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淇进屋看了看,发现张崇山已经醒了。
“白羽已经走了?”张崇山问道,声音有些无力。
“嗯,走了。”叶淇倒出一颗灵参丹喂进张崇山嘴里,“神医说前五日用这个灵参丹代替饭食,免得你吃饭、解手要移动。后五日可吃些东西。你躺着不要动,我现在去给你煎药。”
张崇山慢慢眨了两下眼,仿佛在点头。他看着叶淇离开的背影,眼中明暗交错。
到了第三日,张崇山果然难受起来。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行一样,痒入骨髓,让他忍不住扭动。“张大哥,不能动!”叶淇着急道。
“难受……”张崇山皱眉道。
叶淇有些无措,“你再忍一忍……那么多痛苦都忍过去了。”
张崇山闭上眼睛忍了一会儿,觉得越来越忍受不了了,他喘息着挪了挪腰。
叶淇伸手按住了他,“你、你别动!我我我给你讲故事吧!”
张崇山果然不动了,“讲什么故事?”
“嗯……讲我在昆仑派的事吧。”
“好哇。”张崇山微微笑起来。
“我的师父是清虚道长,我师父有三个徒儿。大师兄、二师姐还有我。我师叔有两个徒弟,年龄跟我相仿,但是都比我大,从小,我们三个就在一块玩儿。”叶淇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还刻意捡出来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地方,比如和师兄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又比如三人贪玩不好好练武,被师父罚蹲马步还不许吃饭。每当这个时候,二师姐和大师兄就会偷偷拿吃的塞给他们。
张崇山仿佛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
“有一次,二师姐偷偷给我送吃的被师父发现了,师父要罚她,后来不知怎么的,也没有罚。”
“你是不是喜欢你二师姐?”张崇山闭着眼睛,忽然问道。
叶淇一愣,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我我从来只当她是我师姐。”
张崇山睁开了眼睛,目光里写满了怀疑。
“真的!我、我大师兄才喜欢我二师姐呢,他们郎才女貌……”
张崇山眼里出现一丝兴味:“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叶淇摇摇头。
“从前也没喜欢过吗?”
叶淇还是摇摇头,“昆仑派里大部分都是男弟子,身边亲近的只有二师姐,但是二师姐年长我八岁,又是大师兄喜欢的人,我也不可能去喜欢她啊。”
张崇山的嘴角弯了起来,过了会儿,他却忽然问道:“既然你大师兄才是喜欢你二师姐的人,为何你二师姐出事,却是你出来寻找?”
叶淇垂下眸,“我师父知道二师姐出事,当即就病倒了,教内事务需要人住持,故而才派我下山的。”
张崇山凝视着叶淇:“叶淇,告诉我全部真相。”
叶淇微微吃惊,张崇山怎么一下子能判断出他有所隐瞒呢?
似看到叶淇心中疑问,张崇山道:“你那话里漏洞百出。”
叶淇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低声道:“我……事情就是这样子呀。”
张崇山摇摇头,“你至今都未找到你师姐,你师父又如何判定她肯定出了事还急得病倒?你师姐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再者,你大师兄既然喜欢她,如何还能待得下去,必会下山来,不可能让你来。至于教中事务,你不是还有个师叔么,怎么会非你大师兄不可?”
逻辑清晰,条理清楚,叶淇被问得哑口无言。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不然,我如何想办法帮你找人?”
叶淇咬着唇望着他,犹豫不决。
“我猜,你师姐的事并没有你表面说的那么简单,你年纪尚轻,经验又不足,却派你单独出来查此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句话问到了叶淇的痛处,叶淇的眼里都泛出了水光。
“告诉我,你需要人帮忙,我会替你保密的。”张崇山道。
叶淇看着张崇山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下定决心般点点头。他是真的无助极了……张崇山说的没错,他江湖经验不足,很多地方他都不清楚,若不是事出无奈,师父也不会派他出来。可是他查了半天,线索断在了天星教,他为了师父、为了师姐独闯龙潭虎穴,孤身一人深入魔教,他不敢去想若是被发现了会是如何下场。这次失败,且暴露了身份,天星教必会加强防范,他再要追查,却是更难了。这十几日来,他其实每日都心急如焚。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告诉我,你师姐的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我师姐说她被人辱了!”叶淇眼睛红了,“她说愧对师父愧对门派,无颜再回昆仑派,请求我师父前去……前去接回她的孩子……孩子生于五月初八,是个男孩,现下在松源县三合村段姓夫妻家中。可是等我赶去的时候,段姓夫妻一家三口都被灭门,我师姐和孩子都不见踪影。我访问了周围许多村民都探查不到任何消息,最后,是位船家告诉我,他看到了那些穿着天星教服饰的人来了三合村,我这才去了天星教。”
张崇山一边仔细听着,一边快速思考着。
“正是因为我大师兄喜欢我二师姐,我师父才不敢让他下山,若是……若是那孩子真是侮辱我师姐的贼人之子,师父怕他会对那婴孩不利。这件事,都是瞒着我大师兄的。”最能信任之人,却不能告知,他需得单独行动,叶淇其实惶恐无助极了。
“张大哥,我师姐是十八个月前才下山的,之前从未跟魔教之人有什么牵扯,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师姐?他们究竟把我师姐关去哪了?究竟是谁侮辱了我师姐?”叶淇说着,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真的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了,而且到现在,师姐和孩子还生死未卜,他真的又急又迷茫。
张崇山想了想,出声问道:“你师姐未说孩子父亲是谁么?”
叶淇摇摇头,“师姐信上都在忏悔,只说自己被辱,却只字不提孩子父亲。我想,师姐定是不愿提那畜生吧。”
张崇山摇摇头:“你说的不对。孩子生父与辱她之人或许不是同一人。”
叶淇愣住,望向张崇山。
“照你所说,孩子生于五月初八,那如今孩子应当有半岁了,加上怀胎十月……你师姐下山不过两月就遇到了孩子父亲。如果真是被人强迫,这么长时间,她怎么没有自救呢?也没有弄掉孩子,还将他生了下来。如果真是被孩子父亲强迫,她应该早就想办法写信回去求救了,而不会等到孩子生下来。所以,我猜想,辱她之人,未必是孩子父亲,否则,她为何不让你师父替她报仇?”
张崇山想了想,又说道:“那个松源县三合村的船家很有问题,你当时应该把他控制住。他是个关键人物。整个村子的其他村民都不知道也不曾看见,他一个船家是如何看见的?既是魔教灭口,一定会是夜晚。一个金色太阳级别的人物杀人灭口,竟然会被一个船家随意看到?这也太小瞧天星教了。”
“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叶淇喃喃道,露出十分后悔的表情,“对啊,那船家分明有问题,我查不到线索,在段家门口徘徊,还是他主动过来找的我。”叶淇抓住自己头发,“我真是太蠢了!”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年纪轻轻,怎么会知道,别怪自己了。”
“张大哥,那你说,我师姐和孩子到底去了哪?是不是魔教之人将她抓走的?”叶淇连忙问道。
“船家是个关键人物,第二个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了。下山两个月遇到了孩子的亲生父亲……”张崇山沉吟片刻,问道:“你师姐下山后去了何处?你可知?”
“师姐下山是为了去洛阳给一位昆仑派的故人送生辰礼的。”
张崇山点点头,“两个月,正好到洛阳。孩子的生父,应该在洛阳。”
叶淇惊呆了,他竟然漏掉了这么一个关键地方,是啊,师姐既然到过洛阳,他应该先去洛阳那里问一问才是!叶淇现在对张崇山真是崇拜极了。他只听他说了一遍,就替他理清了很多他不曾注意到的地方,让整个事情都变得有迹可查了。
“等我伤好了,就陪你去洛阳。”张崇山道。
他看着叶淇,不忍说出后面的话。
其实,他推断,那女子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否则,她应该自己带着孩子回去,而不是写信让她师父下山来接回她的孩子。
第6章 上当受骗
第八天了。
那深入骨髓的痒终于稍稍好一些了。
前日,叶淇开始给他喂一些清粥了。
黄昏时分,叶淇刚刚给张崇山喂了药,出门去洗碗的时候忽然站住了脚步。
疾风过劲草。
叶淇突然身子一偏,一颗六芒星形暗器擦着他的胳膊而过。
叶淇猛一回头,手中的碗顺着暗器来的方向飞速旋转而去!
铛一声,前方一人剑锋一摆,瓷碗碎成两半,掉落在地,剑后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七八个天星教徒如同爆发的烟火从那人身后陡然散开,刀、剑、暗器一同朝叶淇扑来。
叶淇连忙将旁边一个大竹筐掀向他们,里面晒的药材飞洒出去。
趁着那些男人举刀剑挥舞那些药材的空隙,叶淇抄起旁边的一根撑衣杆当作棍棒迎接着攻过来的刀剑。
叶淇的剑放在了房中,手中的竹竿无法跟刀剑硬拼,叶淇只有用竹竿攻击那些人的下盘。他使用的是昆仑剑法中的云龙八式,左击右刺,身形飘忽,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七八个男人一时被他打得不能近身。然而,对方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天星教徒,领教了叶淇的招式后,几人迅速配合变招,分上中下分别对付叶淇。
叶淇一人,始终双拳难敌十六手,况且还无兵器在手,不一会儿就连连后退。
对方还有一人时不时飞出几个暗器,扰乱叶淇的步伐。
突然,叶淇手中的竹竿被砍断,他挥舞着断竹竿忽然腾空跃起,翻至一名男子身后,将断竹竿猛地插入了男子背后,男子闷哼一声倒地不起,眼前寒光一闪,叶淇偏头躲过用左手竹竿挡住,右手一掌打在另一个攻来的男子胸口,男子当即吐血倒地。
昆仑剑法和掌法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即使没有利剑在手,叶淇还是能撂倒他们几个。
倒下两个同伴,剩下的顿时有些忌惮了。
他们举着剑盯着叶淇,慢慢的靠近,试图伺机而动。
叶淇一边跟他们周旋,一边从身边附近就地取材,什么竹筐、竹竿,甚至是衣服。
不一会儿,又有三个男人倒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忽然从谷口走了进来。
几个腾挪竟然到了院子跟前。
他看了一眼正在打斗的叶淇,直径朝屋中走去。
叶淇大惊,他根本都没有看清那个男人是如何走过去的!叶淇一掌劈开一个男人,凌空一个云腾追风,追了过去。
屋内,叶淇正要一掌打向那个男人,忽然看见张崇山竟然穿着不齐整的中衣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如炬盯着那走进来的男人。忽然,张崇山猛然望向叶淇。
眼看着那掌就要打到那男人背上了,叶淇眼前突然一花,那男人竟然瞬间腾挪了一个位置,让叶淇眼前只留了个残影。叶淇暗道不妙,正要改变身形和攻势却是来不及了,那男人已经一掌打到了叶淇胸口上。
叶淇只觉心肺巨震,一阵剧痛传来,似乎胸口被打得要裂开,他喷出一大口血,跌得老远。
男人正要上前——“吴昆山!”张崇山叫起来。
那男人正是左护法,吴昆山。
吴昆山扭过头,阴测测的看着他,“教主大人,您可真叫属下好找。”
叶淇捂着胸口靠在墙上,不敢置信的望着吴昆山,又愣愣的看向张崇山。
吴昆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张崇山,“你果然是跑到空桑谷来了。怎么,神医已经给你接上骨、续上脉了?”
吴昆山的眼中犹有忌惮和小心。
这才几日功夫?他竟然能够坐起来了?
张崇山不说话,盯着吴昆山,但似乎全身都在用劲。
他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张崇山不说话,吴昆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教主大人,您怎么会和昆仑派的弟子混在一起还叫别人给劫走了?”吴昆山一边仔细的打量着他一边问道。
张崇山闭上了眼睛。
“张大哥?”重伤的叶淇忍不住出声。
“张大哥?”吴昆山回过了头,目中嘲讽道:“你小子难到不知道,你救出来的人就是我们天星教的教主原择临么。”
叶淇睁大双眼,只觉耳内轰鸣。
原择临。这个名字果真振聋发聩。
看着叶淇震惊不已的表情,吴昆山回过头,哼笑道:“教主不愧是教主,不仅能哄得女人为您倾倒,还能骗得正道少侠为您卖命,哼~”
张崇山闭着眼睛,仍旧不说话。
“教主?”吴昆山眯起眼睛,叫了一声。
“他怎么会是你们的教主?你们的教主又怎么会被你们关进密室里?”叶淇吃力的问道。
吴昆山瞥着他,“你是昆仑派的?你来我们天星教做什么?莫非,是为了……云梦?”
叶淇目眦欲裂,几乎咬碎牙:“是你?!”
云梦,正是他二师姐。
叶淇捂着胸口,环顾四周,他看到了他的青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