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卧着,鼻息轻浅,一动不动。张崇山目光幽幽的看了他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张崇山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叶淇忽然动了一下身子,靠近了张崇山,一条胳膊还搭上了他的腰。
张崇山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低头一瞧,不禁有些发愣。
他活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着同榻而眠呢。叶淇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体香,仿佛昆仑山顶那清新的雪水,靠得这么近,那气息丝丝缕缕都钻入了张崇山的鼻子里。
往日,怀里躺的都是温香软玉,闻得都是脂粉香气,如今,却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张崇山觉得,这气息貌似比脂粉味好闻的多,这感觉,也不比怀拥美人儿差呢。
阳光照射进来,破开了屋中的暗沉。
叶淇终于醒了过来。
他发现他抱着张崇山睡了一夜。
一抬头,看到张崇山那双眼睛正看着他,目光有些不明意味。
叶淇连忙坐了起来。
昨夜忙到太晚,两人都未进食,现下已是饥肠辘辘了。
叶淇洗漱了一下,又帮忙给张崇山洗漱了,还给他用一根粗布条简单的束了发。
小二依照指示,端上来了两碗面条。
叶淇将被子塞在张崇山背下,让他靠在床上,然后端着碗喂他吃面条。
面条有些烫,叶淇挑起一撮吹了吹,喂到张崇山嘴边。
张崇山看着他,目光动了动,张嘴吃了。
叶淇将一碗面条喂完,才把另一碗快要冷掉的面条快速吃了。
“张大哥,我出去雇一辆马车。”
空桑谷路途遥远,张崇山这个样子,无法长途跋涉。
张崇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就朝东北方向驶去。
为了防止魔教中人追来,叶淇都尽量与张崇山一起待在马车里,尽量不露面,只让车夫帮忙买吃食,连夜晚都歇在马车里,车夫则去农家柴房或者马骝将就一下。
这一路上别的都好说,只张崇山的方便问题有些棘手。
人吃五谷杂粮,拉撒是常事。
第一次张崇山要小解,叶淇将他背下马车,车夫帮忙扶着他,叶淇去解他的裤子,然后,叶淇就顿住了。
张崇山手不能动,他,他还得帮他扶鸟……
洗澡是一码事,可这……着实让叶淇都尴尬起来。
但是没有办法,叶淇还是硬着头皮给他掏了出来,用两根手指捏住,让他方便。
不仅叶淇尴尬,张崇山也是一脸怪异表情。
后来,车夫弄来一个夜壶,暂时解决了小解的麻烦。
大解就更麻烦了。
总不能像伺候小孩一样去给他擦屁股吧?
且不说叶淇做不到这种地步,就是张崇山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吧。
怪不得那日密室之中还留有一个守卫,原来就是帮助他解决解手问题的。
好在还有一个人不计较这些——车夫,车夫已年逾六十,看到这两个年轻男人为这事尴尬,便自告奋勇了。
“哎呀,我来就是。你们两个啊,都跟我两个儿子一般大,没啥没啥!”
叶淇松了一口气,张崇山也觉得心理上能接受多了。
树林过去的一处开阔地上,六安坛主和雅安坛主下了马车。
二十几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闵一得和娄近月站在中间。
两人抬头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娄近月才道:“教主有难,我先行一步,星月楼等你。”
“娄兄一定要小心,如今,也不知有多少人投靠了吴昆山。”
“我知道,闵兄也万事小心。”
第4章 神医白羽
空桑谷的神医白羽治病有三大怪癖,非疑难杂症极端病症不治,穷人不治,心情不好不治。
这般下来,能得他治疗的人寥寥无几。
哪怕你得了什么举世罕见的病,又捧着万金前来,他一句心情不好,你就得灰溜溜的回去。
但是,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一个神医。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或者家人这辈子不得个病,万一将人家给得罪了,人家在药里给你下个慢性毒还是小事,万一真的哪天需要他救命他给拒绝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所以外面来求他治病的人无一不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惹得他心情不好。
如此长期受人追捧,这位神医的脾气就更大了。
叶淇他们日夜兼程,行了十几日,终于到了空桑谷。
空桑谷入口狭窄,只能步行通过。
叶淇付足了银子,让车夫驾车离去了,并叮嘱他,不要透露两人消息。
狭窄的入口一过,里面便豁然开朗。绿草如茵,繁花遍地,一排竹屋坐落在湖旁,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叶淇背着张崇山进了院子,院中晒了好些药材,却不见人。
侧耳一听,屋中似乎有捣药的声音。
“神医见谅,在下昆仑派叶淇,冒昧来访,实属无奈。这有一个筋脉尽断的病人,希望可以得到神医的医治。”
捣药声不停,却无应答。
“神医?”叶淇又喊了一声。
“神医不在~”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敷衍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打哈欠了。
“神医不在?那您是?”
“我是他徒弟。”
叶淇扭头,看向背后的张崇山。
张崇山轻笑一下,“神医何时收了这么个惫懒徒弟?”
“今天早上收的。”屋中人道。
叶淇:“……”
这分明是赶客啊!
“今早才收的徒弟,那人一定还在。”张崇山道。
“不在就是不在!赶紧走吧。”
“阁下是否还记得八年前,烟花三月在扬州时的五百两银子?”张崇山忽然问道。
里头的人忽然“咦”了一声,随即便有了响动,很快地,竹门开启了,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的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张崇山惊讶道:“原——”
“原来你真的在屋里。”张崇山打断道,“在下张崇山,见过神医,神医近来可好?”
白羽看了一眼叶淇,又瞧到张崇山脸上,似笑非笑道:“好极了。”
叶淇不知两人到底有什么过往,但是,白羽真的为张崇山医治了。
他将张崇山全身捏了一遍,“你竟然还会有被伤到这种程度的一天?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白羽很是好奇。
“哎……”张崇山叹息一声,“还不是落到女人手里了……女人果然都是祸水。”
“一个女人能把你伤成这样?”白羽不信。
“别提了。”张崇山似乎不愿提那难堪往事。
白羽看了看他的肩头,“我先帮你把铁锁取下来,再帮你接断骨。筋脉,要麻烦一点。”
张崇山点点头。
白羽准备就绪后,让叶淇净了手帮忙端着一托盘棉布。
“小兄弟是昆仑派的?怎么会和他混在一起?”白羽一边拿出一把匕首,一边问叶淇。
“我、我去天星教查一个人,无意中救下张大哥的。”
白羽笑盈盈的看了张崇山一眼,“张大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他脱去了张崇山上半身的衣服,拾起一边铁锁,用匕首插进了锁环缝隙,用力一撬,锁环裂开,接着双手用力一颁,硬生生的将铁锁从张崇山的肩胛骨中取了出来。
张崇山的肩胛骨顿时血流如注。
叶淇的心都揪了起来,连忙去看张崇山。
张崇山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但是他硬是咬着牙关,一声也没吭,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待白羽将另一边铁锁也取出来时,张崇山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整个上半身都被血染。
白羽连忙往两处伤口倾倒大量白色粉末,然后又示意叶淇将棉布递给他。
叶淇一脸肉痛的表情,连忙将一块棉布递给他,白羽接过,往棉布上涂了一层黑色药膏,然后贴在了伤口处。
叶淇又帮他用布条将两边伤口都缠绕好。
白羽这才将旁边的盆子端了过来,拧了布巾给张崇山擦拭血污的身子。
一盆水都染成了血水,总算将他清理干净了。
白羽又扒下了张崇山的裤子,只留一条亵裤,“我要给你接断骨了,但是,我得先将你长错位骨头打断再重新接上,你要忍着点。”
叶淇大惊失色,“这……”
打断骨头再重新接上?!这得忍受多大的痛苦啊!
“手脚快点。”张崇山平静道。
白羽点点头,右手捏住张崇山的手肘关节,手一用劲,咔嚓一声传来。
张崇山咬住了下唇,闭上了眼睛。
叶淇紧张的看着他,想出声安慰他,又怕惊扰了白羽,双手交握,指节都泛白了。
白羽果然手脚很快,在张崇山的各处关节用力捏过,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张崇山浑身都抖了起来,就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一会儿,四肢骨节均被捏断,白羽又开始给他接骨。
待四肢关节接好,捆绑固定之后,白羽哗一下,摊开一卷金针。
粗细、长短不一,数量不下千根。
针灸,叶淇当然见过,细细的一根银针。
但是,这种型号、这种数量的金针,他还真没见过。
白羽塞了一块布巾到张崇山嘴里,让他咬住,“金针续脉,疼痛非常,你要忍住了。本来可以一样一样给你治的,让你不必一晚受完所有的苦,但是十分不巧,明日,我须得离开空桑谷,我有位朋友有难,我必须赶去救治他。所以,劳烦张大哥忍受一下吧。我想,张大哥应该也是想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搞定早点恢复了事吧?”
叶淇瞪大眼睛看着那位笑容可掬的神医。
张崇山瞪着他,目光似箭。如果目光有实质,怕是早就把白羽戳成窟窿了。
白羽毫不在意那可怕的眼神,取出金针,手起针落。
叶淇看得瞠目结舌。
神医不愧是神医,认穴之精、下针之准、速度之快让叶淇叹为观止。
叶淇感觉种了二十年地的老农下地插秧都没他快,更何况,人家插的还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金针!若是穴位偏差一毫,下针浅了或是深了一分,又或是粗细不对,力度不到位,都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昆仑派也有大夫,可是大夫下针时,可谓慎重异常,慢慢的、试探着深浅、观察着病人的反应,可看人家白羽,下手如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崇山就被他插得跟刺猬一样。
叶淇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神医脾气这么坏、人那么傲慢,大家却还是要对他毕恭毕敬了,人家的本事摆在那,让人不得不五体投地啊。
张崇山死死咬着口中布巾,脸都皱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刚刚骨中取锁、断骨重接都没让他皱一下眉头,这会儿真是不知是痛到何种地步了。
叶淇从未见过这般铁骨铮铮的男人,敬佩之情溢满胸腔。他看着张崇山那副样子,心都颤了。叶淇连忙拧了一个干净的布巾,轻轻为张崇山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并一叠儿声的碎碎念道:“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张崇山正在死去活来,听到叶淇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叶淇好看的眉头蹙着,满眼关切的望着他,为他擦汗的动作轻柔无比。
张崇山看着他,目光闪动,不复往日的沉稳与锐利。
白羽又拿出一个白瓷罐子,将里面塞满草药,然后点燃。
他悬举着罐子,缓缓在张崇山身体上方移动,让燃烧出来的烟气慢慢浸入他的身体。
一炷香后,白羽收了罐子,又依次拔出了金针。
张崇山虚脱一般,吐出了布巾,脸和唇都白成了一片。
“张崇山,筋脉已经给你用金针续上了,十日之内,不得移动,更不得用武,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只是,筋脉虽然给你续上,但是,你一身武功……”白羽说着脸上都不禁露出遗憾之色。
“重新再练就是了……”张崇山气息微弱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够一个男人东山再起了。
白羽眼中露出嘉许和敬佩,“不愧是你,佩服佩服。”
张崇山虚弱的笑了一下,“果然是你,多谢多谢。”
“哈哈!好生歇着吧!”白羽大笑着走出门去。
白羽走后,叶淇又把张崇山擦了一遍。因着白羽交代不能挪动,叶淇便不敢给他穿衣,只为他盖上了被子。
张崇山今晚数次经历人生剧痛,这会儿放松下来,人很快就昏昏睡了过去。
叶淇看着他咬出深深痕迹的下唇,心里有些难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几乎成了一个废人,都不见他有丝毫颓废,今晚,更是忍受了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如今,他武功全废,也不见他丝毫难过,还能跟神医开玩笑,这个男人,筋骨不是一般的硬,心胸也不是一般的宽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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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事情真相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羽就背着包袱进来了。
他给了叶淇一张纸,上面详细写了张崇山这段时间的照顾明细和用药。
“药在隔壁房间,我都配好了。每日三副。另外,由于筋脉、骨骼愈合,他这十日可能会有些难受,千万不要让他移动。所以,前五日最好连饭都不要吃,后五日可以吃些粥或面条。这是一瓶灵参丹,前五日可暂时代替饭食,早晚各一颗。”白羽将一切交代清楚后,牵着马离开了空桑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