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古代架空]——BY:弃吴钩

作者:弃吴钩  录入:08-07

  查兰朵对上卫风临漆黑的眼睛,慌乱的心仿佛一下落定,她眼神也多了些坚韧,朝他点了点头。
  一片混乱当中,遥远的夜空当中忽然如平地起惊雷,炸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刹那间,这寂静的城仿佛被丢进一口热锅当中,一下沸腾起来!
  追击的骑兵队队长回头一看,这爆炸的声音竟来自王廷的方向,当即心神一慌,屠苏勒对骑兵队早有规定,一切以主君的安危为尊,他就算再想追击前方的敌人,此刻也不得不分出一队赶回王廷,以确保屠苏勒的安全。
  周铸抱刀仰在一处高高的房顶上,望见远方烧起的火光映照着夜天,笑了笑:“万泰得手了。”
  他们现在就是要整个雪鹿王城都乱起来,要在宝颜屠苏勒眉毛上放火挑衅,要他坐立不安,分寸大乱。
  万泰指挥人避开雪鹿的百姓,在雪鹿的粮仓、衙门、钟楼、箭楼、叱玡武神庙等处接连燃放焰火爆竹,搞得惊天动地,就传到王廷屠苏勒的耳中。
  屠苏勒本就因萨烈之死而暴跳如雷,眼见这些梁国人都敢放肆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当即派重兵、悬重赏去追捕他们。
  万泰那边烧得正热闹,而此地此时,周铸早就令人提前埋伏在高处。
  当年走马川一战,周铸跟随裴长淮作战学到的第一招,解决追击最好的办法不是逃,而是趁机反扑一口。
  他一声令下,大梁士兵如同黑鹰啄食一般从高处扑下,烈马嘶鸣,惨叫与惊呼此起彼伏,刀剑所劈砍而至的地方溅开一蓬一蓬的血雾。
  转眼间,遍地都是残肢与横尸。
  解决这一队骑兵,周铸夺了他们的马,对众人喝道:“上马,杀出城去——!”
  王廷当中,宝颜屠苏勒端坐在王座上,手掌搭着王座的狼兽扶手,指尖不断敲着。忽地,他意识到有什么疏忽,右手一握拳,喝道:“拿地图来!”
  两个侍从将王城的地图徐徐展开在屠苏勒的面前,他指着第一处着火的地方,连接第二处、第三处……虽多有迂回环绕,但最终的方向却是直指南城门。
  屠苏勒意识到梁国人此次生事,目的根本不是挑衅,而是分散城中的兵力,趁机逃出城外。
  “让他们死守南城门!”屠苏勒凝眉,当即下令道,“再去鹰潭部传令,倘若他们逃出城去,就让鹰潭少主带兵去截住他们,务必将这些梁国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城中驻守的是屠苏勒的禁军,城外驻守的兵力大部分来自于已经向屠苏勒臣服的鹰潭部。
  死守南城门的命令下达之前,万泰与周铸已经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计划,于防守最薄弱的南城门汇合,集结双方的兵力夺下南城门,继而杀出城去。
  这无疑是一场恶战,在混战当中,饶是周铸这般骁勇善战的大将也不慎被砍了一刀,好在卫风临在旁策应,这才保住周铸的性命。
  此时他们已然愈战愈勇,很快夺得南城门的控制权,将通往城外的吊桥一点一点地放下,然而还不等吊桥完全放平,赶来南城门支援的北羌士兵就已经越逼越近。
  查兰朵心焦如焚,对卫风临道:“你们先走,我留下!我可以把吊桥再拉上来,应该能阻挡住他们一会儿了,你放心,我是北羌三公主,他们不敢杀我的。”说着,查兰朵鼻尖一酸,“我父君和母后还在宫中,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他们。”
  万泰与周铸相视一笑,还是周铸先开了口,道:“三公主,你的好意我等心领。可是你若真挡住了这里,让这些人没能追上来,那可就麻烦了。”
  查兰朵一时疑惑,“什么意思?”
  周铸并不解释,一挥手中长刀,朝着身后的士兵大喊:“成败在此一举,随我杀出去!”
  卫风临匆匆上马,朝查兰朵伸出手,对她说:“会有人来救你父君的,现在就走!”
  查兰朵摇摇头。
  卫风临眼神沉着急火,道:“相信我!走!”
  查兰朵回首看了一眼追兵,不再犹疑,借着卫风临的手跃上马去。
  “驾——!”
  吊桥一放,一行人如同一支笔直的利箭,穿破城门,马蹄踏草如飞,呼啸着奔逃而去。
  鹰潭部的军营收到屠苏勒的指令,也出兵去追,转眼各地听命于屠苏勒的军队仿佛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周铸、万泰一行兵马后追逐奔腾。
  北羌有一处横烟峡,峡谷深且长,是连接柔兔与雪鹿的重要通道。
  夜空当中悬着一轮满月,将峡谷内照得一览无余。
  横烟峡上,裴长淮与赵昀各自牵着马,迎风而立。
  裴长淮身穿红袍黑甲,黑甲泛着冷冷的铁质光泽,双臂绕有麒麟护腕,怀中还携抱着一只狮兽头盔。他一头长发高束于红翎冠中,凛凛长风吹得他身后墨色披风鼓动飞扬,远远望去,俨然若武神下凡。
  赵昀却未穿铠甲,只一身武袍,负手站在裴长淮身旁,遥遥望着远方。
  二人无言沉默着,裴长淮的手握了又握,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赵昀说,但还是没说出口,转身上了马。
  裴长淮看了赵昀一眼,沉声道:“此处关隘就交给你了。别轻敌。”
  “放心罢,我的小侯爷。”赵昀说话懒洋洋的,弯了弯眼睛,再问道,“除了这句话,你就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了么?”
  “……”裴长淮抿了抿唇,半晌,他对赵昀说,“你过来。”
  赵昀很是遵命,乖驯地走到裴长淮面前。
  裴长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昀,他腿上的伤还未好全,不过走路时已看不出来瘸拐。
  除了他的腿,裴长淮还看赵昀含笑的眼眸,也看他眉宇间满不正经的神气。
  忽地,裴长淮俯下身来,一手捧住赵昀的脸,揽着他仰起头来,而后在他唇上轻浅一吻。
  赵昀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吻便仓促告终。
  裴长淮立起身,耳下隐隐发红。他紧握着马缰,对赵昀道:“赵揽明,你要记得你承诺给本侯的话,倘若你敢……”
  想放些狠话,裴长淮又实在说不出来;可若赵昀万一也如谢从隽那般,他不知自己还能该怎么办。
  “我记得。”赵昀很快回答了他。
  他上前握住裴长淮的手,仰望着他,也仰望着明月,而后貌似虔诚地在他手背上吻了吻,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倘若小侯爷做了赤霞客,我必做娇奴儿,追随侯爷而去。”
  他似是玩笑,也似是认真。
  裴长淮反捉住赵昀的手,急切道:“胡说八道!你明知本侯不是这个意思!”
  赵昀笑道:“所以说,侯爷若希望我活得长久一些,只需保重自身就好。”
  裴长淮望着他,依旧愁眉不展。
  赵昀又怎会明白他心中的恐惧?这些恐惧缠了裴长淮那么多年,让他变得谨小慎微,也害怕失去。
  他在裴长淮手掌心中轻轻摩挲了两下,神色逐渐正经起来。
  “长淮,阎王爷真想要我的命,就不会让我活到现在,更不会让我遇见你。这里不是走马川,我也不是谢从隽,我赵揽明怎么说也是从尸山血海一路趟过来的,大敌当前,一腔神勇,为侯爷摧锋陷阵尚且还嫌不够,怎么就成让你瞻前顾后的软肋了?”
  这话骄狂至极,偏偏赵昀说得那般斩钉截铁,由不得旁人质疑。
  凛然的夜风吹拂起赵昀的头发,裴长淮望着他的面容,的确难忘在萨烈军营里,赵昀挥枪时,那烈烈的杀意仿佛就从他枪尖呼啸出来。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并肩作战,他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唯有热血难抑、酣畅淋漓。
  裴长淮终于笑了一笑。
  伴随着远处一朵焰火升起,昭示这一场血战已经准备就绪。
  裴长淮扯着马缰,调转方向,马蹄高高地扬起,而后轻巧地落下。他拉住欲奔跑的雪色骏马,对赵昀说了最后一句话:“那就为本侯摧锋陷阵罢!”
  赵昀一时笑得意气风发,道:“遵命。”


第106章 戢金戈(四)
  裴长淮策马下山,疾行在黑漆漆的横烟峡中。
  他所至的每一处都井然有序地点燃起火把,火光照着伏击在横烟峡的梁国士兵。
  从高处俯视,这些火光荧荧绰绰,仿佛是有谁在横烟峡上撒了一把碎火流金。
  屠苏勒入主雪鹿王廷以后,围绕王城所做的防御部署固若金汤,若想强攻进去必然要耗费不小的兵力。
  这样一来,大梁的战线从雪海关拉扯到雪鹿王城,屠苏勒若是誓死与大梁鏖战消耗,再寻机从后方斩断粮草补给,那么大梁的形势就会急转直下。
  裴长淮打算将屠苏勒的兵力分化,逐一击破,争取速战速决。
  他下令万泰、周铸率领一队人马逃出王城,将一部分兵力引到横烟峡中,诱敌深入。
  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屠苏勒先是收到萨烈的残肢,后又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火烧城,如此相激,以他的性格就算再沉得住气,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作乱的梁国人。
  而这些鹰潭部的士兵刚刚被收入屠苏勒的麾下,正是急于立功取胜的时候,一旦咬到万泰等人的踪迹,必定会穷追不舍。
  万泰高举着火把,带领着全部人马进入横烟峡。明晃晃的火把仿佛连成一条溪流,缓缓淌入峡谷当中。
  随后,万泰衔住颈间的哨笛,奋力吹了一声长长的哨声。
  横烟峡上,赵昀负手而立,身后的士兵抱拳上前,听候他的指令。
  赵昀冷冷地眯了眯眼,抬手一握拳,道:“杀!”
  此刻前来追击的北羌士兵也已经发现势头不对,为先锋之人当即大喊一声“后撤”,然而为时已晚,遥遥的崖顶上,金鼓一擂,万箭齐发!
  一时间风云突变,那流箭如同冰雹一样砸了下来。
  他们想要重整队形都来不及,每一个士兵都在溃散奔逃,稀稀落落地撤出峡谷。
  先锋部队在前方中了埋伏,后方大军也停下进军的脚步,正要准备重整军师,两侧突然包抄过来的兵马,如同利刃一样将北羌的军队从中撕裂。
  率领北羌骑兵进行追击的人就是鹰潭少主哈尔赤术,他一时六神无主,不敢相信梁国竟有那么多的兵力进行伏击,如果有这样大规模的兵力调动,他们早该收到消息才对。
  可当哈尔赤术看清来者的旗帜时才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梁国的兵力,赤色旗帜上飘扬着柔兔的图腾,率兵前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女君阿铁娜!
  这一场战斗,阿铁娜和赵昀这一方占尽先机,几乎呈现一面倒的态势,如同滚滚铁车碾压了过去。
  烈火在熊熊燃烧,仿佛烧透了整个横烟峡。
  阿铁娜身披铠甲,手持长刀,在万军丛中捕捉到鹰潭少主哈尔赤术的身影。
  她即刻催马上前,如同奔雷疾风,挥刀将哈尔赤术斩下马去。
  哈尔赤术在地上连番了好多圈,阿铁娜也随后下马,将一柄弯刀挑起来,掷给躺在地上的哈尔赤术。
  她道:“把刀拿起来,与我决战!”
  柔兔和大梁的兵力如同网一样在一点一点收紧,将哈尔赤术的兵力蚕食殆尽。哈尔赤术眼见大势已去,陷入了对死亡深深的恐惧当中。
  他是畏死的,当初率领部族臣服于屠苏勒,就是想为自己谋个生路。
  再说、再说他远不是阿铁娜的对手。
  这般想着,哈尔赤术将刀一扔,慌乱地向阿铁娜投降:“我认输!我认输!阿铁娜,饶我一命,看在、看在我们两个部族多年的交情份上,这一切都是宝颜屠苏勒逼我的,我没想过背叛大君……”
  见他轻易认输,阿铁娜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愤怒起来,喝道:“你这个懦弱的小子!跟从前一样,一样懦弱!”
  当年的哈尔赤术在勇武会上败在宝颜加朔手中,宝颜加朔当着四大部族的面将荆棘兰花环送给了哈尔赤术的未婚妻乌敏。哈尔赤术丢了颜面,就是因为这一份懦弱,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乌敏头上。
  他诬赖乌敏不守贞洁,揣度她与宝颜加朔有私情,一腔冤枉和委屈无处诉说的乌敏最后自尽而亡。
  阿铁娜视乌敏这个妹妹如明珠宝玉一般,这份仇恨早就在她心底燃烧了多年。她期待着一场与哈尔赤术的决战,期待着哈尔赤术有英勇的表现,这样至少能证明乌敏死得没有那么不值。
  可哈尔赤术辜负了她的期待,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样的懦弱,还是习惯将一切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阿铁娜道:“你还欠我妹妹一条命!”
  正当她的理智被怒意冲击之时,跪在地上求饶的哈尔赤术忽地变了脸,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阿铁娜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杆银色长枪自后方刺来,一下贯穿哈尔赤术的心脏!
  霎时,哈尔赤术的眼睛瞪得几乎外凸,惊惧与错愕让他忘记了去行刺阿铁娜。他努力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杀了他,枪尖在他心腔一绞,哈尔赤术啊地痛叫起来。
  阿铁娜唾弃他趁机偷袭的小人行径,双手握住刀柄,怒喝一声,扬刀朝着哈尔赤术的颈间砍下!
  鲜血瞬间溅满她半张脸。
  哈尔赤术人头滚落时,眸子依旧睁得滚圆,里头充满了恐惧。
  他这一死,周遭的鹰潭士兵也如同失去主心骨一样,不知该为谁而战,渐渐的也都停了手。
  阿铁娜剧烈地喘着粗气,很久,她才抬头看向前方提着枪的赵昀,称赞他道:“赵将军好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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