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很快又被打开,洛擎远端进来一盆热水,仔细给陆知意擦干净。
“滚。”
“放过飞絮和孩子,我会写下和离书,送他们回燕州。”洛擎远道,他虽然打算毁了洛家,但没想过杀人。
陆知意沉默半晌,他看向洛擎远,哑声道:“好,我放过沈飞絮,你随我处置。”
梦境已经结束,洛擎远却不愿意醒来,前世,陆知意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依然没有搞清楚。
回到这一世不久,他就得出了结论,自己的梦境并不算是做梦,而是以灵魂的状态回到前世,看见了那时发生的事情。
“擎远哥!”陆知意喊了好几声,洛擎远还沉沉睡着,他气得拿洛擎远的手指磨牙。
洛擎远终于醒来,侧过身伸手将陆知意抱进怀里:“别动。”
陆知意抬手在洛擎远后背拍了拍:“做噩梦了吗?”
的确算是噩梦,洛擎远想。他没回答,只是说:“等你孝期结束,我们就成婚。”
做噩梦醒来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难道噩梦是我被旁人抢走了?陆知意又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还有大半年呢。”
洛擎远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轻声道:“那时京城的事情估计也尘埃落定,等成婚以后,我带你四处走走,你不是很羡慕荣王妃吗?”
“擎远哥。”
“嗯?”
陆知意问:“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洛擎远脸色一变:“没什么。”
“是梦见我被人抢走,还是梦见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陆知意开玩笑道。
“当然都不是!”
陆知意眨眨眼睛:“看来是了,还是再让师父给你准备些降火茶吧。”
“小混球,闭嘴。”洛擎远道,“小心我记仇,以后收拾你。”
“你肯定不会。”
“陆知意!”洛擎远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陆知意笑弯了眼睛:“好呀,毕竟我期待了那么久,你千万别让我失望,不然说不定我就移情别恋了。”
洛擎远:……才做完噩梦的洛大公子可听不得这种话,这个账是彻底记下了。
陆知意发现,他家洛小将军忽然变得粘人了,就连去兵部赴任都要带着他,至于休沐日,更是恨不得将他绑在身边。
京城的夏季炎热,陆知意贪凉,跟着荣王夫夫住进了郊外的庄子,洛擎远自然也跟了过去。
陆知意贪玩,这天非要去湖中摘荷花,就在小船快到岸边时,他的身形晃了一下,差点跌进湖里。
“知意!”洛擎远说这话时已经到了小船上,将陆知意揽在怀里。
“没事。”陆知意晃了晃脑袋,“只是脑子有点乱,好像忽然被人装进很多东西。”
陆知意仍旧在看着他笑,日光太热烈,洛擎远需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陆知意就在他怀里,洛擎远恍然间有种错觉,似乎眨眼间,他就会消失。
第44章
“你刚才说什么?”洛擎远问。
“脑子里好像被人塞了很多段记忆,现在又不记得了。”陆知意道。
洛擎远抓住陆知意的手腕,用的力气很大,好像一撒手这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
“擎远哥?”陆知意叫了好几声后,洛擎远才应他,松开了手。陆知意也没发现,面前这人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眸染上了偏执。
陆知意伸出手,撩起袖子,细白的腕上有几个很明显的指痕:“你也太凶了,幸亏父王和爹爹不在这里,否则肯定会骂你。”
“抱歉,我没注意。”洛擎远心里有些乱,只有一个想法愈发清晰。无论以后发生何种情况,他都不可能再次眼睁睁看着陆知意从他身边消失,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他都不允许。就算陆知意反悔了,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行吧,我原谅你啦。”陆知意在洛擎远眼前晃了晃,“又发什么呆呢,难道是天太热,被热傻了?”
洛擎远回过神:“回岸上吧,刚才差点掉进水里,不准再玩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件事。”陆知意笑道,“天这么热,掉下去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不会凫水。”
洛擎远关心则乱,忘记了陆知意轻功很好,就算船翻了也不可能掉进湖里,更何况他水性不错,即使掉下去也不会出事。
“别闹。”洛擎远按住蠢蠢欲动的陆知意,“天还不算热,不能下水。”
陆知意笑得狡黠,故意跳了几下。他们脚下的小舟经不起这样的动作,立马开始摇摇晃晃,下一刻就要翻过去,洛擎远笑得无奈,最后还是满足了某人想要玩水的愿望。
入水后,洛擎远道:“只允许玩一刻钟。”
“哦。”陆知意掬起一捧水撩向洛擎远,即使在水中,陆知意也不是洛擎远的对手,那些水最后全洒向了自己。
“洛擎远,你又欺负人!”陆知意睫毛上还带着水珠,随着动作跌落,顺着脸颊滑下。
“陆小世子,没见过你这么会恶人先告状的。”洛擎远笑道。
“那你现在见过了。”陆知意故意摆了凶狠的表情,实则在洛擎远眼中只能用可爱形容。
洛擎远仔细擦干净陆知意脸上的水珠:“是我的错,我应该站在这里不动,随小世子泼水。”
陆知意顺杆子往上爬的功力一向不错,扬着下巴:“这还差不多,算你听话。”
“想让我听话?那小世子该给些报酬才行。”洛擎远忽然凑近,随后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会被人看见。”陆知意捂着嘴游远了些,虽说他俩如今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但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他也难免会感到害羞。陆知意心道,原先以为洛擎远是根永远都不会开窍的木头,现在看来,那人懂得可是非常多,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其实也怨不得洛擎远,实际上,他并不懂如何与爱人相处,唯一的经验只有前世与陆知意的那一段,偏偏那时候的两人见面一句好话都没有,不是吵架就是在准备吵架。
他唯一的念头,是想与陆知意更亲密一些才好。
“没关系。”洛擎远道,他想,最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陆知意属于他这件事。
陆知意斜了洛擎远一眼:“以前装的那么正经,真是辛苦您了。”
洛擎远没说话,他揽过陆知意,潜入水下,在陆知意还未反应过来时堵住了他的唇。水下的视线略显模糊,陆知意闭上眼,他仿佛变成了一尾游鱼,而洛擎远是紧紧包围他的温柔水流。
微风拂过水面,少许荷叶被吹开,隐约可见湖水下亲密无间的身影。
过了一会,陆知意浮上来,他深吸一口气,说话时还有些喘:“洛擎远,你离我远些。”
天虽炎热,两人也只在水里待了一会就上岸。主要是陆知意也不放心洛擎远泡在水里,即使洛擎远说了许多遍他的腿已经无碍,陆知意始终放不下心,惹得秦蝉平常都不愿意来为他诊治,不然肯定要被陆知意逮住问上半个时辰,他宁可待在道观给来往香客算命。
湖离他们居住的院子不远,两人直接湿漉漉往回走,陆知意怀里抱着好几朵荷花,全是他看中,洛擎远为他摘的。
住到这里以后,齐霜都是亲自动手做午饭。菜已经摆上桌,汤还在炉子上煨着,他正打算去叫两个孩子,刚到门口就看见俩人并肩往这边走,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好好的出门,怎么回来变成落汤鸡了?”荣王笑道。
“天太热,我去湖里玩水。”陆知意将手里的荷花递给齐霜。
荣王道:“也就是擎远愿意惯着你,像个小孩似的,永远也长不大。”
“父王,你就是羡慕我们能鸳鸯戏水。”
洛擎远本在喝水,闻言直接被呛到,弯腰咳了好一会:“知意……”
“先把头发擦干,等会去沐浴换身干衣裳。”齐霜让人送来了布巾,又命人备好热水,无奈道,“不害臊,也不怕人看笑话。”
陆知意歪着头,让齐霜为他擦头发:“现在又没有外人。”
而且,你们眼中正经的洛擎远可不要脸多了,陆知意在心里补充道,那人只在你们面前正经,就会欺负我。
荣王夺过齐霜手里的布巾丢给洛擎远:“别没事就找你爹撒娇,找你家的人去。”
“小气鬼,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青天白日做什么梦呢,本来也不怎么疼爱,只不过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不得已分给你一点爱护罢了。”荣王故作嫌弃道。
这父子俩只要凑在一起就会互呛,齐霜与洛擎远早就习惯,一言不发,只当是在看戏。
等他俩收拾好换了衣裳,用过午饭后,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变阴。夏季雨水来得急,顷刻间就落下来,陆知意躺在窗边的榻上,洛擎远坐在一边念京城新出的话本给他听。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陆知意闭着眼说,他长发未束,散在榻上,衬得人愈发精致,仿佛由上好的玉石雕成。
洛擎远语调温柔:“你喜欢,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
“还是算了,京城里一堆事,我哥都送来好几封信了。”陆知意翻过身,侧躺着,“他以后还要辛苦很多年,我们现在还是多帮帮他吧。”
“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晚了,还是祝大家儿童节快乐!永葆童心!
自从一键入夏之后日常不想吃饭不想动,人为什么不能光合作用呢?
今天这章有点短,明天双更~
第45章
“你这话说的,小心我哥知道,他又要吃醋。”陆知意笑道。
洛擎远也跟着笑,玩笑道:“随便他,殿下得了那么多好处总要失去些东西。”比如亲弟弟和好兄弟日益减少的爱。
陆知意想到前些日子看见的账本,笑着说:“说的也是,我哥现在才是真的富可敌国,钱权在手。”
除却秦枫荷从前留下的那些商铺,洛擎远也将名下大部分产业都交给了陆恪行,陆知意也才跟着陆恪行知晓,洛擎远短短几年积累了旁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眼睛没眨一下又送了出去。
“你将东西全给了我哥,万一后悔怎么办?”
“那些是聘礼,不会后悔。”洛擎远道。
陆知意耳朵尖变得绯红:“你能不能别面无表情说这种话,好像只有我会害羞一样,很奇怪。”
洛擎远捉住陆知意的手放在了胸口,低声道:“我也会害羞。”
“反正我没看出来。”陆知意嘀咕了一句。
洛擎远手中把玩陆知意柔顺的发丝:“你能看出什么?”
“是哦。”陆知意道,“我眼神不好,要不然早就看出来你对我有了不正经的心思,哪里还会伤心伤神。”
洛擎远想否认,又觉得无话可说,他心里的确早就对陆知意起了心思,只是原先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擎远哥。”陆知意起身跪坐在榻上,他抬手抚平洛擎远总不自觉皱起的眉,“总说我心思重,实际上你心里也藏着一堆事,半点都不肯和我说。”
“那些事情……”洛擎远哑声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我没怀疑过这件事。”陆知意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这人又冷静地说这种话,“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别总愁眉苦脸,好像过得很不如意一样。”
“我过得很好。”洛擎远又强调一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
“你藏着的秘密,还是不能告诉我吗?”陆知意问。
“暂时不可以。”洛擎远摸了摸陆知意的发丝,将人揽进怀里,“你让我再想想。”
私心里,洛擎远并不希望陆知意记起前世种种,那段记忆在他看来不算美好。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陆知意无忧无虑活着,再不用像前世那般耗尽心神。
但他心里总有预感,陆知意会和他一样拥有那段并不算美好但是彼此互相依靠的回忆,那样对他们来说才足够圆满,然而他又不希望陆知意有伤心失神的可能。
尤其最近一段时日,他总梦见过去。有时,在战场,四处都是残肢断臂,风扬起尘沙,将一切掩埋。有时,是他在京城与陆知意居住的那个小院,两人对坐饮酒,一言不发。
他在边关打仗时,陆知意很少留在京城,大部分时候都随军。陆知意笑脸相迎的时候很能唬人,说话也中听,最后,他营里那些将士提起陆知意都满是赞许。
那段时间虽然艰苦,脑袋别在腰间,随时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但也算得上是他们最平静的时光。想来也知道,陆知意答应了晏帝许多事情,心甘情愿成为皇权背后的一道影子,彻底把暗卫司拱手相送,换来了他们的短暂安宁。
然而彼时,大晏已经一团乱,就算他一人能抵千军万马,依旧阻止不了各地接连不断的战事。最后一场仗,他失去全部暗卫,艰难取得了胜利,以此得到北境暂时的安稳。
回京后,他的伤还没治好,陆恂以谋反的罪名带兵包围了荣王府,陆知意与他仿佛两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孤立无援,苦撑三日后从卧房下的暗道去了他们的坟墓。
洛擎远低下头,看向怀中安稳熟睡的人,经历过生死,权势富贵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重活一世,他想要珍惜的只剩下眼前人。
他们两人挤在窗边窄小的榻上,手脚都缠在一起,雨后的凉风适时吹散了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