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长叹一声,管不下去这堆污遭事,又怕燕南受委屈,再三叮嘱受了气一定要说出来。
燕南点头。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却觉得和大人分开许久。
顾靖渊要走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近日总看见丫头小厮忙忙碌碌,可那个人总也不来见,似乎就准备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是来时一样,不知会旁人一声。
顾以修有时陪他睡,大多数时候怕晨起惊醒他,也怕燕南不习惯,只好放他一个人睡觉。
是夜,燕南实在撑不住,终于不再等顾靖渊。他侧枕着手,隐约觉得有人拽了一下,迷糊间睁眼一看,果然又是那恶人。
顾靖渊也知道自己手劲儿大,这么一拽肯定是要醒,顺势在他手心亲了一口。
燕南定定看了他片刻,见他没什么话要讲,猛地收回手,从衣襟里摸出那封信。
顾靖渊刚要拆开,就被他按住。
燕南笑出嘴角两个小小梨涡,难得和颜悦色,半羞半怯道:“大人,您启程后再拆开。”
顾靖渊被他许久不见的好脸色蒙惑,下意识就点了头。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
“没有就快些回去吧。”
燕南不听他说完就背过身,不去看男人沉沉面色。
“我要走了。”
“嗯。”
燕南背着他,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只是心口堵得慌。
他嘴硬道:“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归京。”
下一刻,他就被连人带被子卷了起来。
燕南短促惊叫一声,又连忙捂住嘴,怕惊动隔壁的顾以修。
“您这是要做什么!”
燕南恼怒地瞪着他,裹在被中动弹不得。
窗合灯灭,他的眼睛却像是舀了一勺月光,随着眼波流转摇晃出细碎的光。
顾靖渊低着头问小夫人:“你可愿跟我离开?”
燕南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一点就炸,反而蹙眉看他,心平气和开口:“若我今夜不醒来,你是不是要直接带我离开?”
顾靖渊哑然,小夫人突然聪明起来,他有点难以招架。只好带着点被戳穿的心虚,无奈将人放下。
燕南让他低头,待大人乖乖弯腰后,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此去路远,您一路小心。”燕南勾着他的脖颈,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不生气了。只愿您从今往后,莫要再犯错了。”
说罢他松手,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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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果然再没见到他。
临行那日是个春光烂漫的好天气,顾以修去送他,两人相视无言,隔着车马喧闹和扬起的尘烟遥遥相望。
待启程后,顾以修突然开口,叫了声“爹”。
顾靖渊回首,看见儿子挥手,让他一路保重。再仔细一看,分明是指向一边。
燕南一身素衣,流云般的黑发衬得人愈发苍白。
他躲在人群之中,悄悄露出半个脸,看大人往这边看,连忙躲起来。
穆玄挡在他身前一动未动,低声告诉他大人转身了。
他这才探头,可没成想还是被逮个正着,只好抿着嘴,也挥挥手。
穆清倒骑在马上,也有几分难过,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景色,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瞅,顺便告诉大人小夫人动静。
他目力极好,绘声绘色地描述燕南神态动作,待到看不清了,就讲解他今日穿着打扮,拍马屁拍得马都翻了个白眼。
顾靖渊支棱着一只耳朵听,更多心思放在刚从怀中取出的信上。
他信守承诺,这几日虽好奇却也没想过打开,这下终于可以一探究竟。
穆清也十分好奇,试图偷看,可顾靖渊刚拆开看了一眼,就面沉如水,险些将信纸扯烂。
他连忙将脑袋缩回去,怕惹了大人不高兴。
“穆清,走出去多远了?”
“回大人,不过十数里。”
穆清小心看他,见他扬了扬鞭子,似乎准备回头,连忙劝道:“大人,现在回去,今夜恐怕赶不到驿站了啊!”
顾靖渊紧攥缰绳,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他沉默地将信纸展开压平,又放回胸口。
而穆清也终于有机会看清几个字。
休书——他只看见两个大字,就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好容易坐直了,又心乱如麻。他眼神止不住乱瞟,十分惶恐地想这是夫人给顾靖渊的?两人真的要恩断义绝不成。
他不由得落后几步,准备悄悄到车队后方避着去。
顾靖渊懒得管他。
他望着郊外草长莺飞,想到当时燕南想要出门游玩时撒娇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心中喃喃。
这般景色,你为何不愿跟我同看。
估计七十章之内可以完结
实在抱歉,真的好久了???
第66章
63.
许是心病已了,燕南精神日渐好起来,只不过还是清瘦得过分。
林嬷日日煲汤,变着花样让他多吃些,想来不多时就能像小孙孙一样胖成小猪仔。
燕南痛苦下咽,味道倒是都很好,只不过量实在太多了些,还有些十分滋补却没什么味道的汤。
顾以修帮他吃了不少,只不过汤一定要他自己喝,还要盯着他全部咽下才行。
几天过去,两人都比之前胖了几斤,燕南摸着脸蛋,觉得应该稍加锻炼,不然真成了胖猪仔。
于是同顾以修一起练剑。
他拿着把孩子拿的小木剑,十分羡慕地看着哥哥手中那把自在挥动的长剑,有模有样跟着练习。
过了晌午稍睡片刻,就跟小管家学算账。
之前学的全忘得一干二净,燕南不由得又想起顾靖渊,心里埋怨道脑子原本就不怎么好使,这下更笨了。
他刻意不去思念对方,只想他的坏处。顾靖渊凶神恶煞还随性而为,总爱欺负人,以见他哭为乐。
燕南只要一想到他脸颊就会隐隐作痛,似乎又被揪着玩弄。
可他那么坏,却待他又那么好。
燕南停笔,墨滴晕在纸上,一滴眼泪将它染成一副小小的画。
小管家惊慌失措,怕惹他又哭,连拍拍他都不敢,只忍痛递过去一块手帕。
燕南接过手帕,见那帕子熏了香,又绣着并蒂莲,没好意思用来擦眼泪鼻涕,只用手随意呼噜一把,准备洗洗脸去。
他将手帕还回去,说想去散散心,独自一人出门。
穆玄隐匿在他身边,一有风吹草动就早早去叫顾以修,果不其然刚出门两人就撞见。
顾以修装作也要出门,顺理成章跟小夫人一道去街上逛。
他眼眶红得厉害,又擦得用力,一看就是刚哭过。顾以修怕他难堪,佯装不知只一门心思逗他开心。
燕南却自己开口:“哥哥,我方才想起他了。”
他紧蹙眉尖,心事全锁在深处,并不是表面上那样轻松自在。“他在时我嫌他烦人,不愿理他,可是他走了,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他说罢自觉失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顾以修并非想象中的愠怒,反而眉眼之间带着说不清的愁绪。
“说来可笑,我也从未想过离他这么远,还曾想着回去看望他。”顾以修伸手,燕南就顺从地牵了上去,仰头看他。
“——我原本想着回去尽孝,却没想到他还是那么……老当益壮,”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接着开口:“他身子骨却也比我好些,我倒不用过于担忧他的身体,说不定我比他还早些去。”
燕南原本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连忙捂住他的嘴,急道:“那我身体岂不是更差?快呸呸呸。”
顾以修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准备带着人多溜达溜达,省得一闲下来就想东想西,反而不利于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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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修几乎带他逛遍城里城外景色,甚至还问他是否要回家看看。
燕南想了想,还是拒绝。
他幼时唯一牵挂已被顾靖渊找来,不必再特意去小镇上找那家人。
他晚上窝在顾以修怀中,亲得头脑发晕之际,放松身体被一点点侵入。久违的愉悦让他敏感至极,几下就丢盔卸甲,弄得哪里都湿淋淋。
烛火通明,似乎刻意想让他看清是谁,燕南羞耻至极地整夜被弯成柔软弧度,纤细小腿架在男人肩头,克制不住的声音从指缝泄出。
顾以修要亲他,他便将呻吟咽下肚,咕哝出含糊不清的泣音。
月上柳梢,一室旖旎已云收雨歇。燕南困得睁不开眼,靠在他肩头被抱去洗干净。
这次不会被当成大白萝卜暴力搓干净,燕南刚生出几分感动准备亲亲这好人,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
来人似乎也想克制一些,可声音太过清亮有穿透力,燕南一下就听出,是穆清的声音。
顾以修把他包起来放回床上,按着探头想看的小夫人,整理衣衫后独自出门。
燕南心急如焚,穆清从不会独自撇下主人,独自归来这必然是大人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片刻后顾以修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让他好生在家,自己先去看看。
燕南追问发生何事,顾以修深深看他一眼,涩然开口:“爹他途径徐州地界时,突遇山匪,胸口中了一箭,现在正在徐州养伤。”
犹如当头一棒,燕南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有什么大碍”
“穆清来时已将箭头取出,应该是……并无大碍。”
他说得十分不肯定,胸口一箭若是位置不好几乎致命,可怕燕南担心,他只能强装镇定宽慰道:“从这里快马加鞭至多一日便到,你在家中等我消息,莫要太过担忧。”
燕南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宽慰自己一般:“你说得对,大人老……不、身强体健,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说罢他催促顾以修快去换身衣服,城门已关,穆清还是拿了大人通行令才得以进城。
眼下想出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燕南连忙急急忙忙替他准备包裹上路。
“我、我就不去了,你定要看大人好好的,再回来告诉我。”
燕南怕给他添麻烦,紧攥他的衣摆,在马儿不耐烦的响鼻中才恋恋不舍放开。
顾以修亲亲他的额头,温声叮嘱他好好睡一觉,而后迎着破晓远去。
身强体健,死不了|?˙?˙)
第67章
64.
林嬷今日起得稍晚些,着急忙慌打开门时,突然看到门口杵着个人。
“呀!”她连忙摸了摸燕南的额头,看看人有没有着凉。
所幸虽然衣衫有些发潮,人还是好好的。
“怎么在外面站着?”
她将人拉进屋,替他除去外衣,裹上一层毯子坐在床上。
燕南面色苍白,脸颊和手冻得冰冷,但嬷嬷的手干燥温暖,将他的包裹起来,没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又不舒服?”
小莲才赶过来,又被叫去倒杯热水。等水塞进燕南手中,他已经缓和了许多,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可他还是皱着眉,心事重重地喃喃道:“嬷嬷,我好担心,”
顾以修走得早,没惊动旁人,故而府中大部分人都是不知情的。
燕南小口喝着,鼻尖眼角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又哭红的。
他断断续续道:“……哥哥方才去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也不知那边什么情况。”
他将喝完的杯子放在一边,才抹了抹脸,捂着脸无助开口:“我、我帮不上忙,可还是好担心……”
林嬷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也吓了一跳,连念几声菩萨保佑。
她小心翼翼攥着小燕儿的手安慰:“大人福大命大,必然不会有事,你也莫要太过担心,反而伤了身子。”
燕南也知道她说得对,可还是无法静心。他焦虑地咬着指甲,指尖咬得红通通。
林嬷见他这样,叹了口气,将燕南揽进怀里,温和地拍了拍他,“嬷嬷在呐,燕儿莫怕。”
燕南在她温暖怀中,熟悉的热度和气息包裹着,像是回到幼时怀抱。
他似乎有几分难以启齿,抬头看了几次后下定决心开口。
“嬷嬷,我给您讲个故事。”
嬷嬷只是用怜爱的眼神看他,干燥粗糙的手心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三言两语勾勒出一桩丑事:儿子假死、公媳扒灰、失忆再嫁——说到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
“……我原不想一错再错,就此分开是好,还幼稚地写下休书,实在可笑……他说不定要死了,我为何不、为何不再多陪陪他……他比我大上那么多,我又还能再陪他多久?”
说到这里,林嬷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若按常理来说,这在哪里都算是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必然要分开老死不相往来。
依私心来说,顾靖渊带给燕南的是痛苦纠缠,她更希望孩子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可情之一字谁能自控。初升朝阳和月夜星辉缺一不可,他只见过极少的风景,哪个都舍不得丢弃。
林嬷不愿看孩子纠结,像是燕南桂花糕和莲子粥都喜欢,她就都做来。
“那你何不两人都娶来,你们三个从此和和美美生活在一处。”
“……啊?”
“既然你两个都舍不得,他们也都疼你,为何不能像娥皇女英,同侍一夫呢?”
“我、我吗?”燕南指着自己,有些呆傻地开口。
“当然是你。”嬷嬷笑开了,“为何我的小燕儿就非要嫁给他人,而不是为我燕家娶两个娇娘呢?”