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古代架空]——BY:寒鸦/梅八叉

作者:寒鸦/梅八叉  录入:08-15

  这不是赵谨的语气,甚至不会是赵谨该说的话。
  傅元青困惑的看着陈景:“你、你不是心闲哥哥,你是谁?”
  “我是陈景。”
  “陈……景……”傅元青吃力的念了这两个字,“陈景?”
  “是。”
  傅元青摇头:“不对。”
  “如何不对?”
  “煦者,如春之晨曦,夏之微风,秋之甘露,冬之暖阳。承天地之景,沐宇宙之阴。”醉酒中的傅元青朦胧的说,“承景为煦……承景为煦。你不是陈景,你是赵煦,是煦儿……”
  他醉得更厉害了。
  被陈景搂住。
  老祖宗倒在他的怀中,仔细瞧他的面容,醉语道:“煦儿,你的名字,是我起的,阿父予你……这般期望,你可能体会?”
  “你累了。”
  他吻吻老祖宗的额头。
  “睡吧,阿父。”少帝道。
  傅元青看着他,缓缓合上双眼,在帝王的怀中终于安睡。
  将两坛子酒收拾到地窖里的方泾,呆呆的站在回廊的那头,瞧着陈景将傅元青抱在怀中,向自己走来。直到走得近了,陈景眼神如锐利的箭扫过来。
  方泾才一个激灵,匍伏跪地,颤声道:“奴婢该死!直视天颜!”
  陈景并不理睬他,径直入了听涛居。
  方泾还在胆颤心惊,就听见听涛居里陈景的声音飘来:“去密云把百里时找回来给你们老祖宗看病。”
  “是!”


第14章 迎春(二更)
  正月二十日。
  德喜从养心殿里出来,对跪了半个多时辰的刘玖道:“刘爷,主子爷召见。”
  “主子要见奴婢?”
  德喜轻声道:“正是。您且进去吧,莫让主子万岁爷久等。”
  刘玖受宠若惊。
  若他记得没错自正月十六开始,少帝便不见外臣、不上朝听政。如今养心殿外跪了一干人等求见,主子爷只召见他一人,这是何等的荣宠。
  刘玖躬身小步入了养心殿,刚撩袍子在中正仁和堂跪下,就听见德喜道:“您直接进东暖阁吧。主子已准了。”
  他连忙入了暖阁,三跪九叩大礼行完,匍伏在地:“主子,刘玖来了。”
  大端朝年轻的皇帝这会儿正靠在龙椅上翻阅奏章,翻了几本道:“都是参傅元青的奏疏。”
  刘玖最会察言观色,连忙附和:“奴婢听说还不止这些个,参傅元青的奏疏内阁堆不下,票拟了送去司礼监,傅元青留中不发的,堆了半间值房。这不,他自知有愧,抱病连宫里都不入了。”
  “他有愧?有什么愧?”
  刘玖将候兴海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他瞧赵煦不怒,还认真听着,更是说的龙飞凤舞,将傅元青说成是包藏祸心的奸佞,把自己粉饰成担忧朝廷的忠心奴才。
  “除了之前呈上来的奏疏,剩下的内阁批了票拟的,全在司礼监无人处理。他仗着自个儿受先帝托孤、主子的十六宝玺还在司礼监锁着,现今儿一撂挑子不干了,等着内阁去求他,等着陛下您去求他呐!”
  “哦?”少帝说,“那你觉得,朕该去求他归朝吗?”
  “主子怎能如此屈尊降贵?”刘玖急了,“万万不能啊,主子!”
  赵煦似乎有些发愁,轻叹一声:“若朝廷因此安生,朕躬算不得什么。”
  “他傅元青是个什么东西,说出来都有辱圣听。”刘玖哽噎道,“您不知道,他贪恋Y欲,在家养了一禁脔!日日寻欢作乐,不堪入目。”
  赵煦忍不住瞥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主子是天子,傅元青就是个奴婢。让您去求他,大端朝之威仪何在。让您去求他,奴婢便是无能,奴婢罪该万死,愿现就以死谢罪!”
  说到这里,刘玖仿佛真的打算去死,以头抢地,磕头磕得砰砰作响,转眼额头就又红又肿。
  “好了好了。朕不去便是。你别磕了,一会儿脑子磕坏了可怎么办?这样吧……”赵煦沉吟,“既然傅元青说他身体不适,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从今日起,你暂代批红之权。”
  刘玖一愣,心头顿时涌出狂喜。
  批红,便是替皇帝批示奏章。
  那是顶天的权力。
  就算是内阁也不得不忌惮讨好。
  他心心念念多年……如今终于——
  刘玖泪流满面,叩首道:“谢主子隆恩!”
  “下去吧,朕乏了。”少帝挥挥手,像是撵走一条狗。
  “奴婢一定好好当差,奴婢退下了。”
  刘玖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少帝站起来,让德喜推开窗子,窗外冰雪开始融化了,晨曦铺散在他侧脸,勾勒出他年轻的面容。
  与陈景真有些相似,可又有些不同。
  他比陈景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气质,只是眸子隐藏最深的龙息别无二致。他从东暖阁瞧着刘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赵煦回头问德喜:“阿父今日如何?”
  “百里时从密云已归。今儿早先方少监传过来的消息,说老祖宗倒是吃了药,中途醒了一次,昏昏沉沉又睡了。”德喜道,“百里神医的方子似乎有效,不再烧了。”
  赵煦“嗯”了一声,从案几下拿出那本大荒玉经,摊开来看了一会儿。
  “让人准备一下,朕这就出宫。”他收起经书道。
  德喜一怔:“主子,您这些日子都在宫外,这才回来两个时辰,就又要走……奴婢斗胆问问,大臣们再来,奴婢怎么回他们?”
  赵煦已经开始脱龙袍:“不是让刘玖批红了吗?”
  “……这、这认真的啊?”德喜懵了。
  “德喜,你当朕一言九鼎都玩笑?”赵煦问。
  德喜讨饶笑起来:“奴婢怎么敢有这般意思?陛下您误会了。刘玖这样的人,他连给老祖宗提鞋都配不上……”
  “操劳事让操劳人做。”赵煦不甚在乎道,“再说能有什么急事。”
  德喜语塞——大端朝是您赵家的,您自己不操心,别人能说什么?
  赵煦走时又吩咐道:“替朕给阿父传口谕。”
  “……说、说什么?”
  “就说……”赵煦沉吟半天,“就说朕想他了,让他回宫休养。”
  德喜又不懂了。
  ——俩人不都面对面了吗,有什么不能直接说?
  他虽不懂,但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应下了差事,迟点准备安排个稳妥的奴才去办。
  *
  傅元青这病来的凶猛,去时却徐徐。
  他醒时,陈景正在为他擦拭臂弯。
  “陈景。”傅元青开口说话,嗓子干哑,“我怎么了……”
  “掌印病了两日,但是已发了汗,如今快好了。”陈景盯着他问:“掌印还记得前夜饮酒了吗?”
  “只记得通达来过。”傅元青说,“他送了我两坛桃李春风,只饮了一碗,然后就醉了。”
  他要再想,便头痛欲裂。
  “掌印别想了,宿醉又高烧,会更难受。”陈景站起来道,“属下去叫百里时。”
  “密云也不算近来去需数日,怎这么快?”
  “嗯……总之是回来了。”
  被东厂番子从密云连夜拘捕的那种回来。
  “那便请神医。”
  陈景抱拳离去。
  方泾入内:“干爹。宫里有消息。”
  “你说。”
  “皇上让刘玖代了您的批红之权。”方泾道,“让您回宫休养。”
  “这是要休养,还是要禁足?”傅元青沉吟,“也好,我病体沉疴……确实耽误国事。和主子说,傅元青立春后就回去。”
  方泾急了:“干爹,刘玖是个什么不入流的东西,也配夺您的权。儿子不明白,想不明白!儿子这就去问问万岁爷到底要做什么!”
  “胡闹。陛下自有他的深意。你万不可僭越。”傅元青阻止他。
  方泾眼眶红了,跪地哭着说:“干爹,先夺您批红权,后就要夺东厂、夺北镇抚司,最后夺您司礼监大印——到时候,您还有活路可走吗?啊?”
  傅元青叹息,忽然一笑,“陛下要我还政。这消息……总有一天会来的,我以前以为我多少会有些不甘心……今日听到了,没料竟然感觉心口轻松了些。你不要替我难过。我并不难过。”
  正说着,陈景带着百里时进来,方泾连忙擦了眼泪站起来伺候,还憋着嘴委屈之极的看了一眼陈景。
  百里时号脉后点头:“比上一次我走的时候好多了。”
  “真的?”陈景不信。
  百里时不耐烦,但幸好记得陈景的身份,忍住了没冷嘲热讽:“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百里时,我说好多了就是好多了!”
  “百里神医悬壶济世,仁心仁术,自然不会胡说。”傅元青道。
  百里时叹了口气:“还是掌印懂我。您这病,非大荒玉经一路不可治。目前虽然看起来病痛来势汹汹,可恰恰是将您骨子里积累的那些个亏空、污秽都发了出来。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抬手拍了拍陈景的肩膀:“这味药,掌印得好好吃、按时吃,益寿延年兴许也有可能。”
  傅元青被他逗笑了。
  方泾还在生气,看都不看陈景,气鼓鼓的请了百里时出去开新方子。
  “我不用益寿延年,若届时真有转机,请百里神医救你一回。你还年轻,理应活得久些。”傅元青对陈景说。
  陈景没有接话,给他把薄被提了提,道:“这两日日头逐渐暖了,冰雪消融,掌印可要瞧瞧?”
  “好。”
  陈景把他抱到榻上,又给他裹紧被子。
  然后推开窗户。
  不过才两三日,听涛居院内景色已经全然换了。
  窗外旭日高升,轻云追风……已然是早春的模样。冰雪消融,只在阴暗的地方有些堆叠。幸好前两日盛开的红梅,还未曾全然凋落。
  大约是百里时的方子真的奏效。
  又或者因为批红大权旁落,命运抬眼可知。
  亦或者是陈景这样安静沉稳的人在身边,让人觉得短暂余生有幸。
  不再寒冷的风拂面而来,傅元青这十三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迎春的感觉,他抬手出窗,便够着了刚发了嫩芽的柳树,燕子在枝头叽叽喳喳。
  他眉眼柔和了起来,回头对陈景道:“立春那日旌旗插满皇城,按习俗要在东直门外迎春,凡勋威、内臣、达宫、武士赴春场跑马。从东直门出发,过承天门,一路跑到新华门。皇帝会亲登新华门等着嘉奖头筹,飞鱼服一套,黄金二十两,再由御马监中选汗血好马一匹。顺天府的年轻俊杰都要去试试,争做风流……你可想去瞧瞧?”
  “老祖宗若想去,属下便陪您同去。”
  “你还年轻,应该会喜欢热闹。”傅元青说,“那我们便去,让厨子做好了咬春汤与春饼,晚上回来一同吃。”
  陈景说:“好。”
  方泾送了百里时离开,入暖阁时就听见傅元青说:“方泾,前些年尚宝监送我的那套发饰可还在?”
  方泾茫然道:“干爹,你不是嫌弃越制,便让儿子收起来了么?”
  “把里面那只鎏金闹蛾簪找出来吧。”
  “好……”方泾说完,忍不住问,“干爹,找闹蛾簪出来作甚?”
  “立春时节不应配戴闹蛾?”
  “按习俗是要戴……可您往年也不……”怎么守习俗啊。
  后面半句方泾咽了回去,可傅元青还是听懂了他的牢骚,笑着说:“立春的时候,我带陈景去围观春场跑马。总得戴支闹蛾簪才应景。”
  方泾一愣,眼里已经泛了泪花,压着有点发颤的嗓子,把所有苦楚压回去,勉强笑到道:“好好!儿子去找!给您找鎏金闹蛾簪,给万咳!……陈爷找只草里金……再、再备上万岁爷赏您的蟒袍,保证让您二位体体面面儿的去参加马会。”


第15章 春场跑马
  又两日,便立春了。
  神殿监早就布置好了太庙、地坛,等皇帝携令诸大臣昭告上天后,春场跑马便开始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这日,再没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内阁六部的老臣们都退到了观景台,语气轻松的寒暄招呼,对着下面的情形评头论足。
  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公子哥儿终于是粉墨登场。
  皇帝是年轻的。
  他们亦然。
  这大端朝的江山命数早晚要握在他们手中。
  他们要做的,便是把握这样的时刻,亲近自己的新王,若真能博一个青睐,便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得道升天。
  *
  快入春场的那辆车上,倒没人在乎未来的事情。
  陈景紧了紧腰带,拿起天将军面具,道:“老祖宗,属下去了,可还有什么嘱托?”
  陈景今日束发披软甲,四肢护腕处与胸口护心镜都是精铁而制,内里一件纯黑银纹曳撒,尽显少年意气。
  傅元青靠在软塌上,仔细打量年轻的死士的面容,感慨道:“潇洒美少年,引弓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陈景本已拿起弓箭,听他的话,动作便顿了下来,眼神深沉了:“属下才疏学浅,听不太懂。”
  老祖宗也不解释。
  文质彬彬如他,含蓄缄默其斯,已经说得够多够露骨。
  他抬起手指勾勒死士的下颚,年轻人的那里有些微微的青,胡子被他刮得干净,然而却依旧留下了些硬硬的胡茬,在傅元青指尖留下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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