识到一些事情,他握住荣王的手腕:“父王,你想做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只不过会给人添堵罢了。”
陆知意隐约知道晏帝对荣王府有忌惮,但他直到去年才开始被师父允许接触暗卫司的一些事情,知道的东西不算多。他父王这些年兢兢业业做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陆知意不知道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威胁。他心里对晏帝有极深的恶感,自然只会偏向荣王。
“放心,有你爹在,我不敢不惜命。”荣王皱了下眉,“他都说了,若是我出什么事,他直接带着你远走高飞,然后再招十个八个妻妾在一旁伺候。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勉强想起来我。”
陆知意自动拼出真相,他爹说的肯定是找个偏远的地方隐居,再买些丫鬟侍女。
“哦,我会原封不动告诉爹爹。”见荣王变脸,陆知意立刻转了话题,“父王,你为何……”
“还要多亏洛家那小子叫醒我。”荣王摸了摸怀中的令牌,想到这些时日拔出的钉子们,他轻声道,“比起将希望放在完全不值得信任的人身上,还是将底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合理。”
陆知意撇撇嘴:“你又在说我不听懂的话了。”
荣王似笑非笑,敲了陆知意额头一下:“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你心里清楚。”
见陆知意想要说话,荣王已经打断他:“不用急着交待,你瞒我们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半件,等到事情结束,我们等你慢慢坦白。”
听到荣王口中的我们,陆知意的眼前迅速闪过几个人影,莫名哆嗦了一下。
在荣王的协助下,陆知意成功“离家出走”,只是回家后大概率要接受几天几夜的说教。他去庆州的一路都还算太平,只遇见了两三股不成气候的山匪,随便派出一小队人就能围剿。
多日的车马劳顿后,陆知意终于抵达庆州,却没在城中见到洛擎远。他压下情绪将一切处理好后,立刻跨上快马去了城外。前几日,云崇他们又将敌人往前追了几十里,于是驻扎的营地也搬到庆州城外。
洛擎远的营帐离云崇最近,很容易找到。陆知意躲在营帐后面,真到了这一刻,他突然不敢靠近了。
又解决完一小批敌人,洛擎远回到营地,陈副将一脸喜意迎上来:“洛小将军,你说的没错,朝廷这回真的没克扣我们的粮草。不仅如此,还……”
洛擎远翻身下马,若不是旁边早有人推着轮椅在那里等着,陆知意几乎要以为洛擎远已经恢复健康。
其他人都在小声议论,只有躲在人群之外的陆知意看见洛擎远额角的几颗汗珠,以及坐上轮椅后皱起又迅速松开的眉头。
洛擎远一身血腥味,不愿意继续听陈副将日常没有停歇的啰嗦,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先去换身衣物,之后还要和将军汇报军情。”
等洛擎远走远后,陈副官才说完刚才那句话:“派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公子。”
原谅他是个粗人,只能想到这一个形容词。
简单的清洗之后,洛擎远去找云崇,云崇在看见他后露出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什么?”
云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今日朝廷送粮草过来,我们先过去看看。”
洛擎远不明所以,还是跟在他身后过去了。近日打了不少胜仗,这下也不用担心粮草不够,将士们异常兴奋,直接宰了前些日子从敌人那里抢来的羊。
天近傍晚,一阵风吹过,边关鲜有这样微风拂面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略显甜腻的香味被风吹到面前。洛擎远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心道,陆知意那小混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彻底,他过去究竟是如何在暗卫司生存。
洛擎远冷着脸,没去管那些亢奋的战士,转身去往营帐处。等进去之后,洛擎远头都没回,轻声道:“躲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片刻后,陆知意磨磨蹭蹭挪进去,洛擎远拿起桌上的一枚兽牙丢出去,原先卷起的厚重布帘垂落,将营帐内的情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36章
丢出去的那枚兽牙正好擦着陆知意的耳朵飞过,最后留下一道不易看见的红痕,他下意识抬手揉耳朵,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半天不往前面挪一步。
洛擎远眼力好,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语气中不由添了两分懊恼:“陆知意,你傻吗,怎么不知道躲开?”
陆知意揉着耳朵小声道:“没关系,好像没碰到我,一点也不痛。”
耳朵被他揉得越来越红,洛擎远过去,皱眉拉开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事情才放下心。
洛擎远并不知道,陆知意心里的小人此刻正抱着手绢流眼泪。他刚才隔得远,只看清洛擎远瘦了些、气势也强了一些。等他真离得近了,才清楚感受到洛擎远这段时间的变化,腿都有些发软。
也许有人会恐惧洛擎远身上遮掩不住的肃杀气息,陆知意却觉得这样的洛擎远更加迷人,让他想看又不敢看。
洛擎远看见陆知意仍旧缩在营帐的角落,以为陆知意是怕自己骂他,叹了口气:“你又躲那么远做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陆知意哼了一声,故意提高语调好掩饰真正的心思:“洛小将军,你人这么凶,还不准我害怕吗?”
洛擎远:……
接下来,陆知意开始掰着手指头列出条条框框来控诉洛擎远。说着说着,陆知意是真的有些委屈,他自小锦衣玉食,十几年根本没出过京城,为数不多的两次全都是因为洛擎远。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时时提心吊胆,生怕粮草出了什么事,更害怕等他到了庆州,又会看见一身是伤的洛擎远。更别提,还有更加可怕的可能性,陆知意根本不敢去想。
陆知意撇撇嘴:“这些时日,我在京城里被那群老家伙联合排挤,哥哥无暇顾及我。如今还要不远千里给你押送粮草,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你还凶我。”
加上前世,洛擎远与陆知意相处了好几十年,哪能不知道他是真委屈还是在装委屈。但当他看见陆知意消瘦的脸颊,心里那股愧疚感几乎要溢出来,他轻声道:“抱歉,是我错了。”
陆知意眨眨眼睛:“这还差不多,那你要补偿我。”
“想要什么?”错都人了,也不差其他事。
陆知意没想到洛擎远竟然真的这么好说话,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就把自己赔给我好了。他清了下嗓子,负手走到洛擎远身边,仰着下巴道:“看在你态度这么好的份上,本世子就不跟你计较了。至于补偿,就先欠着,等回京后再跟你一一清算。”
又在这装大人,洛擎远轻笑出声,顺着他的话道:“多谢世子宽宏大量饶我一回。”
“你别逗我了。”不知道又想起什么,陆知意忽然蹲下,仰着头看洛擎远,还故意摆出冷酷的表情,在洛擎远眼里,他仿佛是懵懂不安的小兽露出凶狠的獠牙,“对我来说,战事重要,你的命更重要,所以你必须安全回到京城,把欠我的都还清,知道了吗?”
“嗯。”洛擎远笑了笑,手指拂过陆知意眼底的青黑,他皮肤白,所以显得黑眼圈更严重,“还有精力放狠话,看来路上还是不够累。”
随着洛擎远轻柔的动作,陆知意打了个哈欠,低声道:“这些日子都习惯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累。”
“小傻子。”洛擎远笑着说了句。
陆知意惯会得寸进尺,上前一把抱住洛擎远的手臂,歪着头蹭了两下,撒娇道:“我现在感觉要困死了,灵魂要出窍了,能在你这儿睡一会吗?”
“少说胡话,难道你睡下我还能把你丢出去吗?”洛擎远无奈道,他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会不心疼陆知意。
“那可说不定。”陆知意哼了一声,软乎乎的没有杀伤力,“你现在这么凶。”
“没完没了了,是吧。”洛擎远曲起手指敲了陆知意一下。
“还说自己不凶。”陆知意做了个鬼脸,揉着脑袋道,“我出去拿行李,等下换身衣裳。”
营帐面积不小,里面其实很简陋,只放着一个案几和一张床。行军打仗时条件艰苦是常事,洛擎远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让陆知意与他一样吃苦,心里总觉得不舒服。然而,他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多铺床被子,生怕那个娇气包会睡得不舒服。
简单洗漱后,陆知意回到营帐里,洛擎远背对着他抚平床单上的折痕,听到他进来,洛擎远也没回头,只是道:“你先凑合睡一觉,等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庆州。侯爷之前在那边收拾出一个宅子,分了院子给我。”
陆知意点点头,没说什么必须跟在洛擎远身边的话,他老老实实钻进被窝,嗅着软枕上熟悉且心安的气息沉沉睡去,过了一会,还打起了小呼噜,几缕散开的发丝黏在眼尾,有些可爱。
看着床上安睡的人,洛擎远嘴角翘起,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从陆知意来了以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散过。等人睡沉了以后,他才尽量放轻动作离开营帐,并且嘱咐门口的士兵守好这里。
“终于把你家小世子哄睡着了?”身后传来云崇揶揄的声音。
“侯爷。”到了外面,洛擎远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您现在该把注意力放在战事上,而不是我的私事。”
云崇啧啧几声:“你这人真是冷漠,也不知道小世子看上你什么。”
洛擎远沉默不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做没听见,不然云崇能说半个时辰都不停。
“记得替我像世子转告谢意。”云崇在边关长大,经历的战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清楚往年粮草的情况。这回,小世子不仅让户部大放血,还能将全部粮草送到边关,显然是废了一番功夫。
“嗯。”洛擎远边说话边和云崇走远。
等陆知意醒来时,入眼是一片漆黑,床头放着一枚夜明珠,正散发温润的光芒。除此之外,只营帐外立着两道火把,陆知意一时间还没适应这种黑暗。到了夜间,温度也降低不少,陆知意打了个寒颤,这才看见床边洛擎远早就放好的黑色披风。
他刚出营帐,就被云崇派过来的人带去用饭。因为怕他不习惯,云崇特意在自己的营帐为他准备了单独用餐的地方。
今日打了胜仗,朝廷又送来粮草,虽然不值得大肆庆祝,伙房还是做了不少好菜。与京城里精致不同,这里的饭菜没那么多讲究,但味道还过得去。陆知意本身也不是多么挑嘴的人,他也就是在洛擎远面前娇气些。
“小世子,可是不习惯?”云崇过来问。
“没……没有。”陆知意回过神,饮下一口热汤,“侯爷,擎远哥呢?”
“吃过饭洗澡去了。”云崇笑道,“往常也没见他这么爱干净,一天洗好几回。”
听到这话,陆知意迅速解决面前的食物,同云崇告辞:“侯爷,我去找擎远哥。”
一路走过来,陆知意收获不少视线,京城来的富贵公子,又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自然十分引人注目。七拐八绕,好半天才走到浴房,虽然早就知晓军队是什么情况,但一想到洛擎远会和这么多人一起沐浴,陆知意就忍不住心里泛酸。
浴房十分简陋,只用几块布隔开,因为旁边是伤兵处,还隐约有几道血腥味。等问过人后,陆知意掀开最里间的布帘,洛擎远只穿着裤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他正准备用内力烘干头发。
“你怎么来了?”
洛擎远的身上添了许多道深深浅浅的伤疤,大多已经结痂。此时,发梢的水珠顺着他的的身子流下,陆知意看愣了,下意识答:“来找你。”
洛擎远失笑:“说了和没说一样。”
“天……天冷,你洗完澡就赶快穿好衣服,别吹风染了风寒,到时候影响打仗就不好了。”陆知意说的一本正经,实际上眼神还在往洛擎远劲瘦的腰腹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小色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