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航见着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小恩人,和自己一齐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忍不住发笑。
徐亦航打趣道:“小恩人,你可越来越像我这个市井无赖了。”
徐亦航也学着余怀刻意重读了“市井无赖”四个字。
余怀完全懒得搭理,只回了一句:“也算你有自知之明。”
余怀从高处鸟瞰了徐氏镖局内部的布局,向着徐亦航喊道:“走,先去一趟徐莫尘的房间。”
两人顺着相连的屋顶,走壁飞檐,很快就来到了徐莫尘的房间上。
“都这么晚了,徐莫尘房间内还有交谈声?”,徐亦航纳闷,于是悄悄挪开了屋顶的一块瓦片,两人透过缝隙就往房间内望去。
只见房间内,徐莫尘和徐成杰父子俩正在争吵。
徐成杰:“爹,成宇他为了抢夺这玲珑匣已经死了,不如就此收手吧。这玲珑匣和玲珑玉璧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执迷?”
徐莫尘眯起眼说道:“是天神功,成宇是为了那玲珑匣里的天神功才死的。”
徐成杰一凛:“天神功,齐天平以一敌众的绝世武功?那武功不是说已经失传很久了,怎么会……”
徐莫尘打断道:“前些日子,徐氏镖局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江湖贴,江湖贴里说玲珑匣里就藏有那本天神功秘籍,而玲珑玉璧就是打开玲珑匣的钥匙。”
徐莫尘顿了顿,咬牙切齿接着说道:“成宇的大仇我们必须得报,我徐氏镖局与那天武门和天坊宫不共戴天!
如今只有拥有那天神功,我们才可以荡平天武门和天坊宫为成宇报仇,重振我徐氏镖局的威名!”
徐成杰还是觉得不放心,再次开口劝阻:“可是伪装成周家故交这种手段,根本是瞒不了多久的。而且周家那小子又患有失忆症,说不定那玲珑玉璧早就弄丢了。
爹,眼下玲珑匣和玲珑玉璧都没有着落,不如就此作罢,以免像成宇一样引火烧身啊!”
徐莫尘听完震怒,直接斥吼道:“我们徐家怎么会生养你这般唯唯诺诺的人。我敢肯定玲珑玉璧绝对还在他们手里,他们现在既然是在徐氏镖局,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
你就给我好好盯着那季洋就是了,其他不用你管!季洋最近一直和那两个臭小子来往密切的,可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徐成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望见了徐莫尘那固执的眼神,以及愤怒着的情绪。只能告退将话咽了回去。
余怀听完两人对话陷入思索,一时间捉摸不透:
“难怪江湖中又突然兴起这抢夺天神功的狂风浪潮。居然还有一个幕后之人掌控千机,躲在暗处广发江湖贴传扬此事。
先前在天坊宫时,苏宫主便说知道玲珑匣这个秘密的人甚少。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并且如此费尽心思地扯网布局,势要挑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又是意欲何为?”
徐亦航感叹:“原来徐莫尘这老狐狸竟然藏的如此之深。还想靠天神功这一终南捷径,完成复仇大业,再复兴徐氏镖局。
要是他知道如此费尽心思算计,到头来没有那天机术,玲珑玉璧和玲珑匣不过是一块破石头和废铁盒的话,岂不得气死?”
余怀接着徐亦航的话说道:“话虽如此,可在他们眼里天神功哪是什么武功秘籍,不过是填补欲望的东西罢了。这种欲望足够让人深陷执迷、心性癫狂了。”
听完余怀的话,徐亦航绕有兴趣地望着他:“小恩人,那你的欲望是什么?”
余怀本不想回答,又怕这厮胡搅蛮缠,干脆随口一答:“……有个人一起喝酒。”
徐亦航又认真问道:“那小恩人你可知道能让我深陷执迷、心性癫狂的欲望又是什么吗?”
余怀用脚想都能猜到这厮要说什么。于是瞥了徐亦航一眼,余怀自顾自得就使轻功离开,半空中还义正言辞地抛下了一句:
“徐大公子,你只要不说是我,管你是什么。”
“原来你也不是个呆子啊……”,徐亦航一脸坏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刻也使轻功追了余怀上去。
第19章 月夜花隐
月下,两位少年就这样在徐氏镖局的屋顶上走壁飞檐,互相追赶。因为怕被旁人发现,所以两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如此良夜,万籁俱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怀才总算在一间屋顶上停了下来,紧接着徐亦航也马上追了上来。
两人俯着身子,胸口一起一伏,大口地喘气呼息,汗水浸湿全身却觉得痛快。
半晌余怀才开口:“我说徐大公子,你老跟着我干嘛?”
徐亦航厚颜无耻反问道:“小恩人,那你总是让我跟着干嘛呢?”
余怀又是一脸冷漠:“你这般花言巧语,靖谮庸回的,以后不知道要坑害谁家的姑娘。”
徐亦航半打趣半真心:“小恩人,我才不去坑害谁家姑娘,我就是要来坑害你。”
不想回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余怀保持着默然,目光却盯在了别处。徐亦航顺着余怀的目光放眼望了过去。发现在远处,早上给众人倒茶的那位婢女正慌慌张张地赶路。
徐亦航:“一个婢女三更半夜的还在外面赶路,这委实是太过可疑了。”
余怀: “徐大公子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那婢女行色匆匆走得很快。又显得非常谨慎,时不时还要回头检查一番。
徐亦航和余怀两人跟得很紧,一直沿着偏僻无人的道路就来到了镖局外昏暗的树林里。
只见那婢女在观察到四下无人后,伸手在脸上一阵拉扯,随后竟然将一张软乎乎的东西从脸上撕了下来。
婢女随手把那东西丢弃在了地上,随即又匆匆离开了。
等到婢女离开,两人这才向前。查看一番后悚然一惊,那团软乎乎被撕下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张极为逼真的人脸面具,而那张面具正是早上给众人端茶送水的那个婢女的模样。
余怀细思极恐,心里一凛:“难道是有人易容进了徐氏镖局?”
徐亦航回道:“我听李叔说过江湖里有一种易容换声的功夫,莫不是……”
交谈间,树林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老徐先别说话!”,余怀捕捉到这阵细微声响,立刻向徐亦航提醒道。
几乎与话音同时发出,突然从树林的阴影里打出了一阵极快的掌风。余怀推开徐亦航,驱使他一个侧身躲开了这一掌,自己则出手对上了一招。
原来那婢女已是察觉到了自己被人跟踪,于是在丢下面具后并没有走远,而是特意杀了一个回马枪,在黑暗里埋伏一手用来算计两人。
当下余怀在与婢女短暂交手后,婢女身形后撤又回到了阴影之中,寻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昏暗中婢女试探性地又打出第二掌,这次掌招直接打向了一旁的徐亦航。徐亦航慌乱出手也与那婢女对上了一招,两人很快便又再次分开。
好在婢女这掌没有打出全力,徐亦航对掌的结果只是被掌风击退了数米。
在这种情况下,人都会下意识地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武功招数。徐亦航虽只与那位婢女交手了一招,却大致认了出来。
这黑暗中打出的这几掌分明就是花隐使的万花缠丝手。
莫非是天魔宫的花隐使假扮成了婢女混入徐氏镖局?
徐亦航为了引蛇出洞,直接对着阴影处开口喊道:“花隐使不必再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余怀听完徐亦航的话,也沉思了片刻。如果说真的是花隐使假扮成婢女混进了徐氏镖局,那么这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花隐使居住在常年花草繁茂的藏花宫内,因而身上自带一阵馥郁芬芳的花香。
今早周子异突然头痛发作,想必也是闻到了花隐身上这股特殊的花香,因而恢复了被劫掠时的部分记忆,这才失魂一般表现得如此惊恐。
花隐使听完徐亦航的话心头一颤,既然身份已经败露,索性就直接站了出来。
徐亦航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一位面容姣美的女子从阴影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花隐冷笑了一声,也还以颜色说道:“果然还是被你们给认出来了。论隐藏身份,花隐还确实是比不过堂堂天武门的余少门主啊。”
果然花隐也将余怀的真实身份看破了。
随后花隐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余少门主对这徐氏镖局也如此好奇。”
花隐顿了顿:“不过过分的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当年余少门主也不会因此损坏了玉梧桐花,从而间接害死了尊夫人。”
花隐像是知道不少关于余怀的事情,当下这话一说出口,徐亦航能感受到旁边余怀就像是完全被点着了一样。
余怀发着怒不可遏的低吼,空气中牙关紧咬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
徐亦航从未见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余怀如此。余怀此时的脸色简直比昏暗的树林还要显得阴沉可怖。
花隐这是不偏不倚正好踩到了余怀不可碰触的雷区。
“不要再说了!”余怀疯了似得,毫无保留地就出招向花隐打去。招数宛如惊涛骇浪般用尽了全力。
花隐要是知道余怀对此事反应如此之大,定然后悔说出先前那话,当下连忙使出万花缠丝手进行应对。
而余怀此时已是忿而作色、目眦尽裂,当下手上所有招数都是只攻不守,出招摧枯拉朽招招必杀,完全是不愿给双方留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万花缠丝手向来以婉转灵动著称,如今对上如此盛怒的余怀却丝毫没有优势可言,简直像是被这穷凶极恶的招数死死咬住。
“小子你疯了!”,面对余怀这汹汹气势,花隐完全是招架不住,单是抽空骂出这一句就已是手忙脚乱,冷汗涔涔。
花隐自知如今再拼近身拳脚,凭余怀这架势,数招之内自己必定中掌身亡,必须得另想他法。
恍惚间只见花隐突然身形后撤,凌空跃起,双臂张开从袖口伸出两条数尺长的白绫。
昏暗的树林里数尺长的两条白绫就如同两道白色的闪电。白绫受花隐内力驱使旋转,直接破风挥舞而来。
徐亦航认出了花隐的武功招式,连忙开口提醒道: “这是水袖神功,小恩人小心!”
余怀没有取天沧剑出门,如今面对花隐的水袖神功空有蛮力,近身的拳脚宛若打在棉花上一般。
可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余怀却还是只攻不守,一味地径直向前冲去。一时间已经身中数招,雪白绫布瞬间被血沾染,依旧不肯作罢。
虽然水袖神功占据一时优势,但花隐先前对掌时已经损耗了大部分的内力,如今面对余怀这玉石俱焚的打法,持续消耗下去谁胜谁负也尚未可知。
花隐一时心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当下直接白绫一甩,凭借大开大合的招式,阻断了余怀莾着前进的脚步,而后趁此机会迅速使轻功向更远处逃离。
花隐逃离至半空中,回头望了望两人阴森笑道:“余少门主何必以死相搏。徐氏镖局可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你们若不趁早离开,迟早也是要被那徐莫尘算计的,等到那时候我再来给两位收尸。”
说完花隐就使轻功飞离,很快就没了踪迹,笑声还在林中回荡,其人已消失于夜色茫茫。
已是遍体鳞伤的余怀却还是不依不饶,作势就要使出轻功继续向前追去。
一旁的徐亦航见着了,立刻出手拦截住了余怀。徐亦航并不知道过往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得余怀如此执着。当下只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势,才开口劝阻道:
“小恩人别追了,先处理伤势要紧,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日后再报也不迟。”
经徐亦航这一拦截,花隐已经走远,便是完全追赶不上了。
情绪在愤怒的极点,当下余怀恶狠狠地就甩开了徐亦航伸出来阻拦自己的手,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怒不可遏地盯着。
怒目圆睁像是要将徐亦航整个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余怀擒着徐亦航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开口喊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你凭什么多管?是凭我萍水相逢救了你,还是凭你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啊?!”
余怀在气头上说出口的这些话,活脱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刺刀,深深扎进了徐亦航的胸口。
此刻徐亦航的心就如同陷入冰窖之中一般,魂销目断,不可动弹。
难道自己一片真心其实所托非人,满怀赤诚最后换来的竟会是这般的凉薄绝情。
随后余怀将手重重放下,转身便要离开。徐亦航反应过来,立刻悲愤地对着余怀的背影大声喊道:
“小恩人,这一路荆棘载途我们都一起并肩走过了,我的真实心意难道你还不能明白吗?”
徐亦航痛快地喊完,余怀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也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太重。
余怀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脚步也停了下来,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语气稍稍缓和地开口:
“老徐,凭你我是知己,你刚刚也不应该阻拦我。”
“只是知己吗?可我不想和你只是知己而已”,望着余怀的背影,徐亦航不知哪里涌出的勇气,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是那么怕余怀离开,甚至连呼喊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哭腔。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可让那人知道的这一刻却是如此卑微,也如此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